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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静默片刻,悄然出去安排。不多时,桂嬷嬷打扮得整整齐齐地进来,含着笑道:“奶奶,您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林谨容道:“就是让三太太好生养着,交针线房的事情不急,等她好起来又再说,你去问问二爷有什么要交代的。”
桂嬷嬷便又去寻陆缄,陆缄道:“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他虽觉着林谨容慎重得有些过分,但对她做的这些还是十分满意。
于是桂嬷嬷便让豆儿捧了匣子,二人一道去寻涂氏不提。
没有多少时候,厨房也把晚饭送来了,林谨容少不得招呼陆缄吃饭。饭才吃到一半,就听院门轻响了两声,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外头低声抽泣。林谨容讶异地道:“怎么回事?”
荔枝忙掀了帘子出去:“奴婢出去看看。”
不多时,就听桂嬷嬷抽泣着道:“我没办好差,我要给二爷和奶奶请罪。”
荔枝低声劝道:“嬷嬷,快噤声,有什么也等二爷和奶奶吃完饭又再说。”
桂嬷嬷又抽泣了几声,渐渐安静了。
陆缄的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不说话,垂着眼继续吃饭。不过是前事重演而已,桂嬷嬷去送东西,然后挨了涂氏的骂和羞辱,桂嬷嬷这样的老实人别的本事没有,哭的本事可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谨容可以装晕,陆缄却装不得,便放了碗道:“是谁在哭?”
荔枝走进来,先看向林谨容,见林谨容垂着眼不说话,便大着胆子道:“是桂嬷嬷。”只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
陆缄默了片刻,起身往外头去了。
林谨容这才放了碗,问荔枝:“怎么回事?”
荔枝道:“被骂了,东西都给砸在地上了。桂嬷嬷受不住,一直忍着,只是回了院子就忍不住了。豆儿这丫头也不会劝人,越劝越让人伤心。”
林谨容淡淡地道:“桂嬷嬷的眼泪太浅了。”
荔枝沉默着领了樱桃将饭菜收拾了下去,林谨容捧了茶,对着唾壶漱了口,方才道:“让桂嬷嬷进来。”
桂嬷嬷擦着眼睛进来,见着了林谨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委屈无比。林谨容起身扶住她的肩头,递了帕子过去:“嬷嬷莫哭了,可伤着哪里了?”
桂嬷嬷道:“那倒没有。”又要给林谨容行礼请罪:“都是老奴不会说话……”
林谨容道:“嬷嬷都说了些什么?可是冒犯三太太了?”
桂嬷嬷流着泪道:“老奴没有。”
林谨容就有些不高兴:“既然没有,为何要说是你不会说话?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个有什么好含糊的。你自己都要说是你的错,那就不怪别人要说是你错了。”
桂嬷嬷无话可答,只垂了眼低声抽泣。
林谨容便叫了桂圆上前来:“你扶嬷嬷下去歇着,安排饭食给嬷嬷吃,明日、后日都放嬷嬷的假。不许你们去扰她。”
待到桂圆将桂嬷嬷劝了下去,林谨容命人多点了几盏灯,自坐在灯下细看账簿不提。荔枝搬了个小杌子,拿了针线活儿坐到她身边去做活,一边飞针走线,一边低声道:“奶奶,您就这样啦?”
林谨容含笑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说怎样?难道我还要让桂嬷嬷和豆儿专去和二爷解说一遍?”
荔枝笑笑:“解说一下也很好么。”
林谨容一本正经地道:“荔枝,你变坏了。”
荔枝瞅了她一眼,小声道:“那也是和您学的。您让桂嬷嬷和豆儿两个老实人去送东西,不就是故意的么?”
林谨容抓起手里的账簿来,作势要打荔枝:“打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妮子,无法无天了啊你。”
荔枝按住她手里的账簿,竖起一根手指:“嘘,小心给二爷听见。”
林谨容便收了笑容,放了手里的账簿:“你说得对,我是该和二爷解说一下,让豆儿过来。”随即起身去了隔壁,轻轻敲了敲陆缄的书房。
陆缄低声道:“进来。”
林谨容推门进去,见他还在临帖,便道:“我让豆儿过来和你说一下适才的情形。”
陆缄抬起头来看着她,再看看她身后低垂着头的豆儿,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有些生气地道:“不必。”也不知他是在气涂氏,还是在气林谨容故意这样做,抑或,又是气他自己。
不听就算了,林谨容挥手让豆儿下去,好心地问他:“要不要给你沏壶茶来?”
陆缄摇头。
林谨容便关了门出去。
陆缄放下笔,盯着烛火看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一笑,又继续写了两张帖子方才停下,拿了书认真看了起来。
林谨容走马观花地把明日要交割的册子看了一遍,打了个呵欠,问荔枝:“什么时辰了?”
荔枝忙捧了两碗鸡丝面过去:“已近三更啦,奶奶不要这么用功,也送一碗去给二爷吃。”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照旧的过,不能因为涂氏的事情,就影响了两个人的感情。
林谨容伸了个懒腰,端了鸡丝面去隔壁问陆缄:“要歇了么?已近三更了。”
陆缄头也不回地道:“你先睡,我要把今日落下的功课补起来。若是太晚,我就在书房歇了。”
“先吃面吧。”林谨容把鸡丝面放在他桌边,转身走了出去。陆缄盯着那面看了片刻,方端起来吃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谨容照旧起了个大早,先与陆缄一同去给林玉珍请安,林玉珍心情好得很,待陆缄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特意吩咐道:“虽然你祖父希望你能通实务,但读书不能落下,那才是根本。”
陆缄应了,林玉珍又道:“中午时候回来吃午饭,我们一起去看你三婶娘。”
陆缄沉默片刻,垂着眼道:“三婶娘大抵是昨日跌晕了,脾气不好,母亲不妨改个时候再去吧。”
林玉珍道:“就是因为她跌晕了,所以我才要去看她。不然等你二婶娘赶在前头,又要怨我心肠狠,不去看她。”
陆缄忍了忍,终究什么都没说,起身辞了出去。林玉珍方交代林谨容:“你今日交割锦缎、药材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不要急,慢慢地来,万一看到陈旧的,霉败了的,马上就要提出来,千万别拉不下面子。不然过后就是你的错了。”
林谨容打起十二分精神:“我记住了。”
林玉珍的手指在红宝石戒子上抚弄了两下,道:“听说你昨日让人去给她送药啦?”
林谨容并不否认:“是。”
林玉珍就鄙夷地看着她:“怎么样,讨好着了没有?”
林谨容认真回答:“没讨好着。”
林玉珍反倒没什么话可说了,默了半晌,方才挥了挥手:“去吧,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辈子就别想讨好着她。你是姓林的,你得记着这个。”
“不会忘。”林谨容一笑,自行离去。
这一日,林玉珍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库房事务交割十分顺利。中午时候,林谨容借口忙,没有回去吃饭,陆缄也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去,于是只有林玉珍一人去看了涂氏,据说又把涂氏气得哭了一场,差点没现场又晕过去,但却是再气也不敢砸林玉珍的东西。
转眼间,就到了放淤这一日。
第216章 轻狂
黄洋洋的渚江水顺渠而下,一泻千里,把平洲城西一片绵延的盐碱地给尽数湮没干净。一望无际的黄水里,几株柳树随风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冲断,一群飞鸟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桓许久,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得不无奈离去。
在高高的堤坝上,站满了来看热闹的平洲人。他们拼命挤着,把脖子拽长了往前看,明明只是一片汪洋,他们却总是害怕错过了什么;他们兴奋地谈着,不论是自个儿有没有这地,想到日后平洲多了这许多良田,他们也欢喜。有人讨论於地之后该种什么,也有人讨论这地究竟会有多肥,还有消息灵通的人讨论起了踏犁、秧马:“这几日好些匠人都在做,也不知那奇形怪状的东西该怎么使。”
“你家做了么?”
“不做,先看看再说。”
“可是听说大户们都在做了。”
“那是有钱人,我们还是先看看好了,我等穷人没有那么多钱去糟蹋。”
“得了吧,大户们有钱,但不见得就比你我舍得糟蹋钱,定是拿准了的。我倒是跟着凑了热闹,托人弄了个来试试。”
“那你用了好用得和我说,不许藏着掖着。”
“我哥俩谁和谁啊,那是一定的。”
“也不知是谁弄来的啊,若果然好用,可是大功一件……”
那几人说得欢喜,吴、林、陆家的子弟们站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笑着去推陆缄:“敏行,你果然是敏行,待到今年大熟,你要出名了。”陆缄含着笑,任由他们把他推搡来推搡去,并不发一言。
吴襄笑道:“陆二哥,你好歹说两句话,心里得意了,想要笑就放声大笑,别和个大姑娘似的,总是笑得这样矜持,抿着嘴笑,啧啧。”
陆纶一心护着陆缄,挺着胸脯往前撞了撞吴襄:“我二哥这叫内敛!不似你一般的狂。”
吴襄笑笑,扯去了陆纶肩膀上的一根草叶:“陆五弟真无敌,适才又去哪里打滚来了?”
陆纶涨红了脸:“你才是驴呢。”
林慎之少年老成,一本正经地道:“五哥,你少说两句。我吴二哥这是夸我姐夫长得好看,只是发挥失常而已。”
吴襄使劲揉了揉他的头,笑骂道:“好小子,这是损我呢,这么快就偏向你姐夫了?”
林慎之扶稳被他揉偏了的头巾,微微红了脸道:“我姐夫不爱说话,但吴二哥你不能欺负他。”
吴襄不由叹了口气:“想当初,你最爱跟着我跑的啊……这才多久呢,就如此偏心了,我说句玩笑话也是欺负。”于是又使劲拍了拍陆缄的肩头:“你好福气呢。”
陆缄微微笑着,转头去吩咐林慎之:“你去问问你姐姐她们可愿意下堤坝来瞧瞧?”林、陆、吴三家的女眷们同样和过节似地赶了来看这热闹,但她们一怕挤,二怕这些看热闹的人脏,于是矜持地戴了紫罗面幕,远远地站在堤坝高处,远眺河山。
林慎之便道:“好嘞!”才要跑,就被陆纶抱住:“小七弟,我们一起去!”二人便奔奔跳跳地朝着高处跑去,林慎之跑一会儿又停一会儿,每当此时,人高马大的陆纶便将他拦腰抱起,像抱一袋米似的朝着前头飞跑,吓得林慎之的随身小厮连喊带跑的追个不休,陆纶嚣张得哈哈大笑。
陆经忍不住鄙视陆纶:“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似的。”
陆绍温和地道:“他就是那个性子,祖父也收拾不住,你又何必总和他过不去?”一边说,一边扶住了眼巴巴地看着陆纶和林慎之远去的陆缮,低笑道:“六弟是不是想跟他们一起去?想去就去。”
陆缮不说话,淡淡地瞥了陆缄一眼,正好对上陆缄微皱的眉头,便倔强地把脸侧开,不肯看任何人一眼。
陆绍笑了笑,松开了他的肩膀。
陆缄走过来,皱着眉头道:“想什么就要说出来,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不是不许你去。”他倒不是刻意忽视陆缮,重视林慎之,只是去问林谨容的意思,当然是小舅子最妥当。
陆缮垂眼看着地上,耷拉着肩膀,并不理他。吴襄就笑:“陆六弟,总是如此害羞是不行的,小心说不到媳妇儿。”
陆缮抬起眼来飞速睃了他一眼,道:“你不害羞,怎么也不见你说到媳妇儿啦?”
众人一怔之后,哄堂大笑。林凡之使劲拍着吴襄的肩头,笑道:“没想到吧,叫你欺负老实人。”
吴襄摸了摸下巴,半点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