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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都已到齐,跪在老爷子床边,见胄先生近来,让开一条通道。胄先生向众人拱拱手,低头看看老爷子。他比老爷子小十来岁,当年一起参加国民革命,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交情深厚。这是看见当年那个带着自己冲锋陷阵的大哥躺在床上等死,心中悲痛,并不下于纪家众人。
老爷子睁开眼睛,向他缓缓点头,冲众人道:“家产怎么处理,我在胄先生那里早有交代,让他说吧。你们都站起来。”
清清喉咙,胄先生展开文卷,“老爷子把所有家产折算成现洋,平分做八分。妾室白氏操劳持家,分得一分。四个儿子一人一份。”他顿了一下,看着叶紫苏,“儿子早亡,家产由未亡人叶氏继承。”
此言一出,众人动容,多数人竟是不满,三婶已经忍不住小声嘀咕:“克死夫的女人……”顺白拉她一下,不让她说下去。
叶紫苏自己也没有想到,愣愣看着闭着眼的老太爷,神色复杂。
胄先生抬眼扫了一圈,一群人只觉如寒冰拂面,扫在脸上冷飕飕的,不由自主收了话。胄先生继续说:“顺风虽非亲生,但管理生意,尽心劳力,向来没有自外于纪家,也与四个儿子一视同仁,分得一份。”这个没有异议,顺风听了也颇觉满意。
“长孙纪川一份。”
众人一愣,老爷子疼爱纪川,大家都知道,可是居然与父辈几位叔伯分庭抗礼,也分得一份家产,这就有点过分了。就算要分,也总要有个理由吧。顺蓝忍不住,问道:“后面呢?”
“后面?”胄先生将几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最后一份,留做公款,专用做将来顺金和孙子孙女们的婚嫁大事。”
众人面面相嘘。
胄先生继续:“所有家产由纪川主持经营,持有家产的子孙每年收取红利,并按份额支取用度。所有子孙必须遵守一条规矩,只能分利,不能分家!”
此言一出,如同在个人心里放响一个炸弹,顺白第一个跳起来,“什么!不能分家?那就是什么也没有,让我们吃空头?家产分八份,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让纪川全都拿了去。”
“老三!”顺蓝喝住他,咽着气问:“胄先生,那我们这些人,往后还怎么干活?”
胄先生好像早已料到他们由此一问,微微一笑,“活还照干。大少爷不过是把个总,生意上的事情,当然还是听各位长辈的。为什么让大少爷接管呢?因为纪家就他一个继承人啊。”
纪顺蓝语噎,他是侧室所出,母亲本是老爷子的通房丫头,顺青在世,就比不上二弟受宠。而自己膝下也只有顺宁一个女儿,还不如顺白。顺白倒是有两个儿子,年纪都太小。
纪川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这个继承人的身份原没有人跟他争,各人不过希望能分到些家财,也算没有白费心。料不到老爷子居然来这么一招,效仿上海洋行的规矩,将家产分股,大全在纪川手里,个人为了自己的红利,仍要尽心竭力的去干,也难怪有人心中不服。大太太佩英见丈夫说不出反驳的话,冷冷一笑,吊着嗓子说:“这年头,干的好不如生的好。算了,谁让我们命苦呢。”
顺白脑子转的快,心中算计了一下,家产平分八份,一份公款,剩下七份,姨奶奶母子,叶紫苏母子就占去了四份,他们几个人在怎么反对,也是少数。他看出来今天是没办法讨的好处,立即收帆,笑道:“老爷子也有老爷子的道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还是一家人。大家精诚合作,老爷子心里也踏实。”
他笑笑,看着纪川,“川啊,以后三叔可就仰仗你了。”
纪川带着一种孙子辈的立在后面。他心里正在转心思,听见顺白这么说,连忙道:“三叔你着折杀我了。”向前膝行两步,“咚”的一声跪下,“只是孙儿不孝,能否请爷爷收回成命?”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老爷子也睁开眼,目光锐利的盯着他,“为什么?”
“我已决定带锦华去法国了。”
祖孙两人目光相迎,纪川只觉心惊,爷爷眼中是了然,也是不赞同。那样的目光,令他满心不安,如坐针毡。
“爷爷……”
“不用说了。”老爷子打断他,“你是这个家的继承人,从明天起,就是家长!该有什么责任,不用我说了吧。”
纪川呆住,家长,好大的一顶帽子。“可是爷爷,我对家里的事情一点都不熟悉。还是让大伯父……”
“川儿!”姨奶奶终于忍不住插话,“这是什么时候?你就不能让你爷爷省心吗?”
纪川一震,抬头,看着爷爷。
老爷子合上眼,“胄先生,麻烦你继续。”
还有?几个人互看一眼,不知道老爷子到底还有些什么安排。
这次连胄先生都有些为难,他看了看老爷子,“大哥,你确定吗?”
老爷子不言语,挥挥手。
胄先生无奈,看了一眼纪渝。
纪川突然又不好的预感。
“纪渝,虽然不是纪家血脉,但也是孝顺。我一向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孙女,有生之年看到她出嫁,心满意足。望她跟随夫君,好好过日子,遵守妇德。”
纪川只觉耳边焦雷般一声炸响,几乎摔倒。他回头,看见纪渝垂首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吓人,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血丝从牙缝里渗缓缓出来。宁尘站在她身边,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目光古怪。
“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发着颤,不可置信。
纪川认出那是母亲,可他没有回头,他此刻没有力气将目光从纪渝身上挪开。一只小手握住他,他茫然回头,看见是锦华,正满眼仓皇看着他。他冲她勉强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叶紫苏又问了一声:“为什么?”
十几个人的大屋,鸦雀无声,连后面挨得直打盹的几个孩子,也察觉此刻气氛凝重的几乎喘不过起来,都瞪大了眼睛,动也不敢动一下。
老爷子又睁开眼,“因为她母亲不守妇德!”
“那你处置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你不是一直喜欢她吗?”她提高了声音。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从没有人这样跟老爷子说过话。
“因为,”他看着她,目光凌厉,“你是纪家的媳妇,她什么也不是。”
忽然后面几个孩子惊呼一声,纪渝腿一软跌倒,踉踉跄跄,带倒了一张椅子。
“小鱼!”纪川一直注意她,此刻不及细想,扑上去把她搂在怀里。
宁尘在一旁说:“大哥,你可真关心她啊。”
纪川面现怒容,“她是我妹妹!”
雪白的脸色,被朱红的裙褂衬得异常惨烈。极度震惊后是心如死灰,纪渝倔强的推开纪川的怀抱,站起来,冷冷的看着满面痛心的兄长。
锦华默默扶起纪川。
宁尘冷笑,“原来大家族是这么算计人的,今天算是见识了。小渝,人家不承认你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走!”言罢再不多等,转身出了门。
纪渝也跟着出去。
纪川愣在当场,妹妹眼中的冷寂让他从头凉到了脚,六月天里,竟觉得刻骨的寒冷。
锦华推推他,“还不快去追。”
纪川这才惊醒,忙奔出门外,看见宁尘大步离去,纪渝跟在他身后,快步追着,娇小的身形,无比的苍茫。
“小鱼。”纪川拉住她,“你……”
纪渝目光终于移到他身上,她眼神清冷,看不出一丝情绪,“我曾经痛恨身上的那一半血。我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一半跟你一样。至少,我感激娘,让我和你分享了同一个血缘。可是现在,我痛恨她,痛恨跟这里一切的联系。从此后,我不会再跟这个家有一丝的联系。我不想再见到任何纪家人!”
“我能?小鱼,连我也不行吗?”
纪渝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潮意,“你的小鱼,从今天,就死了。”
“你说什么啊!”他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将她楼入怀中。
“大哥,请你放开我妻子。”不知何时,宁尘来到他们身边。
纪川一惊。
“小渝,过来。”宁尘的声音无比阴森。
纪渝挣脱他,走到宁尘身边。
他揽住她的肩,眼睛却看着纪川,“我们走。”
纪川僵在那里,看着两个人离去,只感到惊恐。宁尘的反映太过冷淡,或者,应该说阴森。而纪渝,他心中一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心被一直疼爱她的爷爷凌迟。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突然袭来的怒火将他整个人席卷,焚烧着他的理智,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他迫切的想捣毁什么,似乎只有籍着破坏,才能宣泄心中的悲愤。
锦华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丈夫一拳拳往身边的一座假山上砸。一时间,只见石屑纷飞,没几下假山便轰然倒塌。她扑过去,抱住他的手,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眼泪就往外涌,“川,你这是何苦?”
纪川仰天长叹,“锦华,你要看见小鱼刚才的神情……我恨不得这假山是他们。”
他们是谁?锦华心中一凉,她当然明白。
叶紫苏还跟老爷子僵持着。大概因为纪川纪渝两对夫妇都离开了,顺蓝顺白他们倒是轻松了不少。顺白劝道:“二嫂,老爷子待你不薄。你看,该你的,一分不少。小渝儿虽然可爱,可是到底……这话我本不该说,可是我们纪家能容下你们母女这么多年,这份气量,我看别人家就没法比。”
紫苏倏的回头,目光清寒:“你不用在这里落井下石!容不容的下我,也不是你说了能算的。”
老爷子慢悠悠开口:“你们都给我听着,紫苏她还是纪家的媳妇,川儿的母亲,不管她德行如何,你们都不许作践她。”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此刻连姨奶奶,胄先生这些人,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了。他分明早就知道纪渝身世,却佯装不知;明明十分疼爱孙女,却在这里公开不承认她;明明责备儿媳妇的德行有亏,又一力回护她;他赶走她的女儿,却把整个家族交给她的儿子;这个老人,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弄明白。
叶紫苏却毫不领情,“你以为这样就算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弟妹!你别太过分。”顺蓝终于看不过眼。
紫苏看着他冷笑,“过分?带着弟弟去抽大烟就不过分?弟弟尸骨未寒,就去骚扰未亡人,就不算过分?”
顺蓝一呆,想不到陈年旧帐突然被翻出来,脸色变幻不定,一是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佩英突然跳起来,啪的甩了叶紫苏一巴掌,“狐狸精,你果然不安分,勾引顺蓝。”
叶紫苏躲闪不及,挨了打,却神色不变,一味冷笑,“勾引顺蓝?偷腥的猫还用鱼去勾引?他到想!也配!”
一时间几个人吵成一团。
姨奶奶喝道:“都住口!这是什么时候,你们非要把老爷子气死吗?”
众人这才发现老爷子闭着眼,浑身抖个不停。顺蓝扑到床边,“爹,爹,是儿子不孝,你老别生气,儿子错了。”
老爷子长叹一声,也不睁眼,挥挥手,“都出去吧,让我静静。胄先生,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胄先生淡然一笑,“不用客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拱拱手,率先告辞。
老爷子又对姨奶奶说,“瑞馨啊,你也去吧。帮我把川儿那孩子找来。”
顺白顺蓝几个人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