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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这个秋天,还有四个秋天。林谨容指指那硕果仅存的几串葡萄,笑道:“前些日子还嫌多,现在却嫌少了。真是希望永远都似前个月那般的,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陆缄不由失笑:“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傻。春华秋实,秋天不过去,春天怎么来?”
林谨容一笑:“敏行说得是,我是觉着日子过得太快了。”
陆缄自来敏感,见她如此,知她心绪不宁,少不得道:“你前些日子不是与隔壁孙家的娘子有来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若是嫌闷,可以寻她过来陪你说话。”
隔壁住的孙家娘子水氏是个话多的人,是她主动寻上门来与林谨容交往的,林谨容本就嫌她话多,眼神太过活络,更因知晓自己只能在这京中住一年多,并不愿意把太多精力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不过是不失礼而已,哪里就到得寻人过来陪着说话散心的地步?只这些话,林谨容是不能与陆缄说的,便道:“她有三个孩儿要照顾,又要伺奉婆婆,我去唤她是给她添麻,不如算了吧。也不知道我三哥的信怎么还不到?”
“约莫快要到了?如今秋汛,路上耽搁了也是可能的。”陆缄猜她是不喜欢水氏,心下其实也犯难,小夫妻二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下人毕竟是下人,当不得朋友亲人可以宽心。可是要叫他同意她去做那事,他却是不许的。正如他同林谨容说的一般,不缺吃,不缺穿,这般劳心劳力,何必呢?
林谨容也只能如此想:“大概吧,只是那铺子一直闲着,真是可惜了,那地方真是寸土寸金呢。”
陆缄就道:“放着是可惜了,不然先转租出去,等三哥那边的货到了又再说?”
林谨容道:“不好,指不定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怎么办?货都没地儿存的,我再写封信去催催。”然后换了高兴的口气道:“我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心神不定了,都是闲的!要是有事忙,我就不会如此无聊。”
陆缄看了她两眼,忍了忍,终是道:“阿容,有件事与你商量。”
林谨容约莫能猜到他会说什么,可是在她看来,趟过怨恨、生子这条河,二人就没什么不好商量的,乃笑道:“你说。”
陆缄却不立即就说,先引她走到石桌旁,命双福拿了锦垫放在石凳上,方小心让她坐下:“这个铺子不要开了吧?如今你最要紧的是安下心来保养身子,多吃多睡,准备待产。”
林谨容自是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她注定要辜负他这番好意了:“敏行,其实我现在挺好的,能吃能睡,事事顺心。唯一不好的就是觉着太闲太闷,若是这铺子开起来,我便有了事去做,就不觉得闷了,心情也会更好。我好了,家里人也要松快些。我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但你若是允了我,我会一直都记得你的好。”
陆缄抬眸看着林谨容,见她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二人做了两年半的夫妻,经过的事情也不少,林谨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硬碰硬不行。陆缄斟酌再三,终是一笑,摸摸林谨容的头发,道:“既然你坚持,那便随你。只是切不可劳心劳力。”
林谨容一直知道他固执,本是打了主意要与他久耗的,要不然也不会赶在确诊之前就赶紧把头开了起来,可现在见他如此好说话,反倒有些想不到。可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同意了,当下就起身道:“那我赶紧去给三哥再写一封信,赶在年前狠赚一笔。”
陆缄笑笑,拉住她不许走:“你好歹陪我坐一会儿。”林谨容耐着性子陪他坐了片刻,到底是坐立不安的,陆缄无奈,只好放了她去,独自一人坐在院里沉思。
夏叶从院门进来,给他行过礼后就双手递上一封信,低声道:“二爷,三爷那边来信了。”
陆缄接去收入袖中,淡淡地道:“那个铺子转租出去没有?”
夏叶忙道:“还不曾。”
陆缄盯了她几眼,慢吞吞地道:“再过几日,你便告诉奶奶,发生变故,人家宁愿赔钱也不肯租了。”
夏叶满脸的为难。她与宋鹏来伺候林谨容,本就是起一个帮林谨容忙,抗衡沙嬷嬷与陆良夫妇的作用。怎奈不但没起这个作用,反倒被陆缄绑架着上了同一条船,欺瞒林谨容。虽然理由十分充分,她也认为林谨容当下最要紧的是保胎生子,但始终违背了做奴仆的本分。平日见着林谨容就已经好似怀了鬼胎一般的不自在,这会儿再去亲口欺瞒,她实在是做不到。
陆缄见她不答,便道:“也是为难了你,罢了,这事儿你们夫妇不要管了,都交与我。但若是奶奶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夏叶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缄便挥手让她下去,袖着那封信去了东跨院,命长宁叫陆良来回话。
第325章 不容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来,打在外间残留的葡萄叶上,响声不绝,听着倒像是下了大雨一般的热闹。
林谨容被雨声吵醒,睁眼看见屋里暗淡的光线,不由暗道自己这个午觉睡得够久。屋里静悄悄的,除了雨声半点声息都听不见,被子里又暖又香,林谨容十分舍不得起身,却觉得腹中突然有些饿了,便坐起身来要叫人,才刚要开口,就听见夏叶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怎么办?”
豆儿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夏叶轻轻叹了口气:“虽是为了奶奶好,但总叫人良心难安,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好生为难。只怕奶奶知道了,立时就要打发我们回去的。”
豆儿没吱声,许久方道:“姐姐先去吧,不做也做了,先等奶奶过了这阵子又再说。”
夏叶又道:“不然,我们回去也没关系,只要奶奶母子平安便是大善,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大事。”
外间一阵静默,许久,方听到门轻轻响了一声,似是谁出去了。
林谨容拥着被子,盯着泛着灰光的窗户看了许久,方出声招呼:“谁在外间?”
豆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在床前带了几分忐忑道:“奶奶您可睡得好?”
林谨容淡淡地道:“睡得不好,被雨声和说话声吵醒了。”
豆儿仿佛被针戳了一下,立时就站直了,战兢兢地看着林谨容,一句话也找不到可以说的。
这老实丫头,要找一个得用的人怎么就那么难?林谨容轻轻叹了一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豆儿抿紧了唇,目光乱飘,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没什么……”
林谨容看住了她,沉了脸怒道:“还想瞒着我么?你这个傻丫头!难道你不知道夏叶故意把这事儿告诉你,便是知道瞒不住,特意拉你下水的?你们合起伙儿来欺瞒我,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我白白疼你了!”
豆儿见她罕有的疾言厉色,不由唬了一跳,顾不得其他,一下就跪到了地上,颤着声音道:“奶奶您息怒,千万不要伤了身子,只要您好好儿的,什么都好说。”这个孩子来得那么不容易,二爷恨不得把奶奶供起来才好,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这一屋子的人只怕都吃罪不起。
林谨容勉强收了怒气,冷冷地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豆儿咬了咬唇,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道:“奶奶,是这么回事,您这段日子以来害喜有些重,二爷担心得很……”话在继续说,却是随时准备着,只要林谨容的神色稍微有点不对,就立时要停下的。
谁知待到说完,林谨容也不过就是听着,面上喜怒难辨,就连姿势也没变过,只问了一句:“你说,潘楼街那铺子已经被二爷让陆良转租出去了?”
豆儿越发拿不定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道:“是。”
林谨容又道:“三爷运来的货和派来的人其实早两日就已经到了?只是被二爷拦住了,把人安置在外头住着,准备把那运来的货物全都卖掉?”
豆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是。”
林谨容便不再说话,沉默许久,方下了床:“伺候我梳洗,让外头备车,我要出门。”
深秋的天,穿着夹衣尚且觉得凉,豆儿却觉着全身都是汗,针刺一样的戳人,慌忙劝道:“奶奶,外头秋寒,还下着雨呢,您身子不便,实在是不好出门。您若真是想出门,等二爷回来又再说,好么?”
樱桃在帘子那儿透了个头,立时就缩了回去,飞快跑去喊沙嬷嬷去了。林谨容看得明白,冷笑了一声:“原来如今你们都不是我的丫头了。”
豆儿老实:“奶奶何故如此说?”
林谨容懒懒地道:“若是我的丫头,怎地我说话没人听,我还要听你们的了。你们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你们怎么帮着旁人欺瞒于我我便要接受。”
豆儿忍不住,终是掉了泪,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说来,她也真是冤枉,这件事都是陆缄指使着陆良夫妻做的,又绑架了夏叶夫妻不准吱声。若不是夏叶瞅着那批货立刻就要被陆缄使了人卖掉,担心东窗事发那日死活挺不住,特意跑来和她寻主意,她也不知道的。
林谨容自来知道豆儿老实本分,见其哭得伤心,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又一句都不辩解,心中其实也软了。只是她自重生以来,事事总希望能最大限度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虽是好意,却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欺瞒。便道:“罢了,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可你遇事也要多长个心眼。”不等豆儿答话,一连串地指使道:“你马上让双全去叫夏叶进来,让双福去外头让人备车,然后备水给我梳洗,其他都是我和二爷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豆儿还欲磨蹭,林谨容一个眼风扫过来:“不要让我失望,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这话够重,但林谨容真是顾不得了。她难以想象,一屋子的人,原本都是她的人,现在全都去听陆缄的安排,而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意见。
豆儿白了脸,脚下生风,飞快地出门去叫了双全和双福过来,一一叮嘱下去,又回房来伺候林谨容梳洗穿衣不提。
林谨容才刚收拾妥当,就听到有人在帘子外头喘气,却是沙嬷嬷喘着粗气走了进来,发上,肩上都是湿的,满脸都是焦急:“奶奶,您要出门?”
“嬷嬷上了年纪的人,外头还下着雨呢,这么急做什么?要是受了寒或是滑一下,怎么办好?我还指望着你帮我看好这屋子里的人呢。”林谨容原本也不打算瞒着沙嬷嬷就跑了出去,只淡淡地瞥了樱桃一眼,樱桃一缩,贴着墙壁慢慢地溜到角落里去了。
沙嬷嬷先前还在厨房守着厨娘给林谨容弄补品,见樱桃急匆匆地冒着雨跑来喊说是林谨容非得要出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给唬得赶紧跑回来了。这会儿听到林谨容这样说,又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先就把心放了一半,含笑道:“奶奶说得是,外头下着雨呢,又湿又滑的,实在不是出门的好天气。若是您在屋里呆得烦了,等申时二爷回了家,又让二爷陪您出去如何?”
林谨容道:“他挺忙的,忙完公事还要忙家事,我便不给他添麻烦了。嬷嬷若是有空,便陪我走这一趟,若是无空,留在家里等二爷回来同他说一声也好。”
沙嬷嬷仔细打量着林谨容的神色,揣度着今日这事儿到底能不能转圜。
林谨容轻轻一笑,起身往外头走:“看来嬷嬷是没空了。”
拦不住,根本就拦不住。沙嬷嬷看看天色,瞬间下了决断:“请奶奶稍等,老奴去换件衣裳再伺候您出门。”
林谨容也就趁势坐了下去:“樱桃去伺候嬷嬷更衣。”
沙嬷嬷脚步一顿,无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