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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缝中吹进阵阵夜风,本就微弱的烛火在风中不断摇曳,将两人的身影牵扯成凌乱的碎片。忽一阵大风袭来,未关紧的窗户被猛地吹开,随着岳如筝的一声低呼,那烛火也瞬间熄灭了。她深陷于恐慌之中,下意识地靠近了唐雁初,黑暗中,他的呼吸轻拂于她的脸庞之侧。岳如筝忽然有一种想要抱着他的念头,但他却无声无息地往边上避开了一点,岳如筝还在发怔中,却听他低声道:“你回房休息吧。”
岳如筝讷讷道:“那你呢?”
他沉默了片刻,倚着墙站了起来,没有回答,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岳如筝站在漆黑之中,本想叫住他,但又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她一直目送他进了房间,才慢慢回身。
那支蜡烛本就几乎燃尽,岳如筝也没有再去找新的,独自回屋,坐在黑黢黢的床上。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她的心情便如同这纷乱的雨点一般,数不清道不明。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唐雁初会忽然如此失魂落魄,甚至好像陷入了极深的惊惧之中。岳如筝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怀着渺远忧伤的情绪躺了下去。
半夜里,岳如筝在睡梦中被风雨声惊醒,她坐起身,发觉窗外已是风雨如注,薄薄的窗纸被风雨吹袭得发出呜呜的声响,几乎要被打破。她忽然想到正屋的窗子似乎未关,急忙披着衣服走了出去。那窗子果然已被吹得来回晃动,她刚刚冒着大雨伸手关起窗,却忽然听到唐雁初房中传来话音。
她怔了一怔,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房门,只听床上的唐雁初正恍恍惚惚地说着什么。她慢慢走到他床前,见他双眼紧闭,皱着眉,满脸惊惧之色,忽而挣扎着喊道:“不要!不要砍我的手!不要砍我的手!”他反反复复喊着,额间冷汗直流,样子十分痛苦,却好像无法从那梦魇中挣脱。
“小唐,你醒一醒……”岳如筝不知该怎么办,俯身轻声道。
“把我的手还给我!还给我!”他突然用凄厉的声音狂叫,岳如筝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坐到了床沿上,定了定神,急忙用力推了推他,大声道:“小唐,小唐!”
他沉重地呼吸着,片刻后才睁开眼睛,一见她坐在身前,挣扎着用残余的双臂撑着上身,岳如筝见他坐起来都如此费劲,不由伸手托着他后背,他才借力坐了起来。岳如筝的手触及他身上,只觉他后背的衣衫已经全都被汗浸湿。她伸手一摸他额头,也满手是汗。
“你怎么了?!”她又惊又怕,用力摇着他的双肩。
他的喘息都还未平息下来,却勉强笑了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做梦了,你快回去吧。”
“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岳如筝颤着声音,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感觉到眼睛里涩涩的。
唐雁初震了震,深深呼吸,道:“不用担心。说了只是做梦而已。”
岳如筝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现在的神情,但却从他强自镇定的声音中感受到他的惊慌失措。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这梦,是关于你的手,对不对?”
唐雁初的呼吸忽然停滞了一下,然后,便安静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除了窗外萧萧的风雨声,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他坐在黑暗中,只穿了很薄的白布中衣,两截袖子垂在肩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孤单。
岳如筝自从认识他以来,一直不敢问及此事,可这个现实明明就摆在面前。她已经不想再回避这问题,索性横下心追问道:“连珺心所说的,十年前的那次寿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雁初低着头,还是一言不发。岳如筝等了许久,本已准备放弃,却忽听他以暗哑的声音道:“他只不过是在四十寿宴上,收到了一份很大的贺礼……”
“他?”岳如筝怔了怔,道,“是连海潮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雁初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道:“你应该听连珺心说了,我是个野种。”
“小唐!不要这样说自己!”岳如筝的心痛了一下,急忙以手去掩住他的嘴。他却挣开,淡漠地道:“本来就是这样。我上次跟你说过,我母亲出身唐门,家规严谨,可她偏偏喜欢上了早有妻室的连海潮。唐门与七星岛素来不和,更不允许她以妾侍的身份嫁进连家。于是,我母亲便叛出家族,连名分都不要,做了连海潮的情人。”
岳如筝虽在听连珺心那番话之后,便隐隐有所察觉,但如今听唐雁初自己说来,又有另一番苍凉之感。她沉默了片刻,道:“那连海潮的原配夫人一直都不知情吗?”
“起初不知。”唐雁初低声道,“她与连海潮成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便领养了一个女孩,就是大姐连珺秋。后来,那位连夫人终于有孕,可不巧的是,我母亲,在那稍后便也怀了我……”
他深深呼吸,接着道:“我的到来很不是时候,那时连海潮终日忙于照顾妻子,根本顾不上我母亲,她几乎都是一个人留在山里。后来,连海潮良心发现,派了一个他自认为是心腹的侍女来侍候我母亲,不料那侍女却走漏风声,此事终于被连海潮的妻子知道。那时她已经即将生养,悲愤之下早产,生下了连珺心,此后落下病症,卧床不起。而我母亲因愧疚而独自离开,后来生下了我。她从此就带着我到处流浪,直到我三岁时,才找了一处地方得以安身。”
“就是这里?”岳如筝小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道:“我直到九岁都是住在天台山的。母亲之所以选择天台落脚,恐怕也是因为虽远离七星岛,但还在浙江之内……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跟着她去采药,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我生来就不知父亲是什么人,甚至都不知父亲这个词的意思,可我和母亲在一起,也不觉得孤单……闲暇时候,她还会教我如何发唐门暗器,到我九岁那年,我已经学会了所有的常用手法……可是,也只到此为止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紧抿了唇,低着眼帘,望着自己的衣袖。
岳如筝听到这里,感觉到了什么,隐隐地提心吊胆,却又不敢轻易发问。他过了一会儿,道:“那年春天,忽然有一伙蒙面人闯到了我家里。当时母亲与他们苦斗了许久,终是寡不敌众,受了重伤。我和母亲被他们塞进马车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又把我们带到一间潮湿的牢房,将我们关了起来。两天后,那群人进来,其中一个女人手里还提着个锦盒……她问我,知不知道连海潮是谁。我自然说不知道。她把那个空的锦盒打开给我看,说,七天后,便是连海潮的四十寿宴,我是他的儿子,应该要给他准备一份厚礼。随后……随后,另外那些人就把我从母亲怀里抢了过去……”他说到这里,虽已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却无法掩饰那种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恐惧。
岳如筝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额间微微冒出冷汗,用力呼吸了几下,颤声道:“他们把我拉到铁牢外,将我按在地上,一个人抬脚狠狠地踩住我的背,不让我动。还有两个人,按住我的肩膀,然后……然后,那个女人,抽出两把钢刀,就把我的一双手臂砍了下来……”
岳如筝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唐雁初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颤抖着伏下身子,沉重急促地呼吸着。
“小唐……”她难过地按住他的背,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不想知道了……”
“他们当着我的面,把我的手臂装进了那个锦盒。我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只能抬起头朝他们喊,别把我的手带走,求求你们,把手还给我!”他弯着腰,哽咽着道,“我被止住了血,扔回母亲身边。母亲当时已经快要发疯,拼命地砸着铁栏。我迷迷糊糊失去了知觉,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那群人又来到铁牢前,那女人把锦盒打开……我,我看到自己的两条手臂,被装在里面,变得惨白无比。他们就这样带着我的手走了,说是给连海潮送贺礼去,我只能在母亲怀里哭喊,求他们不要带走我的手,喊得嗓子都哑了……”
“小唐,求你别说了!”岳如筝忽然抱着他,含着眼泪大声道,“我知道你很苦,我再也不问这些事情了!再也不问了!”
唐雁初的脸贴在她手臂间,眼中也有泪水,却始终不肯落下。岳如筝此时只觉后悔莫及,感觉自己让他一五一十地回忆起那样的事情,是最最残酷不过。她紧紧抱着他,似乎能看到当时年仅九岁的唐雁初被生生砍断双臂,又眼看自己的手被当成礼物装进锦盒……
她想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她提着锦盒给他送糕点时,他会不可遏制地发怒。可当时她却不理解,还朝他大哭,最后硬是把那锦盒留了下来。想到此,岳如筝脸色苍白,抬头四顾,借着黯淡的夜色,看到那锦盒竟然还放在唐雁初床对面的柜子上。从这床上望去,一眼就能看到那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黝黑的锦盒。
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下床,冲到柜子前,抱着锦盒就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一身湿透的她匆匆回来,站在唐雁初床前,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唐雁初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道:“如筝……对不住,我不该说这些可怕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把锦盒一直留在你房里!让你天天对着它!”她扑倒在他床前,哭得不能自已。
唐雁初忍着眼泪,低下身,却不能碰到她,只能看着她伏在床边哭个不停。他努力地靠近她,小声地道:“不要哭。我不会怪你。是我一直没跟你说。”
“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岳如筝抽泣着道,“你就任由我乱来!”
“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说起这事。”他低沉地说了一句,便又陷入了沉寂中。岳如筝擦着眼泪抬起头,道:“那你为什么又要回去?是连海潮强迫你的吗?”
唐雁初紧抿着唇,过了片刻才道:“他强迫不了我。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可就因为我是他所谓的儿子,我被莫名其妙地砍掉了双臂。我母亲本来就有病在身,当时那伙人走了以后,她奋力凿穿墙壁,将我救了出去。她背着我走了很久,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山路上。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我面前,她的呼吸越来越弱,我却连扶都不能扶她一下……等到连海潮带人找到我们的时候,母亲早已死了一天了……你觉得,这样一个名义上的父亲,我会对他有什么感情吗?”
岳如筝的心随着他的话语也一丝丝地寒凉下去,她望着唐雁初的眼睛,只觉冷似冰雪。她想到了以前来找唐雁初的那个老者,以及后来出现的连珺秋,或许,这两人来的目的,便都是奉连海潮之命来让唐雁初回去,为的是那场不久之后的五十大宴。当时他分明是拒绝了,可现在,连珺心却又指责他答应了回岛。岳如筝忽记起那夜,她本想下山回庐州,却在凌晨之际发现唐雁初坐在了正屋,衣衫寒湿,便是此后,他告诉她,连海潮不会去印溪小筑了……
“小唐。”岳如筝颤声道,“你是不是以回岛赴宴为条件,让连海潮取消了和墨离的协议?”
唐雁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抬眼,看了看她,旋即又紧抿着唇,许久才道:“你不要乱想。”
他虽是这样说,岳如筝看着他的神情,早已明白了一切。她满心愧疚与不安,默默地伏在床沿,唐雁初屈膝跪坐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