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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登基为帝将近十五个年头,将这帝国治理得国富民安,人人得以安居乐业,但是檠天帝的心里很清楚,在经过前朝末期的腐败衰退,这朝廷需要解决的麻烦不少,不只是贪官内乱,还有虎视眈眈的外夷,都需要逐项地处理安抚,而这每一件事情,或多或少都需要些银两。
所以,除了每年缴库的税收之外,他还需要额外的财源,也因此他积极让商人们活跃,表面上是让这些商人赚钱,实际上,朝廷也因此获益,这是当初尉迟先生离去之前给予他最好的建议。
“皇上,娘娘到了。”一旁的公公走过来禀报道。
两个男人还未及起身,就听到皇后娇软的嗓音含笑道:“都坐吧!别忙,今儿个咱们要吃的是羊羔,喝的是烈酒,不如就当自个儿在草原上,哪来那么多礼数呢?”
皇后与福满儿一前一后地进了亭子,替她们拄伞的宫女们收了伞,静悄地退下,这时,福满儿上前替皇后脱下挡雨的薄外氅,连同自个儿身上的氅子,交给了一旁的宫人。
“朕听说月儿和满儿都在你宫里,怎么只见满儿,没见月儿过来呢?”
“那丫头成天跟老九在外头跑,别说是羊羔了,听说连山羌肉都吃过了,自然是不感兴趣。”
“满儿参见……义父。”福满儿见了檠天帝,福身唤道。
听她喊自个儿义父,檠天帝眉梢挑了一挑,转眸望向皇后,见她微笑颔首,也跟着勾起笑,扬手示意她平身,“都坐吧!都说没那么多礼数了。”
待几位主子就定坐好,奴才们也开始忙着张罗起来,把烤到火候刚好的羊羔整只端上桌,这时,檠天帝取出了便是即位之后,也从不离身的短匕,依草原上的习俗以主人的身分将羊羔分食给在座的人。
“皇上,让奴才来吧!”一旁的总管公公急忙着要代劳。
“别插手,让皇上做吧!”皇后笑着制止,“咱们当做自己在草原上,由主人家分食,才显得诚意,皇上,是这道理不?”
“对,朕的皇后记性好,把朕说过的话都给记得了。”说着,檠天帝把最好吃的后羊腿割给了自己的爱妻。
自始至终,鹰扬天只是微笑陪坐,谢过皇帝的亲手分食,他当然也注意到在场的另一个人也是沉默的,不过,她的脸色却显得不太好看。
福家的千金,宰相之女,自幼入宫便深受帝后的宠爱,尤其是皇后将她当成了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一样,听说是因为她对小皇子亢睿有救命之恩,所以民间一直盛传着帝后要将她收做义女,给公主名分,听她刚才喊皇帝义父,想必正式册封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长年经商,除了知道如何掩饰自个儿的真性情之外,当然也懂得察言观色,他注意到了福满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彷佛想要漠视他的存在。
难道,她也与那些大臣一样,将他当成了魅惑皇上的祸水,所以才会鄙视他的存在吗?
他知道人们私底下给了他一个字,叫做“凤皇”,那是十六国时代威皇帝慕容冲的字,因为姿容过美而被前秦天王苻坚收作娈童,与自己的姊姊同受宠幸,所以当时长安人曾做歌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不过,会称他为“凤皇”,鹰扬天心想,应该是与皇后的闺名叫做“凤雏”有关,这个名字不过是影射戏谑他们二“凤”同时服侍檠天帝。
福满儿当然知道那个关于“凤皇”的传言,但是,长年陪伴在皇后身边,自然比谁都清楚皇帝对皇后的深爱,但饶是知道鹰扬天与皇帝之间是清白的,她依旧无法喜欢这个男人。
那张长得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在她眼底看起来就觉得邪气,人人称赞长袖善舞的经商本领,在她看来,其实就是懂得花言巧语,懂得讨好而已。
这时,檠天帝将另一块后腿肉分给了她,闻着那扑鼻的香气,瞧着那皮酥肉嫩的色泽,她却只想到了这羊羔随着亲娘进京,就只是为了要被吃掉,心里沉得难受。
但是,她没表现出任何异状,点头称谢,小口小口地把肉给吃进了肚里,明明是在吃着美味的佳肴,她却如同嚼蜡般吃不出味道。
“本宫听说鹰当家不是在京城生长的?”皇后吃下了一小块肉,浅饮了口温热的奶酒,笑着问鹰扬天。
“是,回皇后娘娘,微臣的故乡在北方的大漠,祖先们经营马帮生意,或许也就因为这一点家学渊源,所以微臣很懂得上哪里找可以买卖的货源。”鹰扬天恭敬地回答。
因为生意上的来往,与朝廷的渊源颇深,檠天帝曾赐他入内务府籍,勉强说来也算是朝廷的臣子,而这次协饷助大军得胜有功,想必近日内,朝廷应该会额外颁下对他的赏赐。
“本宫听说你尚未娶妻,在家乡也没有婚配的人选吗?”皇后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眼光顿时聚集在她的脸上,似乎都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
鹰扬天极小心地拣字回答,“回娘娘,微臣的爹娘去得早,多年来忙于经商,疏忽了婚姻大事,所以现在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自始至终,福满儿只是静静地吃着肉,让人将她杯里的酒给换上茶,她双手捧着刚煮好的奶茶,闻着那酥酪的香气,浅浅地品了一小口。
“满儿,你以为如何呢?”皇后的话锋冷不防地转到她身上。
“什么?”她没料及会突然被问话,愣了一愣。
“既然是男未婚女未嫁,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个对象,皇上,不如你就给他们小儿女俩当个媒人,颁下婚旨吧!”
“娘娘,微臣惶恐!”没料到一顿饭会吃出一桩姻缘,鹰扬天暗自心惊,却犹作镇静,起身拱手推却。
“皇后,你这是……?!”檠天帝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此提议,也觉得惊讶无比,他确实赏识鹰扬天的手腕与才干,能拉拢住他的心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没经过仔细参详就要把满儿给嫁过去,未免太过匆促冒险。
福满儿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光忍不住瞟到鹰扬天的脸上,从他掩饰极好的脸庞看不出此刻内心的情绪。
“义母?”她拉住皇后的衣袖,“满儿……想陪着您,陪在您身边,就一辈子留在这宫里不嫁。”
她不要嫁!
她不要!
就算对方不是鹰扬天,她也不能嫁!
现在的她,无论是嫁给任何男人,都不可能会得到幸福的!
“说那是什么傻话!”皇后微笑,轻拍了拍她的手,“其实,一直以来在我的心里就有着打算,我一辈子活在这宫里,不希望你也与我一样,我要你出宫去替我瞧瞧这世面,是怎生的模样?不过,如果你不满意这桩婚姻的话,直跟我说了无妨,我不会勉强你,鹰当家,你应该不介意本宫这么说吧!满儿是女儿家,如果是要拒绝的话,自然是该由她开口才对,是不?”
“那是当然!”鹰扬天回道。
“就三天吧!满儿,义母就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别急着回答,鹰当家是个好对象。比起一些俗气的文人才子,非但不差,甚至于是更好。”淡淡地说完,皇后放开手,举杯往檠天帝一敬,然后笑着一口将杯里的酒浆给仰尽。
鹰扬天的心里充满忐忑,一直以来,他就觉得皇后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眼下,他更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若说,她是在猜忌他,想要在他的身边安排一个眼线,那大可不必牺牲自己最疼爱的义女,而即使是要拉拢他,也只要随便指个官家千金,对他这个皇商,一位从几品的微末小官而言,也已经是殊荣了!
所以,她想赐这桩姻缘,难道,是为了福满儿打算吗?
若他思忖得不差,十有八九是为为她的义女考量才对!鹰扬天约略有了几分底,心里也比较踏实了一些。
这时,他转眸望向福满儿,正好瞧见她的眼光也刚好往他这个方向过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有着茫然与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只见过她冷若冰霜的表情,仿佛对他不屑一顾,如今,她看起来竟然像是在向他求助一般,他微眯起眸,在心里冷笑。
福满儿忘记这顿羊羔宴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因为在她的脑海里想的全是如何拒绝与鹰扬天的婚事!
她看着鹰扬天,看见他不着痕迹的别开了视线,那张俊美无瑕的脸庞宛如冰凿的般,淡然而无表情,对她求助的眼光视而不见。
不!她不要嫁他!
她可以拒绝的!
义母说过,只要她不愿意,谁也不会勉强她嫁给鹰扬天!
是的!只要她向义母说她不愿意,她就不必与那男人成亲了!
但是,一直以来,她在这宫里深受义父义母的疼爱,所以,她早就决定会嫁给他们认定的男人为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她不能令他们失望。不能辜负他们对她的期待!
所以,若要拒绝这桩婚事,不能由她来开口……
隔日,朝廷颁下封旨,赐鹰扬天侯爵位,不过只享岁实禄,并无属于自己的封邑,虽然有美中不足之处,但是对商人出身的鹰扬天而言,能得爵位已经是破例的天大恩赐。
而就在此同时,福满儿也被正式赐予公主之位,因为皇后说福满儿这名字意义已是极好,所以不赐封号,只以义公主之名称之。
因为传出风声,说皇后属意,要皇帝下旨赐婚,让鹰扬天与义公主成亲,所以,才特别将赐封的头衔抬至了侯爷的地位,如此一来,让两人成亲才不会辱没了义公主的高贵出身。
“日升盛”的总号,后堂的小书院里,鹰扬天独自坐在案前翻看着一些帐目,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的笑意,但那只是他一贯对事物表现出来的冷淡,当然也见不到他对于荣宠加身的兴致与喜悦。
他知道现在外头的人都在传说着他夫凭妻贵,对于人们的嘲弄,他倒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至少,人们的眼光稍微从他这张好看的面皮,以及与檠天帝之间的暧昧转移开眼光。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只要他一日有这张好看的面皮,只要他一日还是朝廷重要的第一皇商,那么,人们对他的闲言闲语就不会少,说说他的是非,或许能令这些人好过些也不一定。
“爷,这是近些日子整理出来的帐目,请您过目。”傅京元是主持总号的大掌柜,年纪约近五十,做事一向细心,也极懂得用人,所以这些年来很受到鹰扬天的倚重。
“好。”鹰扬天颔首,接过帐簿,翻看里头的帐目。
他注意到其中有几笔大款项,才挑了挑眉,傅京元就立刻接口道:“爷应该留心到了,,那几笔万两以上的款项,都是咱们刚从户部解出来的,或许是咱们的名声好,所以近来越来越多地方州官托咱们向户部解款。”
“嗯。”鹰扬天轻吭了声,“记得凡事要小心,千万别落了人家话柄。”
“是,爷的话小的谨记在心。”
一直以来,地方向中央户部解款是常事,不过,因为请款的手续复杂,再加上户部官员多有刁难,所以,常常造成地方官请款不易,但是,“日升盛”却不同,在关系上结尚书郎中,下交门房为兵,对于手续十分娴熟,自然请款容易,所以,近两年来,各地官员将通过“日升盛”解款当成了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