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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哦了一声:“往北走,那才是你该走的路。”说完将水倒在地上,走到白衣女子面前道:“娘娘,该吃午饭啦。”
“没了……”
“没事,吃过饭后再来数吧。”老婆婆半哄半拉着她往屋里走,钱明珠忍不住问道:“这位婆婆,她怎么了?”
“这都看不出来?疯了呗。”
“为什么?她是谁?”
老婆婆惊讶的转头盯了她一眼:“你连她都不认识?你不是宫里的人吧?”
“我……”钱明珠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身份说出来。没等她想好,那老婆婆就长叹了口气道:“这是容妃娘娘,就算你不知道容妃是谁,也该听过水容容这个名字吧?”
“青砚台圣女……”
“没错,就是她。”
钱明珠这下吃惊不小,睁大眼睛看那女子,那女子尤自拿着手里的树枝,翻来覆去的念着那句话。
“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奇怪的,宫里的女人,还不都是一个命?再喜欢再宠爱,能爱一辈子?能只爱一个?”老婆婆扶着水容容走进门去,低声道,“这儿是冷宫,姑娘还是别久留,早早走吧。”说完关门,将钱明珠隔在门外。
钱明珠怔了许久许久,才拖着比来时更虚弱无力的步子慢慢的转身离开。
她就是水容容……
这个名字是则传奇,因为她曾经令整个皇室震动崩溃。
传闻当今皇上少年时喜欢微服私访,有次偷偷去了青砚台,想看看这个被江湖人氏评选为三大圣地之一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于是就让他遇到了青砚台圣女水容容,情之所钟处,几乎为她而放弃王位,最后皇室做了让步,允许水容容入宫为妃,这段惊世恋情也终于画下了个完美的句号。
传闻都是断章,在最美丽处终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钱明珠不会知道后续发展竟是这样!碍于当今皇后品行无失且出身高贵,找不到半点废后的理由,水容容没有成为皇后这在她意料之中,也能够接受,但总认为曾经那样轰轰烈烈的相爱过,苦尽甘来,必当更加珍惜疼爱,可她却疯了!还被打入冷宫!
而且听那婆婆言下之意,是因为皇上不爱她了,所以才导致这样的结局……
一路上心中凉凉,失魂落魄,连别人叫她都恍若未闻。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臂,她才惊觉回过神来。
“你怎么起来了?”拉住她的人是永乐公主,她的身后还跟着王芷嫣和大群宫女,“你看上去比刚才更糟糕,出什么事了?”
钱明珠的目光掠过她,落到王芷嫣脸上,王芷嫣的眼睛里有惊诧、有戒备、有漠然,还有那么点相较劲的味道。
她也是太子的妃子——
她与太子已经圆房——
难道自己真的要和她争?而且不只她一个人,东宫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佳丽,她们在分享同一个丈夫……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永乐公主有点莫名其妙:“你不要什么?”
钱明珠看了她一眼,猛的挣脱开她的手,飞也似的跑了。
“我想她当那个皇后一定当的相当辛苦,要把所有的脾气都收敛起来,不骄,不妒,不卑,不亢,人如明镜,心似止水。我自认没她那么圣贤,然而,我可以选择不爱。”
“只要我不爱太子,我就也能做到不骄不妒,不卑不亢。”
她不爱,她不爱,她不要爱!
凤凰台的梦想是属于萃玉和宝儿她们那样的少女们的,而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失去了自主选择的权利。
她是明珠,将沙砾磨砺干净了的产物,只许有滑不留手的圆润,只许有璀璨夺目的光辉。她,不可以有棱角,不可以有划痕,不可以不完美。
然而,多么多么——不甘心。
第六章
姐姐又在装病了。
钱宝儿随着太监穿过长长的回廊,心中如是想。
然而等纱帘挽起,床塌上那张颓败憔悴的脸映入眼睛时,才惊觉到不对劲,上前一探脉,发现脉象微弱紊乱,渐有衰竭之势,竟是真的病了!
“姐姐,怎么回事?”
钱明珠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笑笑道:“帮我看看,我大限是不是到了?”
“姐姐在胡说什么啊!这种不吉利的话也是能说得的?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可是……”还待再说些什么,但见她一副疲惫之色,一时间心头揣揣,有些不安。
“你此番来有什么事?”钱明珠岔开话题。
“是有关二姐的事。”钱宝儿停顿了一下,舒展开双眉,“你有没有听说?萃玉在红楼摆宴挑战各路才子,七天了,无人能及独领风骚。”
“萃玉学富五车,知识渊博,常人不及是应该的。”钱明珠想到了那部风靡一时的《凤凰台》,虽久闻此书大名,但真正看到还是在选妃那天,本想找个僻静角落坐,谁料椅上就放着那么一本书,等候的时间里闲着无聊,便翻开读了,这一读,顿时为之心折。那些瑰丽隽秀的字句深深映入脑中,再也消磨不去。后来知道是萃玉所著,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情。那样一个惊才绝艳孤芳自赏的妹妹,不知道她的归宿又会如何。
“嘻,姐姐这就猜不到了吧?就在第八天,也就是昨天日落时分,有个一连六日在红楼里混吃混喝的穷酸书生被她激起与她比试,琴棋书画除了棋他放弃了以外,其他三样简直是解得又妙又绝,萃玉当众认输啦。”钱宝儿成心逗她开心,因此语气动作都非常夸张。如此一来,倒真把钱明珠的好奇心勾上来了。
“怎么可能?萃玉输给了一个穷酸书生?”
“嗯!她昨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楼上生了一夜的闷气呢,奶奶知道后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说‘输了也好,好教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萃玉一听就跑了,我出门时还没回来。”
钱明珠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萃玉心高气傲,奶奶却一直不肯夸赞她,雪上加霜,这又是何必呢。”姐妹三人,人如其名。她是珠,于是奶奶就磨啊磨,磨出她的光泽来;萃玉是玉,玉不雕不成才;惟独小妹宝儿,那真是待之如珍宝,完完全全的捧在手心里。
“太子驾到——”一声长音忽然自门外传来,钱宝儿吃了一惊,没想到太子这个时候会来,当下连忙站起来准备迎接,转头看明珠,却见她脸色淡然,凝如静水不起波澜。
太子冷落正妃,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然而上回来时,姐姐还是一幅斗志昂然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这会刚从净台寺回来没几天,就变得郁郁寡欢毫无生气?
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宫女将最后一重帘子拉开,太子旭琉走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了不起的姐夫,看外形,容貌端正颇具威仪,勉强凑和,但眸中流露着的那分关心焦虑却令钱宝儿颇感诧异。
不是说他不喜欢姐姐吗?那他干吗这样看着姐姐?而姐姐只是低垂着眼睛,即不起身迎驾,也不看他一眼。
真是诡异的场面,难道说……
“小妹,谢谢你来看我,回去告诉奶奶,我没事,请她老人家放心。”
这就赶她了?看样子没戏可看,钱宝儿扁了扁嘴,向旭琉行了一礼:“民女告辞。”
“你是宝儿?”旭琉出其不意的唤住她。
呀?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钱宝儿惊讶的看了钱明珠一眼,发现姐姐对此也显得很意外。
“是,我是钱家最小的女儿。”
旭琉点了点头:“以后有空多来玩。”
钱宝儿眨眨眼睛道:“我才不要。宫里规矩太多,我每次来都要等上半天,麻烦死了。”
旭琉一愕,没想到小姨子竟然如此大胆,居然敢直言不讳。钱明珠听了心里却是暗暗好笑,要论古灵精怪,天下只怕无人及得上她这个宝贝妹妹。
旭琉忽然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递给了钱宝儿,道:“这个给你,以后就凭此令出入东宫,勿需任何通报。”
“呀!谢谢姐夫!”钱宝儿拿了玉佩,意味深长的望了姐姐一眼,咯咯的笑着跑了出去。
这个丫头,居然叫他姐夫……钱明珠不禁皱起了眉。旭琉这番举动,分明是在讨好她的家人,间接讨好她。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没有任何交集。
旭琉走到床边,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叹道:“你的气色比昨天更差了。”
钱明珠垂下眼睛,再抬起来时,脸上堆起了柔柔的微笑,使她看上去异常妩媚,也异常……虚伪。“臣妾是福薄之人,劳殿下伤神,真是罪该万死。”
旭琉皱起了眉。
“殿下国事繁忙,勿需将这点小事记挂心上,若是耽搁了军机,朝臣们会责备臣妾的……”
“你非得这样说话吗?”旭琉冷冷打断她,脸上的不悦之色渐起。
钱明珠故做惊讶的睁大眼睛道:“臣妾知道自己多言了,但是提醒殿下乃是做臣妾应尽的义务……”话未说完,旭琉已欺近身前,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
旭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她的目光象看着一个被打破了的精美瓷器。他伸出手指,自她的双眉上缓缓划过,然后沿着脸部的轮廓回到下巴。“你就是以这张脸获得世人的惊艳,被誉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吗?是世人太庸俗,还是我太苛求?难道他们都看不出你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已经逐渐与肌肤相连摘不掉了!”
钱明珠避开了他的视线。
旭琉松开手,深吸口气道:“父皇派我亲自下江南彻查二百万两官银神秘被盗之事,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钱明珠整个人一颤,双手紧紧揪住了被子。
旭琉的用意很明显,一来可带她散心,二来借此举修好两人的关系。若太子携她一同下江南,那么曾经所有关于她不受宠的流言都会不攻而破,这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将会把现有的一切尽数颠覆!
然而,她却听见自己用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不了,太医嘱咐臣妾要好生静养,而且此行殿下有重任在身,臣妾会拖累殿下……”
“够了!”旭琉打断她,目光冷冷,“看来你还没意识到在我面前只能说真话,而不是用种种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敷衍。如果你学不会对我坦诚,我不会再踏足沐阳殿一步。”
两旁的宫女吓的扑通跪倒,旭琉怒冲冲的摔帘走了出去,风带起帐幔上的流苏,颤颤怯怯,象纷乱受伤的心。
一股郁气自胸间冲上来,使她再也压制不住咳嗽出声,宫女们连忙捧来金盂,几口痰吐出去,隐隐可见血丝。
我竟成了个病美人。
钱明珠忍不住自嘲的笑笑,身子软软向后靠倒,再也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
终于如她所愿,旭琉再也不踏足此地了。
心中,那顽皮少女瞪着眼睛看她,表情懊恼:“钱明珠,你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你知道吗?这事干的不漂亮,不漂亮极了!你会后悔的!”
我不。我不后悔。
她闭上眼睛,将心中的影子强行抹去。
旭琉一去就是数月。
窗外的雪慢慢的消融,柳树绽出新枝,园内百花齐放。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春天来到,带着脉脉温柔的气息将绿色还复人间。
钱明珠的病经过太医的精心调理,终于痊愈。她出手大方,待人温和,在东宫很得人心,再加上聪慧沉稳,谦恭雅量,更赢得了谋臣学士们的尊敬。沐阳殿经常备下香茗美酒,邀请当今名士才子们相聚,畅谈理想点评文章,形成一股良好的探讨风气。东宫逐渐成为京城学风最盛的地方,学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