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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披衣下床,由着荔枝帮她盥洗:“人命不值钱。”也不知宋氏等人盯这个机会盯了多久,不过想必,即便芳竹不去水榭,她们也会制造其他机会的。
“人算不如天算。”陆缄等她梳洗完毕了,方又道:“明日六弟他们几个就要启程去太明府,随后二婶娘会去老宅住些日子,大概你要多累了。”若是宋氏退出,家务绝大部分就要落在林谨容身上了,这是肯定的。
林谨容一笑,垂着头在匣子里翻首饰,翻了许久,方挑出了那对杨茉送的镶金白玉梅花钗,正要递给荔枝,陆缄就接了过去,给她轻轻插在发髻上:“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荔枝知机,立即含笑退出去:“奴婢去给奶奶准备饭食。”
陆缄这才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纸文书来,含了笑递给林谨容:“看看,这个是祖父给的,在太明府。”
林谨容接过去一瞧,却是一间珠子铺,想来陆老太爷在繁华的太明府安置了这样一间珠子铺,绝不是什么不赚钱的小铺子,利润必然丰厚。林谨容一边感慨当年自己可不曾见着这东西,一边照旧仔细叠了还给陆缄:“这是祖父的心意。”也是补偿。
陆缄轻轻推了推:“你替我收着。”
林谨容笑道:“这是祖父给你的,想来他早就考虑周全,生意并不要你来操劳,只等着收红利就好,你留在手里,行事也方便些。”
陆缄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低声道:“阿容,你是我的妻,你替我收着,我要用的时候,再问你要也是一样的。”
林谨容看他这情形,自己不收大约是不放手的,便点了头:“那我暂时替你收着。”心里却打了主意,若是不要她操劳也就罢了,若要她操劳她少不得要收点辛苦费,不能白忙活。
陆缄果然松了手,含着笑亲将那文书放入她的妆盒中。
夫妻二人一同用过早饭,林谨容同陆缄商量:“我去看看芳竹。我前几日和她说过,留不留她,要待你回来以后问过你的意思再说。想必今日她就会问我,敏行是怎么看的?”这是林玉珍放在这里的明棋,要留不留,她是无所谓,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陆缄抬眼看着她:“我之前听说她醒了,便去看她,已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想,让她留下来,替你搭把手也好。想来,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日后不如你意,你随时撵她去就是,不必再问我的意思。”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敏行说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得,她筹算了许久,最后在困境中对芳竹最先伸出援手,最得芳竹感激的那个人成了陆缄,而非是她,也罢了。
芳竹还没有什么精神,由她男人刘五扶着迎出来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忙示意荔枝和桂圆上前去止住了,让她躺着回话,先安慰了她一回,又赏了一贯钱,让她安心养病,早日回去当差。
芳竹含着泪谢过了,又趁机表了忠心:“奶奶,话说多了是虚的,奴婢多话不讲,您只看以后就是了。您和二爷都是厚道人,奴婢若是……那就是狼心狗肺。”
林谨容含笑道:“行,我等着看以后。”
忽听外头芳竹的男人刘五赔笑道:“五爷怎么来这里了?”
陆纶道:“我有两句话要问芳竹。咦,二嫂也在这里?”
林谨容便语气欢快地与他打招呼:“五弟来了?”
芳竹少不得又要起身给陆纶行礼答谢救命之恩,陆纶隔着帘子道:“你病着,多有不便,礼不必行了,我也不进来啦,我只问你,你平日里可是得罪过那婆子?”
第236章 为誓
芳竹接二连三被卷入这种事情中,又深知主子忌讳什么,知道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又怎敢乱回答陆纶的问话?少不得探询地看向林谨容,希望能得到一点暗示。
林谨容朝她轻轻颔首:“你好好想想,总不会一点根由都没有。五爷是个体贴厚道人,你休要瞒他。”
芳竹会意,便十分谨慎地道:“回五爷的话,近年没有。唯独有一桩,很多年前,我还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不曾去江南之时,有一日,大太太让这婆子去送插瓶的荷花,她多手脚,碰了大太太屋里的东西。那时大太太的心情格外不好,便让我打了她几嘴巴,她喊冤,大太太便又让我拖她去道旁跪了两个时辰示众,怕是为了这个?”休要说有这点根由,即便是没有的事儿也得安个由头,变成普通挟怨报仇的事儿,她才能继续呆下去。
若是为了这点龃龉就报复她,置她于死地,还隔了这么多年才动手,那也太笑话人了。分明是另有隐情,但陆纶也知再问不出什么来,不由失望地起了身,招呼林谨容:“二嫂,我们一同回去?”
林谨容也不推辞,与他结伴而行。因见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晓得他大概是有了数,不忍他为难,便刻意不与他提这事儿,只叮嘱他道:“听说你明日就要去太明府,出了门不比在家,要压着性子,休要乱来。你要知道,外头家世比你强,拳头比你硬的人多的是,照顾好自个儿。”
“比我还小呢,不就是占了个嫂子的名分么,就这样的指教我。”陆纶故意带了几分不屑不服,想逗林谨容骂他几句。然则对上林谨容眼里发自内心的关切,顿时就有无数的歉意和难受堆积在心头,却总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临了,只深深一揖,低声道:“阿容你多保重,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
他不称呼二嫂和四妹妹,而是直接称呼林谨容的小名,也就是说,抛开了这些身份,他也还是关怀着她。林谨容觉得心里满满的,十分满足,便郑重其事地道:“陆纶,你可愿意应我一事?”
陆纶从未她如此郑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说事,只当她又在戏弄自己,便收了刚才的谨慎状,挑起眉头,没好气地道:“你要干嘛?若是要我成日躲在屋里读什么书,就趁早死了那条心!我说的这个不包括那个!”
林谨容忍不住粲然而笑:“看看,我就说刚才那样子是装的。”不用陆纶提醒,她也算是死了这条心了。这好比,非要一只鹅学大雁飞,那怎么可能?
陆纶经不得她激,忿忿地道:“除了这个,其他事情我说到做到!”虽不曾明说,他却知道,林谨容根本不会向他提出关于二房,让他为难的要求。
林谨容就收了笑容:“那你记着了,有朝一日,我若是求你,你不得食言!”
陆纶见她不似开玩笑,便道:“应了!”又伸出手去:“要不要击掌为誓?”
林谨容左右看了看,见就只有她与陆纶、荔枝与桂圆在场,周围别无外人,便调皮地和他击掌:“你将来若是食言,就越长越黑,越长越胖!”
陆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是个孩子吗?我又不是娘儿们,怕什么黑和胖?”他表面上装着不在乎,原本沉重的心情却轻松了几分。
二人别过,林谨容装作没事儿似地去库房巡游了一圈,又在库房稳稳当当地坐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去接了林玉珍,一同去荣景居陪陆老太太说话。
林玉珍听得了些风声,却拿不准陆老太爷最后是否真的会如传言那般处置二房,便绕着弯地和林谨容打听,林谨容一概推说不知。陆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劝道:“娘就不要逼二嫂了,反正稍后就能知道的。”
林玉珍不忿,道:“若是此番再轻饶了那贱人,我是绝对不依的。太恶毒了!今儿放老鼠,明儿杀人,这是盗匪吗?留着她,难不成这家还是贼窝不成?”
转眼间到了荣景居,但见涂氏老早就到了,正拿了松子逗那松鼠玩儿呢,满脸都是笑,和朵烂菊花儿似的。看见她们进来,反常地没有变脸,而是笑嘻嘻地主动和她们打招呼,显得欢欣鼓舞的。
林玉珍冷眼瞧着,咂咂嘴,低声同林谨容和陆云道:“想来是知道什么了,莫非她以为,这下子就该她啦?”
林谨容只笑不语,陆云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自顾自走到陆老太太身边去嘘寒问暖。
陆老太太应了她两句,就叫林谨容过去:“阿容乖囡,听说你昨日被吓着了,过来我看看。”
林谨容听她称呼自己乖囡,虽知她是刻意为之,却也多了几分亲切之感,便含笑偎在陆老太太身边道:“回祖母的话,孙媳用了压惊汤,没有大碍了。”
陆老太太就抚着她和陆云的手道:“真不愧是表姐妹,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老沙,我记得我有一对好东西,白玉琢成的事事如意簪,还是我娘戴过的老物了,恰恰儿的就合她二人用。你去取出来,她姑嫂二人一人一枝。”
沙嬷嬷进屋不过片刻就捧了出来,陆老太太这便亲自捏了簪子,要给姑嫂二人插戴,眼瞅到林谨容头上的镶金白玉梅花钗,便取了去瞧,眯着眼指了钗尾处那几个粟米大小的字道:“好精致的钗子,这是什么?”
陆云便接了去,笑道:“这是唐家金银铺五个字。”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谨容:“二嫂这钗子,还是京中来的?难怪得如此精致,不同于这边寻常金银铺子里出的俗物。”
林谨容含笑道:“这是杨茉给我的添妆。”
陆云眼里的笑意稍微敛了敛,闷声不响地把钗子还了她,林谨容自交给荔枝仔细收好不提。
给女眷们赏好东西,这是老太太惯用的安抚手段之一,林玉珍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不许再提昨日的事情。心中十分不悦,暗想等下见了宋氏总要刺她几句才是,于是垂了头喝茶。
涂氏却看得十分眼热,但因着老太太只给小辈,她不好意思要,只恨自己没个亲儿媳妇,于是揪着帕子道:“老太太的东西就是好,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宝贝。”
陆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待到我百年之后,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这会儿么,老太婆还要留着压箱子的。”
涂氏干笑了两声,搧着扇子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怎不见二嫂和大侄儿媳妇?”
陆老太太不答她的话,而是道:“叫你来,是有事要和你说。你公爹安排了,明日就让陆经、陆纶、陆缮他们三兄弟启程去太明府求学,今晚就给他们饯行。”
“啊?”涂氏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去,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直瞪瞪地看着陆老太太道:“婆婆,可是儿媳做错事了?所以你们还是要把六郎送走?”
陆老太太被她唬了一跳,林谨容看她那样子,仿似魔怔了一般,忙给沙嬷嬷使了个眼色,沙嬷嬷忙上去扶住了涂氏,低声劝道:“三太太,这可是为了六爷的前途。”
涂氏回头看着林谨容,想说这起始根源都在林谨容头上啊!林谨容不避不让,安安静静地看着涂氏,在她看来,涂氏对待儿子的态度已经有些病态了。
陆老太太厉声喝道:“胡闹!这是心疼你儿子,为他谋前程呢!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知会你一声,是因为你是孩子的亲娘,不然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涂氏被这一声喝醒,将帕子捂住脸,悲悲切切地抽噎起来。
陆老太太道:“你有这哭的功夫,不如去给他收拾一下行李。”
“六郎从未离开过家,身子又不好,这一去就这么远,要是他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叫我和他父亲后半生怎么办?”涂氏哭得更凶了,一家子都真是不把她这个亲娘当回事儿。要送人走,也不早点说,临了才说,怎么收拾?明摆着欺负人啊!
陆老太爷背手进来,见她又在哭,心烦意乱间,忍不住断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