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人眼中都有盎然的欲念,可是,我丝毫不觉猥琐,那根本是人的天性之一,不用排斥压抑,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马上的我,女佣随即走开,他过来帮我牵马。”
“你惊破了好事,不过不怕,有的是机会。”
“彭小姐,那样自然单纯,毫无矫情,绝无企图的男欢女爱,正是我毕生的憧憬。”
玉婵耸然动容。
够了,已经够材料交差。
李日虹的表逢能力十分强,她把她的心意交待得一清二楚。
“李小姐,这出奇的坦白──”
她笑,“我很庆幸今日的我已不必凡事支吾以对。”
说得好。
玉婵取出照相机,替李日虹拍下一连串照片。
她反问记者:“我的憧憬,会有一日实现吗?”
玉婵停止按快门,“不,李小姐,恐怕永无实现之日。”
“为什么?”
“你身份太矜贵,生活太复杂,每一个接近你的人对你都有所企图,怎么可能得到单纯的感情。”
李日虹坐下来,神情有点憔悴。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何失败之处。”
她苦笑,“你有无六个小时?”
玉婵微笑,“李小姐大可长话短说。”
“家母已经去世,我最失败是不在她在生之际好好与她相处。”
玉婵怪同情,“孝顺的女子通常会这么想。”
“什么,我以为不孝才会产生忏悔。”
玉婵笑,“不孝,根本心中没有父母,又怎么会后悔?”
“啊。”李日虹像是刚刚弄清楚这一点。
时间到了。
玉婵站起来告辞。
“彭小姐,贵报有你那样出色的人才一定会有前途。”
“哗,这话真应对我老板说。”
玉婵甫走近门口,已经有人替她开门。
门外,正是邓青云,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头默默守候。
看样子做私人秘书也全然没有下班的时间。
他送玉婵到电梯口。
“请回。”
“时间不早了,请乘我们准备的车子回府。”
“我回报馆。”
“没有问题。”
他同她走到门口。
玉婵那记者本色又发作了。
她问:“你在显泽做了多久。”
“三年。”
“一直跟着李小姐?”
这时,一辆黑色大轿车驶过来。
邓青云替玉婵拉开车门,一连串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玉婵只觉得他懂得礼貌,愿意使访者得到最佳待遇,但一点不觉得他卑恭屈膝。
找得到这样的夥计,实在难得。
车子一直把她载返报馆。
访问稿写出来,吴志光头一个看到。
“她真的对你那样说?”
“是。”
“哗,有看头,没想到富女的意愿如此简单。”
“可以想像,她所有的追求者读后会得瞠目结舌。”
“也就是俗称跌眼镜了。”
第二天,玉婵与邓青云通了一次电话。
他声音爽朗,叫人一听便有无限好感。
“李小姐到纽约去了。”
“我那篇访问搞在付印之前想请她过目。”
“李小姐已吩咐过我,她说不必了,彭小姐一定会帮她写得很好。”
玉婵一怔。
这样信任,更加不易做,她又自我审核一遍,把略为尖刻的字眼删除。
总编辑老陈看过,好不诧异,“真奇怪,与她平时形象大大不同。”
玉婵微微笑。
“写得好极了。”
玉婵说:“功不在我,要是当事人不合作,我怎么写,由此可知,写得再辛苦,也不是我的功劳。”
“好像很有感慨。”
“是,我打算创作小说。”
“李日虹真的比较像小说人物。”
真没想到她有一颗那样天真的心。
下班,玉婵逛马路。
她喜欢看众生相,一路观人。
一个年轻人站在地车站等朋友,神情有点焦急,忽然之间,他双眼亮起,人来了。
少女急急奔过来,他立刻笑,一脸欢容,身上每个细胞都欢畅的样子。
他俩轻轻拥抱。
玉婵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如此单纯的男欢女爱,对彭玉婵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憧憬。
她也向往呀。
半晌,人家肩楼肩的离去,玉婵才买了几份杂志,打道回府。
访问出来了,读者纷纷致电编辑部,表示激赏。
“李日虹回来没有?”吴志光问。
玉婵拨电话到显泽机构,那边答:“李小姐尚未回来。”
“那么,请替我接邓青云。”
“邓先生放假,我帮你接到他助手处。”
那助手一般精乖伶俐,“彭小姐,幸会,邓青云到纽约去了。”
玉婵的心一动。
“有无说几时回来?”
“好像是一两个星期。”
“是与李小姐会合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打个哈哈。
“谢谢你。”
“不客气,彭小姐有何事尽管与我联络,我叫陈日良。”
玉婵挂上电话。
一起到外国去了。
在这里,她在上,他在下,是宾主关系,到了外头,两个都是年轻人。
一定可以发现许多共同点。
许多女性都认为找对象讲条件,男方必需能够照顾她,呵护她,学识经济府况都比她好,使她一生都有安全感。
这真是苛求,也无此必要.人最好妥善照顾自己,那样,才可放心出去谈恋爱。
不知李日虹与邓青云之间可会产生些什么。
过了一段日子,玉婵自采访组退下来,她决定创作一个长篇。
篇名就叫憧憬。
她在等待结局出现。
不到三个月,报章财经版刊出消息,显泽机构李日虹辞去职务,宣布退休。
玉婵立刻拨电话给陈日良。
陈君说:“李小姐现在温哥华。”
“那么,邓青云呢?”
陈君答:“邓先生已经辞职,我代替他的位置。”
“恭喜你,升职了。”
“托赖。”言语间十分亲切。
可是其实他们没有见过面。
双方有一刹那沉默。
然后,陈日良轻轻说:“我曾拜读彭小姐大作,十分钦佩。”
玉婵笑,“我请你喝咖啡如何?”
他大喜,“随便何日何时我都有空。”
“一小时后在显泽楼下见。”
“我胸襟会插一朵康乃馨。”
玉婵被他逗得笑出来,能笑就好,伴侣如果能叫你笑,请多珍惜,那是极之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呵人生路上到处都是名与利,唾手可得,欢笑难寻。
玉婵到了约会地点,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们热烈地握手。
“真没想到有那么漂亮的女作家。”
玉婵又笑了,“我已退出采访组,学写小说。”
“那敢情好,可以对你坦诚地说话了。”
“有什么消息?”
“李小姐结婚了。”
“呵,那多好。”
“猜一猜对象是谁。”
“邓青云。”
陈日良诧异,“天下怎么会有你那样聪明的人。”
“不过是一加一等于二。”玉婵笑。
“她一直喜欢他,终于舍弃阶级而取爱情。”
玉婵沉默,真是好决定,现在李日虹才真正什么都有了。
“小说进行如何?”
“细节还需商榷。”
这一对,也大有发展余地。
赌注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憔悴三年》
邓正伟额角冒着汗,手上拿着一副牌,故作镇静。
对手刘立成、心中暗暗叹气,姿势这样难看,赢了也等于输了。
本来赌桌上有五个人,现在都已退出,在一旁看他们下注。
他们赌的牌,俗称沙蟹。
刘立成不认识邓正伟,是一个朋友的朋友把他带来,刘立成好客,最近做电脑生意颇赚了一点钱,时时在宽敞的家里招待客人。
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像邓正伟赌品那样坏的人。
赢一点点,趾高气扬,嚣张万分,似要全桌人拜服赞美,输一点点,又垂头丧气,十分沮丧,最好有人安慰。
如此肤浅!
而且赌注落得那么大。
这时刘立成手上已有一对十。
不一定嬴,可是也不一定输,还有两只牌未发下来。
而邓正伟在这个晚上,已经输了近二十万元。
作为主人家,刘立成说:“这是最后一铺,然后,我们该吃饭了。”
牌发下来,邓氏面前是一对皮蛋。
他意气风发,掏出一条车匙,“我加注。”
刘立成有点讨厌他,故轻轻说:“我从来不用二手车。”
围观的几个人都笑了。
刘立成的牌下来,又是一只十。
刘立成几乎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说:“看你的了。”
邓氏只得一只六。
而刘立成取得一只老K。
他把面前筹码摊出来,约莫值五万元。
他不想再玩下去,故把牌掀开。
那邓某人冷汗涔涔而下。
刘立成把车匙还给他,笑笑说:“吃饭了。”
外头已摆下丰富的自助餐。
很多客人他都不认识,自从爱妻病逝之后,刘立成深觉寂寞,故时常在家搞聚会,任由朋友携他们的朋友出入。
大家都知道刘家几乎每晚都有香槟招待。
刘立成走到露台去。
他对着海景,忽然深深叹息一下。
身后传来一把小小声音,“赢了还是输了?”
他没转过头去看是谁,低下头,笑,“我怎么好意思嬴客人的钱。”
“你是一个慷慨的主人。”
听语气,已觉有点风尘,刘立成颇喜欢成熟的女子,她们有风韵,老练,不轻易撒娇,把脾气收敛得很好,与她们相处,一定愉快。
他觉得她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一座美丽的别墅。”
“谢谢你。”
“听说女主人已不在世上。”
“是。”
“世事古难全。”
刘立成仍然没有回过头去。
这名女子声音柔美温馨,可是清甜的嗓音后似带凄怆,使他神往。
他不敢转过头去,怕她长得不美,又怕她长得太美,可是已经老了。
他问:“你跟朋友同来?”
“是。”
“已经深夜,早些回家的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轻笑。
他猜得不错,她果然是一个出来找生活的女子,换言之,她父亲不能照顾她,她的伴侣也不见得有能力。
对刘立成来说,所有女子都应该被呵护,同女人争、占女人便宜,是十分卑贱行为,至于伤害女子心灵肉体,更罪无可恕。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
可是身后已空,那个女郎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去。
刘立成有点后悔,为什么一听到她声音之际不立刻转过头来?
他喝尽手上的酒,回到客厅。
客人已陆续离去。
有人问他:“泳池几时开放?”
他笑,“你们说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