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许多二十二岁的男人,都已经数度失恋,有的决定结婚,有些决定终身不娶,有的赞同朋友关系,独我无资格发言。
真是的,二十二岁了。
多令人惆怅。
多希望能似大情人,板着面孔,冷冷的在太阳眼镜底下看女性一眼,就能叫她们昏死在地,或是至少十秒钟内不能呼吸。
但愿我有那个本事。
时装书内有男性模特儿,头发用腊往后梳,西装外加大衣,还有长围巾,俊美,潇洒,有型,去年冬天我照办煮碗做过一次,一照镜子,像西伯利亚来的流浪汉。
你瞧,人比人,气死人。
今天,是一个周末。
结了婚的大姐跟二姐回娘家来聊天,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两个姐夫,大的是建筑师,二的是大律师,一声不响,坐在一旁下棋。
你看,做女人多好。
做错什么人家都不会同她计较,因为她是女人,因为女人生育痛苦,因为女人天生敏感小器,社会允许她们放肆一点。
大姐说:“他呀,”眼睛瞄着丈夫,“完全不会说话,一次回来,说在某派对看到位小姐,身裁如香扇坠,可爱得如一只小鸟,我就生气,追问他:‘那你老婆像什么,嘎,像什么?’他答不出来。”
可怜的姐夫。
二姐接着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我逼他呀,他急得满头大汗,怎么都形容不出来,真笨,说我像美人鱼,不就完了。”
真残忍。
美人鱼,多么无聊。
大姐夫在外头做事的时候,简直力拔山河气盖世,饶是如此,回到家里,也变成小丑。
将来的女朋友,不知道会不会这样对我。
二姐说:“能说会道的男人,怎么都比较占便宜,小时候有个男孩子,每说一句话,都能触到我灵魂的深处。”
我眼睛看着天花板,来了,开始文艺腔,还是五十年代那种。
大姐点点头,“但后来,大家都发觉,那种人是不适合做丈夫的。”
“可不是。”
大姐说:“来,吃一点杏仁卷,味道还不错,卡路里又低。”
女孩要是都像她们,那还叫我怎么找女友呢。
二姐说:“要是咱们有姐妹四个,你说,多好,可以开一台麻将,不外求。输赢是小事,有时找搭子顶难,找不到生气,来个把无聊的人,也生气。上次找到美林证券的林太太,手上戴三卡拉石头,就表演兰花指,叫人怎么吃得消,那石头要再黄一点倒是好,索性充金丝钻。”
听到这里,觉得太过份,我一个人跑露台去坐着。
真的要找女友,否则假期老看女人闲聊打牌,太不像话。
电话来的时候,问他们:“又是打球,不大好吧。什么,朋友的妹妹建议?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写下来,半小时后见。”
换了衣服,迅速出门。
还是听见大姐悄悄说:“小弟最近鬼鬼祟祟的。”
想了一想,开出小本田车子。
这部车本来由妈妈用,保养不错,一会儿见女生,也不失礼。
说是说打球,到了会所,发觉女孩穿得花枝招展,根本没换运动装。
我哑然失笑。
自己何尝不是,反正这种场合,男孩来是为着看女孩,女孩来是为着看男孩。
大家都故作轻松,不在意,潇洒,坐在太阳伞下,喝着冰茶,眯着双眼,在艳阳白云天消磨青春。
话题有关音乐,诗、书、电影、旅行。
世界大事,饥荒战争,与我们有一段很大的距离,为什么不呢,能享受便多享受。
在场有四个女孩子,五个男孩子。
当然只注意女性。
短头发的爱莉斯太活泼,并且有意无意炫耀家势,说话夹着英语与法语,声音做作得似演话剧,每句话开头,总是先赠送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不,不是爱莉斯。
我们互相评分,不合眼缘,便没有机会见第二次。
这种场合我来过多次,一直没有看中谁。
梅也不好,穿得太时髦,年轻人不必这么注重衣着,一下子去到尽头,很难担保可以一辈子穿亚曼尼的衬衫。
尼可拉长得最好,大眼睛,方面孔,完全是八十年代坚强的时尚,一双长腿晃来晃去,话又不多,采蒲公英的小黄花玩。
不过看上去太成熟了。
年纪会不会比我大?
会不会已有廿七八?
这也是我担心的,将来接吻的时候,她会教我:手放这里,头歪过去,对,差不多了再来一次……
不能比我大。
最好比我小两岁,十九或二十几岁差不多,也不能太小,十六七就没意思了,什么都不懂,就爱跳舞爱吃。
美玲看上去也过得去,不过头发太短。勉强她留长,违反她的意愿,而我不喜短发的女子,况且她每隔十分钟就说要打电话给各式各样的朋友。
真闷。
偷偷打个呵欠。
也许女孩们也觉得我平凡庸俗,是普通人中之普通人。
看看表,回家还可以睡午觉,看两章书,我告辞。
他们都想留我,因为也不知做什么才好,人多可以混时间。
但没有留。
我走了。
自小路兜过网球场,穿过泳池去大门,看到有人在跳水,教练在一旁指导。
池里并没有人,乍暖还寒,尚未到炎夏,那个跳水的女子吸引我。
她穿一身电光紫的泳衣,似一层薄膜贴在身上,长发湿水,似一千一万条扭动的滑腻的小蛇,垂在肩膀。
她的面孔与身裁一般标致。
她试跳好几次,做得筋疲力尽,低声嚷痛。
跳水是很累的,她已运动过度。
果然,我听得教练问她说:“今天到这里为止,明天再来。”
她点点头,包上大毛巾,躺帆布椅上。
她高大,强壮,帅气,俊美。
与刚才那几个女孩子完全不同,她充满活力生气,自然性感。
她是女人。
她们是小孩。
她魅力芬芳。
她们尚青涩幼稚。
我不由自主的接近她。
开场白即使是老手也不能视作等闲事。
她抬眼看到我,很客气的点点头。
这就容易多了。
我朝她笑,颇为紧张,手心及腋底都出汗。
她转个身,微笑说:“放暑假了。”
气结,我额角又没凿“学生”两字,长得又不算稚气。怎么搅的。
我急说:“我早毕业了,在做事。”
她上下打量我,点点头,“在美质银行的电脑部?”
我跳起来,是哪家的铁算盘,打得这么准?
“你怎么知道?”
她笑,“猜的。”指一指她的额角。
我有点失落,是因为我们看上去都差不多,几乎进了模式,所以才给她一猜而中。
原来骄傲的我竟是个凡夫俗子。
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奇怪,几时我这么重视别人对我的看法?照说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把我当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在乎。
现在的我,怎么忽然小器起来?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我坐在她身边,如黏一样,双腿不听大脑指示,不愿动弹。
如果这样站起来走,以后还不知有否机缘会见面,要见面的话,总得有联络的地点电话。
我怎么办?
问:小姐贵姓?
听得她说道:“天气正在热起来了。”
有蝉声,有茉莉花香,她说得不错。
“夏天会不会出去?”她问。
我立刻清清喉咙,难得她肯与我攀谈,“你指旅行?”
“是呀。”
“不去了。”我说:“有短假的话,或许会在家睡个够,几个洲都跑腻掉,除非为公事出门,否则听见长途飞机四个字都打冷颤。”
她笑。
一切动作是这么自然与完美。
“你呢?”我问。
“你说得很对,哪里都不如家好。”
我喃喃说,“连狮身人面像都爬过四次,乘过莫斯科的地下铁,同象牙海岸的土人赌过钱,真的还是家好。”
她还是客气的笑。
忽然我又自觉幼稚,为什么忙不迭把自己的观感经验告诉她?
她喝完手中的饮料,要进更衣室。
我站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她说:“我姓梁,”“梁小姐——”
“梁太太,”她改正我,“我做梁太太有八年了,没想到还有荣幸被认为是小姐。”又笑。
我张大嘴。
“再见。”她翩然而去。
已经结婚了。结了有这些年。年龄恐怕近三十。跟我的择偶标准没有一点点相似。
但她能令我张大嘴似傻瓜似站在这里,这又是什么道理?
由此可见,理论是一套,实践又是一套。
我追到更衣室附近,拉住管理员问适才那位女子是什么人。
他们很诧异,“那是梁实湘夫人。”
我深呼吸一下,那么她是这间会所的老板娘。
真没想到是她,这么年轻漂亮,而且和蔼可亲。
完了。
我踢起一块石子,飞出去老远。
还想什么,啥子机会也没有。
回到家中,大二姐夫在沙发上累得东倒西歪,二位宝贝姐姐却还在高谈阔论……
她们会恶有恶报的。
很多太太在丈夫把她们甩掉的时候才如晴天霹雳,怨天尤人怪苍生,当有机会的时候,却如此糟塌夫妻关系。
我摇头浩叹。
还是话归正题,继续努力寻找我的伴侣。
更加努力的到书展,音乐会,研讨会去。
有没有发觉一件事?越丑的女孩越是故意标出气质。通常都是瘦小身裁,黄黑面孔,有点营养不良,没有什么笑容,因怕人瞧她不起,预先眼高于顶,整个人如受惊的流浪猫,弓着背,竖着毛,永远战斗格,肌肉僵硬,不能松弛。
这一类女孩爱背布袋,穿改良唐装,在大会堂剧院兜来兜去。
当然不会看中她们。
我的女友……一定要长得美。
说我幼稚好了,太强烈的内在美,与我无缘,我吃不消。
大抵男性都这么想,所以有艳色天下重这句话。
还在寻寻觅觅。
对于大堆头聚会,已经不感兴趣,又不敢不去,怕走了好机会。
越来越乏味。
家人从不在这种事上插手。“小弟经济犹未独立,急什么”,他们说完一次又一次,听多了,我奉之为金科玉律,他们怕万一我带了小女朋友到家来说要结婚,吓坏人,况且现今迟婚是风气。
父母对我是好得不能再好:津贴,补助,什么都做齐,但对别人的女儿是否视如己出,就实在是不能担保的事。
他们说:才廿二岁。
我却说:已经廿二岁。
下班跟年长的同事出去喝一杯。过了三十岁的女同事豪爽与男性无异。
一日刚喝啤酒剥花生,忽而一阵骚动。
“什么事?”我问。
“看,周丽玲进来了。”
“谁是周丽玲?”
“说你是初生之犊真错不了,周丽玲是名女人,有才有貌有钱。”
同事们都有点兴奋,伸长脖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