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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清紧张,“现在?”
“对,立刻到我事务所来。”
“日权他不在家。”
“我已联络到他,他会在三十分钟内赶到。”
“手续——”
“喂喂喂,信任我好不好?我是专家。”
维清立刻抓起大衣手袋出门,不知怎地,似有灵感,在婴儿房取过一条毯子,她觉得那婴儿会需要它。
驾车抵段氏事务所时天已全黑,雨下得很急,维清并没有打伞,把车子停在横街,就忽忽找上办公室。
段律师迎出来,“维清,这边。”
他把她延进偏厅,已经有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那里。
维清朝她颔首。
那女子抱着一个包袱,维清趋近去看,那果然是名婴儿,并没有睁开双眼,只是打了一个呵欠,并且把毛毛头转动一下。
维清满心喜悦,立刻爱上那幼儿,马上伸手去抱,那女子居然把他交给维清,维清即时把他裹在浅蓝色的毯子里。
那女子轻轻摸一下维清的手,维清抬起头,只见孩子生母眉清目秀,只不过脸容凄苦。
段律师说:“甄小姐,这位是徐太太,你满意吗?”
那女子默默点头。
“徐太太是大学教授,她会爱护孩子,给他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那女子又点点头。
“你看徐太太头发外套都淋湿了,多心急赶来,可见确有诚意。”
段律师摊开文件,“你可在此处签名。”
维清大笔一挥。
这时,徐日权也忽忽赶到,一般是淋得浑身湿,也在段律师指示下签了名。
那年轻女子终於默默取起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移交手续正式生效。
徐日权兴奋地过来看看婴儿面孔,忽然同妻子说:“像你。”
那女子站起来预备离去,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维清走过去问:“你有什麽话要同我们说吗?”
那女子看看维清,又看看徐日权,表情略为宽慰,随即转身离去。
幼儿在这个时候忽然哭泣,呜哗呜哗,如一只小猫。
可能他也知道,从此要与生母分开,故此伤心哭泣。
维清哄撮他,“不哭不哭,妈妈会待你好,妈妈爱你。”
哭声渐止。
徐日权问:“生母是何背境?”
“未婚妈妈,把孩子交出後不久会正式移民到纽西兰结婚,你们永无烦恼。”
“她长得十分娟秀。”
段律师笑,“维清,一个人的长相与性格与他的命运有什么关系?许多最享福的人却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徐日权想起问:“孩子的生父呢?”
段律师答:“生母不允透露,法律上有她一人签字经已足够。”
维清长叹一声。
“恭喜二位。”
“谢谢你。”
徐氏夫妻在雨夜中抱着婴儿回家。
在车中,维清看着婴儿圆圆面孔问:“小段倒底扮演什麽样的角色呢?”
会不会是贩卖人口的牙子?
徐日权答:“小段忠义双全,胆色过人,他就是那个把不需要的孩子抓到渴望孩子家庭里去的大好人。”
说得也是,一件事自有许多看法。
女慵来开门,看到孩子,惊喜交集。
维清叫孩子马可。
接着的三个月,徐家忙得人仰马翻。
婴儿不但有皮肤病,肠胃也不好,天天在儿科医生处出入,幸亏医学发达,渐渐治愈。
医生说:“明显地疏於照拂,过早喂他固体食物,喝水也不够,卫生情况亦差,不过不要紧,一下子就会恢复正常体重。”
维清说:“他很乖,看到转动玩具已会笑。”
注射完毕,幼儿张手叫维清抱,伏在维清胸前。
医生笑问:“有了孩子之後,有无影响你事业?”
“简直想退休。”
医生笑。
维清喜欢素色,婴儿不是一身白,就是一身深蓝,很快长得胖胖一团粉似,一夜睡到天亮,十分乖巧,徐氏夫妇似已没有心事,专等孩子入学读书。
维清像所有家长一样,忙着钻营、替孩子找贵族学校报名。
家里忽然热闹起来,添多一名褓姆不在话下,话题也多,整个晚上就是说着婴儿的进展:他会叫人了,他懂得吃牛肉粥不吃鸡蛋,他晓得指着某件玩具要玩……替他洗澡是一个节目,看他拍打着水呵呵笑是人生至大乐趣。
段律师来看过他们,结论是“你们的确需要一个马可这样的孩子”。
谁说不是。
马可在九个半月之际迈开第一步。
夏季,炎热,因家他只穿一点点衣裳,小手小腿一节节,会在下班时分坐在门口等维清下班回来,听到锁匙响已经雀跃。
一切都美满得不似真的。
当一件事美满得不像真的时候,通常它不是真的。
一日下午,段律师忽然有电话来。
“我马上到府上来,有急事。”
“什麽事?”
“孩子的生父出现。”
“什么!”
“他要告我们索还婴儿。”
“不可能!”
“自然不可能,我这就来与你们商量大计。”
维清紧张得走油,“官司打到枢密院我都不会放弃马可。”
“我明白。”
段律师来了。
“自认生父的男子说他完全对女友怀孕不知情,女友统共把这件事瞒着地,他们分手之际她也未曾提及,後来,他听人说女子曾诞下一子,於是开始追溯婴儿去向,终於找出结果,此刻,他要求验血,领回亲子。”
维清与马可已培养出感情,只觉此事如晴天霹雳,抱起婴儿,紧紧搂在怀中,心如刀割,气忿不已。
徐日权过来说:“维清,你放心,小波折而已。”
维清哽咽,“明明是他们不要的孩子--”“那男子才廿岁出头,新移民,只有一份仅够糊口的工作,自身难保,怎麽同我们打官司,不外到法律援助处找一个人问一问法律程序,不知受什麽人教唆,”段律师冷笑一声,“我会奉陪到底。”
维清一愣,看着段律师。
她第一次听到老友语气凌人,一定是他代她不值,所以口气才会变得不耐烦。
接着徐日权也说:“把那人的底子查一查,在何处工作,老板是谁,叫他做人小心点。”
维清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与马可,但--“日权,我们行事要公平。”
日权满面笑容转过头来对妻子说:“你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要替孩子报名读幼儿班吗?”
段律师也哈哈笑,“竞争激烈,一生出就得报名了。”
那一夜,维清没有睡好,不知怎地,她一直听见耳畔有段律师冷笑的声音。
第二天下午,维清照常忙大学里工作,抽空拨电话回家,听过马可笑声,刚略为安心,传达员来通报:“沈教授,有一位刘先生找你。”
维清颇为意外,走到会客室,只见一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坐在那里等她,一见她,马上站起来。
维清客套地问:“你是哪一位?”
年轻人答:“我叫刘乃斌,沈教授,我是你家领养儿的生父。”
维清不语,半晌才说:“你何以那麽肯定?”
那年轻人显然也十分沉着,“你说呢,沈教授?”
他一双眼睛像极了马可。
“沈教授,你允许孩子验血核对去氧核糖核酸吗?”
“请坐,我们谈谈你怎麽会与女友分开。”
“我俩均是新移民,在家乡也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她念英语,我读化工,我们真心相爱,本打算结婚,可是环境变迁,误会重生,感情破裂,终於各行各路。”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维清轻轻问:“是她贪慕虚荣的缘故吗?”
“不,是我没能给她安全感,她觉得与我在一起没有前途。”
维清不语。
“我从头到尾不知她怀孕,沈教授,孩子是我骨肉,可否归还给我?”他语气开始激动。
维清看着他,“首先,我想你了解,我领养儿童完全依照法律程序,我此刻与你对话,都是人情。”
刘乃斌沮丧,“是,在这商业都会中,富人都受法律保护。”
维清忍不住说:“错,本市法律制度十分完善公平。”
“是吗”,刘乃斌抬起头,“为什麽我今晨便接到解雇书?”
维清一怔,真没想到段律师办事如此迅速。
刘乃斌吁出一口气,用手托着额头,“沈教授,我知道你们条件胜我千倍万倍,可是,那婴儿确是我亲生。”
维清不语。
“沈教授,你是一个讲理的人,让我见孩子一面。”
维清轻轻问:“即使我把孩子还给你,你打算怎麽办?”
“沈教授,我当然打算把地抚养成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得在富裕家庭成长,穷人家孩子成年後也可以对社会有贡献,甚至成为成功人士。”
“可是你需外出工作,谁来照顾幼儿?”
“我的确雇不起褓姆,可是我可以把他领回乡下由我母亲抚养。”
维清看着这年轻人,“你是为了意气呢,还是真心为着孩子好?”
刘乃斌不语。
“失去工作可以另外找,本市有的是机会,你亦应继续进修功课,充实自身,寄望将来。”
“沈教授,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
维清很坦诚,“正确。”
“但这是我的权利。”年轻人握紧拳头。
维清无所惧,“所以,你怎麽能说这个社会不公平。”
刘乃斌又一次泄了气。
维清温和地说:“回去吧。”
“沈教授,让我见见孩子。”
维清摇头,“对不起,尚未有证据证明那是你的孩子。”
“法律不外乎人情。”
维清看看时间,“我有事要办,刘先生,你请回。”
刘乃斌失望地走了。
维清低下头,她知道马可的确是他的孩子,两人面孔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回到家,徐日权说:“好消息,那人入境手续没办妥,颇有纰漏,我们或者可以把他驱逐出境。”
维清不以为然,“那不是移民局的工作吗?”
“维清,你别理,我自有主张。”
“你好像动了真气。”
“我徐某人在这个城市生活那么久,有身份有地位,总不能叫那样一个人来得了虎须去。”
维清凝视他,“你是猛兽吗,怎麽我不知道?”
徐日权笑笑,“我有保护妇孺的足够能力。”
“我觉得对方也是被害者。”
“是吗,维清,你们念文科的人就是有点伪善,他既是被害人,那麽,你会不会把孩子交还他?”
“当然不,孩子跟他会吃苦。”
“你看,那又何必婆婆妈妈。”
“可是日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只要迅速达到目的,用怎麽样的手法无所谓。”
“你不觉得残酷?”
徐日权不耐烦了,“维清,我一切依法办事,你不必多说了,马可已是我们徐家的孩子,将来会承继你我的成就及产业,这是铁定不移的事实。”
维清默默回到卧室。
褓姆抱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