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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手里拿着家伙什儿的汉子听着风声向着屋檐下凑了过来,刚才发言点评的闲汉轻吸了口气,狠狠地朝着自个儿的大油脸上抽了个嘴巴子,紧接着讪讪地对面前明显有着北方人高大身形的生客陪起笑。
就在半个月前,他的几个伙伴也是在街上说着周家的闲话。过分了点,结果被据称是周家五奶奶娘家燕州来的几个家人胖揍一顿。直到现在,还有两个缺了牙折了胳膊的还躺在家里,没脸再到街面上混。
“兄弟,我是从云州来做生意的!”,领头的外来客商愣了下,压低嗓子回了一句,接着大声地哈哈一笑,热情地搭上了眼前霍城原住民的肩,憨厚的圆脸上快速地闪过了一丝精明。边上的几个伙计也配合着抖了抖手上的扁担篓筐。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讨生活的人都懂!在下想在江南挣份家业,初来乍到。自然要先搞清霍城的道道。见老兄对霍城事熟,不如就喝上两杯……”
几个做生意的外来汉子裹挟着听着有酒吃就变得更热心热口的好心男人,转进了边上小巷一个生意清淡的小店。
几碗劣质黄汤下肚,几颗黑压压的脑袋聚得更紧了,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渐大了起来。狭小的铺面中氲着的劣质酒气也多透了几分暖意。
“要不都说否极泰来!周家也是运道好,虽说现如今一家男人都丁忧在家,可他们那个死了的五爷当初居然救了当今新册的太子爷,看着后福不浅!”,高大的胖商人咽了一口酒,脸上带上了薄醉的红晕。掩着心底的嗤笑。富贵险中求,为官,为商。都一样,说来当官的,反而还要更狠些。
“要咱说,是周家的祖坟风水好!一座霍城半城周,芳溪对岸状元。这撑了三五百年。风水福运本也尽了,可这一次。从周家孟氏太夫人到周家三房最小的齐哥儿,一气儿往他家祖坟里又埋了一排棺,可不该升官发财了!”
霍城土著闲汉醉眼看着几个外来土包子屏息听讲的专注样,更是细细地反复嚼着刚塞满嘴的肉丝,觉得味尽了,才狠狠地囫囵一咽,又摇晃了下脑袋,“可惜周家老五……唉,没那命……听说,他留下了一个姑娘,还有个遗腹子应当也该生出来了……等到太子登基……”
“周五的那个姑娘,现今如何?”,打从云州来的商客,状似无意地打听起,本就是要重点关注的事情……
被无聊闲汉和外来客商议论着的车队一路无碍无阻,顺顺当当地停在了清远城东南的一座大宅前。
油壁车直接入了二门,车上的人才陆续地下来,早已候在内宅门口的一群使婢,手脚麻利地冲上前迎接着城外别庄归来的主人们。
见着一片无声却热闹的景象,周家二奶奶高氏抬抬手止住了身边婆子的殷勤相扶,原本温顺的脸部线条绷得硬直,很是让周边的仆妇一阵心惊。跟着高氏身后的三奶奶林氏低眉敛目,而四奶奶闵氏则是一副神魂不宁,物游天外的模样。
“这五奶奶在半山别院生产也实在不方便,从城里到霍山,远着呢。莫不是……”,奉了周夫人等在门口迎着几位奶奶的余婆子,小心翼翼地凑到高氏身边,轻声探问。
“五奶奶生了!是个哥儿,母子平安!”,高氏狠狠地瞪了余婆子一眼,抬脚向着周夫人住的修裕堂走去。杜姗姗生了个男孩子,虽则可能带来的消息会让一直生病的婆婆很不乐意,但是她还是要据实报上去。对于在永德十五年失去太多血裔的周家来说,添丁入口,总是好事。
远远跟在几位主人背后的余婆子,偷偷不屑地撇了撇嘴。
杜姗姗回到霍城,就没进过祖宅,直接就住到了周家在霍山的半山别院里。就连六姑娘周曼云也只在周家腊月大出殡时,在祖宅里呆了几天,其余时间也都在山上。而年后,老爷周显也以为母亲孟氏太夫人守坟的理由,留在了霍山,在霍城的周家祖宅,他都一应甩给周夫人。
杜姗姗产子的消息,很快插着翅膀,飞向了周家祖宅的各院里……
儋院里,大奶奶谢氏坐在床边捏着帕子,对着纱帐,眼泪不由地淌了下来,道:“五弟妹现在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只可惜我的华姐儿,年纪轻轻……”
“滚!你给我滚出去!”,一声愤怒的喝骂从帐中尖利响了起来,一直呆在床上的大爷周松倒下了刚才听到消息时坐起的身子,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接着,他拉起锦被,牢牢地把头埋了起来,掩住了左脸颊上的一道狰狞非常的深疤。
“虽说五弟去了,可爹爹待五房也太厚了……”,谢氏小声嘟哝着向外走去,站在门口稍停了会儿,手抠着门边,心中恨极。
华姐儿白死了!
正月里,因为朝中新册太子,清赦刑狱,一直羁留在洛京的周松也回到了霍城。可他丢官去职不说,还因为狱中的一场意外,伤了条腿,还破了面相。在朝为官,风仪也是要紧的,这也意味着他已失了再复官职的希望。
新册的太子,出乎意料的是梁王,就是周柘当日遇险时身边的那位皇子。
谢氏在极度失望之后,好容易想到了两个儿子,重燃了些指望。但不仅五房母女,就连周显都呆在山上,避而不见。她曾鼓捣周松带着两子上山,到公爹面前尽孝,却被周显拒之门外,赶了出来。
而这次杜氏生产,谢氏派人到山上请示,周显给的答复是让她安心帮着婆婆操持家务,让其他几个妯娌上山一趟就好。
周显对长子周松的态度实在恶劣,这不得不让谢氏多想。而随着老二周柏全须全尾却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从楚州回来,谢氏的忧虑就更深了。
公婆与丈夫指望不上,谢氏长叹了口气,向着长子周恪的书房走去……
周家的半山别院就在霍山的雁凌峰的半山上,别院四周的山林田地也尽是周家的私产。
从丰津回来的杜氏母女被安置在半山别院,半是因为杜氏用了金鸦暖的伤情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而另一半却是在雁凌峰脚下的隐秘山坳里,已重整了林地辟出了药园,以供移植药物。
杜氏养胎待产,曼云承欢膝下,再加上安排得满当的学习日程,让山居的日子过得飞快。
而金鸦暖也确如虚言所言,让杜氏的整个孕期平顺安渡,直到在二月初二的清晨生下了孩子,而虚言也已取了婴儿的三滴血,配了解药给杜氏服下了。
守在床边的曼云,看着服药后就昏睡了近五个时辰的杜氏眼睫轻动,轻轻地伸手握住了杜氏的手。
“云姐儿!”,杜氏尝试着抬了下手,又颓然放弃,眼底一黯。
“娘!不打紧的,师父说了,你的毒已解,只是久未活动,初时要动作还是困难的,我们以后再慢慢将养,就好了。”
“云姐儿!你弟弟呢?”,杜氏淡淡一笑,希冀的目光开始在室内寻找着。
“他很好!真的很好!”
站在一旁的白露扶起杜氏,然后,朱妈妈将一个小小的襁褓抱在杜氏的面前。
“娘!”,曼云轻轻地用小手扒拉开了小蜡烛包的边缘,一张正在酣睡的婴儿小脸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
杜氏的目光贪婪地落在了新生儿的脸上,酸涩、喜悦,很想哭。
“娘!弟弟生下来有六斤九两,身体康健,皮肤白嫩,头发也又黑又密。而且……”,周曼云犹豫了,还是很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而且,他有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
象是要应合着姐姐的赞美,襁褓中的小婴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一双眼睛缓缓地打开,偷懒儿的并没睁得很开,只是匆匆一下,又合上了。
但是,他的眸色还是惊艳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湛蓝如碧,如晴空无际。
☆、第59章得名
黄昏灯暗,周家的二奶奶高氏才带着一身疲惫从修裕堂,回到二房现在住的浣香院。
修裕堂里,周夫人听到高氏回报的消息先是怒气大发,不管不顾地砸了一地的瓷器,再接着老人家哭得昏天黑地,让一直强撑着的高氏恨不得也厚点脸皮干脆倒在地上,也学闵氏病遁了。
可等高氏一进浣香院,三进院子里内外传来的隐隐笑语,香风送暖,却让她本就头疼的脑袋,快要炸了开来。
周家祖宅套叠环扣的十六个院落中,浣香院占地最大,搁在外面,也能自成一家,还得是有些家财的富商们才能置办下来的。这大院子给了周夫人嫡出的二房住着,非关重视,而是因为现今二房是周家人口最多的一房。
“奶奶!孙姨娘几个带着忱哥儿他们来给你请安了!”
一口定神的茶汤才刚端在了高氏的手上,新近提拔上来的大丫鬟玉露,就低声地通报着院里的一群莺莺燕燕已闻风而来。
高氏的唇边挂上一丝冷笑,手中的茶盖往碗上一扣,淡声吩咐,道:“我累了,让她们都回吧!”
从楚州长史任上回到霍城为祖母守孝的周柏,带回了三妾二子四女,还有通房数个。二房一下子多出来的人口,让已长期习惯母子二人相守的高氏,很不适应。
听着门外一阵儿乱糟糟的孩子哭叫声渐渐地远了,高氏低下头,轻声地问向身边的儿子,“慎儿,娘也带你去霍山,跟曼云妹妹一道住好吗?”。那些也叫着她母亲的小孩子,她实在无心力应付。不会薄待,但也欠奉慈母心意,所以更想着一走了之。
“还有五婶刚生的小弟弟!”,周慎的小脸,一下子笑开了花。
“对,还有小弟弟!”,高氏轻叹着,将儿子拥在了怀里。杜氏初生婴儿的特异眸色,她亲见之初,很是骇着了。
象那样的怪孩子将来可怎么过呀?轻声哄着儿子睡下的高氏。蹙紧了双眉,愁!
“娘子!慎哥儿睡下了?”,周柏醇厚的声音温柔又突兀地在高氏的耳边响了起来。
“啊!夫君。您来了。”,高氏缓缓地抬起了头,一丝讶异很快地转成了平静,无波无澜。
现年三十七岁的周柏正处在男人的上好年纪,原本他就择了周显夫妻两人面相的好处长着。姿容俊朗,又兼保养得宜,更显得气度不凡。
此刻,他刻意放低了姿态,温言相对,若换了别的妾室早就已笑脸相迎。喜不自胜,可高氏一如从前的平板面孔,让周柏立觉不耐烦再撑着了。
“娘子!”。周柏坐在了高氏身边,轻声问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五弟的那个孩子有些不妥?”
高氏愣了,轻声道:“还好!弟妹生得顺当,孩子也挺好的。”。
丈夫从回到霍城后。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内院上房,显然。他的心思并不是在叙夫妻情,虽不知目的,但高氏还是小心应付,不肯露半点口风。
夫妻俩寡淡无味地说了半柱香功夫,周柏悻悻地离了上房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又摸进了孙姨娘的房里。
这一位孙姨娘也是跟在周柏身边的老人了,养着周柏的庶长子和两个孪生女儿,很是得宠,跟着周柏在楚州任上,也一直主持内帷事务。
“本来,我非承重孙,论理为祖母守孝也用不着辞了官回乡。奈何,爹爹上表谢恩,弄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我若不回来,被人在身后戳都要戳死。本想着让高氏到半山别院探探爹爹的意思,为起复做个准备,可偏遇上那女人就是个木头!”
“二爷,您可别这么说!咱们奶奶只是擅长守拙罢了!”,孙姨娘媚眼飞挑,柔香的手儿捏上了周柏的肩,笑语殷殷,道:“现而今,周家这么一退下来,论起姻亲,除了保宁侯谢府,五奶奶的家中最是显赫,何况,死去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