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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签约了…”知道李老汉是关心她,可大街上穆婉秋没法解释,“叔就先拉我去东街吧,趁天没黑先把招牌订了…”伸手要关车门,“这事儿等回去再说…”
“契约都签了?”李老汉急得直跺脚,手把着马车门不让关,“这个韩长生,单看他那双鹰眼,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果然骗了你…”一把关上车门,“走,叔拉你韩记找他,把契约退了…”又道,“香行会有规定,签了约三日内都可以悔…”
韩记的买卖好,靠的就是那块老字号的招牌,如果没有它,穆婉秋光兑回一堆韩记都卖不动的积压货,想把买卖折腾起来,一个字,“难”
比登天还难。
闹不好,那六百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叔儿…”穆婉秋又打开门,“不要牌子是我提的,已经定好了,我如果毁约,不管三不三日的,都要赔他三百两银子…”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说通的,又在大街上,她干脆告诉李老汉这件事儿悔不了。
“…赔他三百两”李老汉脸腾地涨红起来,瞬间又变的青黑,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哪有这事?”又骂道,“这个畜生,就会欺负孩子,走,叔带你去香行会理论…”
潜意识里,李老汉一直把穆婉秋当成那个孤苦的小姑娘,竟忘了,她此时扮的是一位翩翩阔公子。
“叔儿…”穆婉秋一把抓住他,“香行会首先会追究我乔装骗人…”她朝车外看了眼,“这儿人多,叔儿先带我去东街,这事儿回去再说…”
目光落在穆婉秋一身光鲜亮丽的锦缎上,李老汉也冷静下来。
是啊,真追究起来,还是她先装阔骗了人家。
余光瞧见街头的行人已经纷纷驻足朝这面望来,李老汉的汗水刷地往下落。
“叔儿放心…”穆婉秋低声安慰道,“是我不想要那块牌子,我早想好怎么经营了,没事儿的。”语气十分坚定。
“真的没事儿?”有些狐疑,对上神色悠然的穆婉秋,她这一身装扮,的确给人一种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感觉,李老汉恍然觉得一切均在她掌控之中,心没由来的就安了几分。
“没事儿…”穆婉秋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那…”还有点不踏实,李老汉想说什么,余光瞧见身后已有人聚过来,忙一把关了门,跃上车辕,猛甩了一下鞭子,“驾…”
“…好字”穆婉秋放下笔,碑撰楼的镌刻大师孔勇就鼓起掌来,“柏…叶…坊…”他喃喃地念着,“想不到黑公子年纪轻轻,书法造诣竟如此之高”
“就是有点女人气了…”他在心里补了句。
看着案上六尺见方的白纸上,清秀隽永的三个大字,李老汉眨眨眼,暗忖,“看不出来,阿秋的大字写的这么好,做牌子都行。”又回头看看穆婉秋,“…她真是苦寒人家的女儿吗?”
第一百零一章顿悟
棋琴书画,这些都是她前世身为青楼名ji必修的功课,听到身后的赞叹,穆婉秋暗叹一声,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没学过。
她很少彰显这些,就是因为这一切都刻画着她不堪追忆的前生,刻着她前世那洗也洗不去的屈辱,刻着她对他刻骨铭心的恨。
“…这字行吗?”穆婉秋回了头问孔勇,“用来做招牌,会不会清秀了些?”
她知道自己的字不够苍劲。
“…不会”孔勇摇摇头,“黑公子的字清秀隽永,用在一般店铺做招牌不够苍劲,可是,用在香坊却是极好。”
“…为何?”这个穆婉秋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多数人都以为调香只是一个行业。”
“…调香本来就是一个行业嘛。”李老汉不解地看着孔勇。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孔勇捻须摇头。
真是酸腐
李老汉别过头去,他最讨厌这些酸腐的自以为是自命清高的人。
真有能耐,干嘛不去考状元。
孔勇也不看他,转向穆婉秋,“您想想,把几种香料调和在一起,就造出一种美好的香味,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儿?”见她点头,又道,“细究起来,调香不仅是一门手艺,更应该算是一门技艺,能事先想象出各种神奇美好的香味,然后调出来,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调香师,这不仅仅要手艺好,更要修养高见识广才行…”叹息一声,“可惜,世人都不理解这些,只知道死记硬背、照搬照抄祖宗的秘方,到现在,放眼望去,魏氏之后,整个大周再没有一个真正的调香人了…”语气中有种逝者已逝的悲哀。
李老汉哼了一声,没言语。
穆婉秋心却一动。
魏氏调香术的开篇就说,“调香是一门艺术,就如同绘画不是颜色的大杂烩一样,香也不是香料的简单堆砌;要调制一种好香,不仅需要敏捷的嗅觉记忆力,还需要丰富的想像力…真正的调香师可以在想调制的那种香存在之前,就闻到意念中的香味了,就像画家在作画前就构思好了画的轮廓的一样…”
开始她还不理解,越往后,她越觉的这句话的深奥,此时,经孔勇一点拨,她顿觉豁然开朗:
是啊,都说创香难,是因为人们不知道怎么创香
就像作画,那些仿照名家,一笔一划的模仿出来的赝品,即便颜色布景微妙微翘,在逼真,也还是赝品,不堪为大家,一个道理,那些利用祖传秘方调香的调香师,即便能调制出一手好香,可那终究不是自己创作的,总不堪为宗师
只有创作,才能独成一家。
那些书画名家,在创作之前,都是事先构思好了要画什么,才会去选择运用什么颜色,怎么起笔,怎么运笔,最后勾画出意念中的美好。
香也一样,如果能够记住了各种单香的味道,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味道,那么,当你想造出意念中一种新奇的香味,只要按记忆中的味道选择适当的香料,慢慢的调试就可以了。
而世人恰恰相反,只知道按祖传秘方下料、调配,就能制出特定的香,至于那香的形状味道,只有做成了才会知道是什么样。
就像当初她按魏氏调香术制造的青香,之前,她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只知道按魏氏的秘方一步一步地来,直到晒干了,她才发现自己出的香竟然是青色的,不是天风香馆的齐掌柜慧眼识香,让点燃了闻,早就被林海当做废品处理了。
那时,看着一罗罗青光闪闪的香,虽然隐隐地觉的那香错不了,可她一点自信都没有,更不敢强辨那是一锅绝世好香
如果,当时她就知道自己制造出的会是什么样的香,那天还会有那尴尬的场面出现吗?
如果,她能掌握一种这样的秘技,把闻过的香味,都能试着调出来,那不就是人门说的仿香吗,同理,把这个世上不存在的意念中的香味,用这种方法调出来,不就创造出了一种新的香品吗?
至于创出的香是好是坏,全凭意念中的那股味道,这个却是要靠个人的见识、修养和灵性了。
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悟。
真能达到那种境界,那么,放眼天下,在她面前,谁还敢说自己手里的秘方独一无二
灵光闪过,穆婉秋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虽然她还不会调香,离那个境界还远,但她感觉她已经摸到香道的大门,怀里的魏氏调香术不再是天书了,脑海里硬记下来的那秘术纷纷地活跃起来,让她周身血液沸腾,跃跃欲试。
“…好,好。”她连连点头,“孔大师说的对极了。”
“阿…公子…”李老汉诧异地叫了她一声。
他就没听出孔勇这番话好在哪里?
和那牌匾上的字体是清秀还是苍劲又有什么关系。
“…孔大师是说,调香要的是高超的艺术修养,香味要的是隽永醇厚,不是苍劲有力…”穆婉秋看着孔勇,“我说的对不对,孔大师?”
“对,就是这个意思…”孔勇目光闪闪地亮起来,“而且,调香界女人居多,更喜欢这隽永清秀的大字…”目光落在穆婉秋有些不自然的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他忘了,黑公子是个男人。
“…好”穆婉秋轻咳两声,“就用这三个字挞了做成牌匾。” 看着孔勇,“多少银子?”
“柏叶坊…”孔勇又低低地念了一遍,“就这三个字?”抬头看着穆婉秋,“…不再改了?”他觉得这个名字不论不类,任谁看了,也猜不出这个柏叶坊是做什么的。
这样的招牌,连声吆喝都赚不来,能赚钱吗?
“…怎么?”穆婉秋一怔,“这字写得不好?”
“不是,不是…”孔勇连连摇头,话题一转,“黑公子既然要开香坊,莫不如用黑记,抑或…”他低头想着,“坊中的招牌香名儿…”低头看着几个大字,“这个柏叶…实在…”他摇摇头,声音戛然而止。
柏叶是用来烧火的,太平凡了,实在没什么攥头。
“孔大师说的对…”李老汉插话道,“公子不如就用“黑记”两个字吧…”他也觉得这个柏叶没什么寓意,又不响亮,怕是不好闯。
这“柏叶”就是她以后的招牌香
父亲是朝廷钦犯,她是不敢用穆姓做招牌的,却也不想就便宜了黑氏这个姓,所以她才选了柏叶香这个她预定的招牌香做店名。
穆婉秋果断地摇摇头,“就用这个…”又神秘地笑了笑,“不怕,等过了斗香会,这 ‘柏叶’两字就响亮了”
斗香会后?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她,都不明白,这么平凡的两个字,怎么过了斗香会就会突然响亮起来?
微微一笑,穆婉秋也不解释,看着孔勇,“多少银子?”
对上黑纱下隐约的笑容,孔勇有一瞬间的眩惑,越发觉得眼前之人深不可测,直愣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么大的字,连写带刻一个要三两银子,您自己写了,我们只负责拓印雕刻,加上木料,嗯…”敛回心思,他仔细想了想,“您就给我五两银子吧…”打心里钦佩眼前这位风度翩翩恍然带着股神秘特质的公子,他少要了些。
“…好”穆婉秋掏出一块碎银,估摸有七八两,“不用找了,后日我来取货…”
心疼的直咬了下舌头,李老汉嘴唇动了动,随即又闭紧了。
“谢谢黑公子…”接过碎银,孔勇激动的脸色发红,“我就给公子用上好的红木,公子后日一早来取货便是。”
点点头,穆婉秋带了李老汉就向外走。
“黑公子留步…”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孔勇想起什么,又回头叫住她。
“…什么事儿?”穆婉秋转过头。
“黑公子要不要个落款儿…”他指着柏叶坊三个大字。
像题诗联对,朔阳流行在牌匾的左下角留下题字人的名字。
如午夜繁星,穆婉秋空灵的大眼闪闪地亮起来,她说了一声,“好…”
看着她用腰间的玉牌沾着红印清晰地在柏叶坊的左下角印了个“黎”字,孔勇错愕地睁大了眼,“难怪此人这么神秘,原来他竟是黎家的人”
猛转过身,望着门外消失在马车中的翩翩身影,孔勇喃喃自语,“黎家的人竟跑大业来开香坊了?”抬头看看灰蒙蒙有些起风了的天,“要变天了…”
…
“…阿秋,柏叶那两个字确实不适合做店名儿…”卸了马车,李老汉一进屋劈头就说。
正拉了穆婉秋坐在炕沿说话的锁子娘一怔,“又怎么了?”
“…大叔是嫌我给作坊起的名字不…好…”穆婉秋拉着锁子娘笑道。
“名字不好?”锁子娘更糊涂,“…不是有现成的招牌吗?”
韩记是老字号了,招牌硬的很。
“我没要…”看了李老汉一眼,穆婉秋漫不经心地跟锁子娘说,“七百两兑下韩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