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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慈禧太后见皇帝讨厌,然后设法告小李一状,说他尽教唆皇帝不学好,这就至少可以一顿板子把小李打个半死。
心里打定了主意,表面却是绝口不提“绿顶子”的事,而且相反地,老赶着小李叫“兄弟”,仿佛是怕了他递了“降表”,希望他不要再在皇帝面前说他坏话似地。
小李的心计,那里斗得过安德海?他是个妄人,真的以为安德海怕了他,再也想不到安德海时时刻刻在窥探皇帝和他的一言一动,抓着了错处好动手。皇帝更是如此,没有把安德海放在心上,他的一颗心,都在桂连身上。
去了几次长春宫,总不见她的影子,皇帝到底忍不住了,装得随便问问的神气跟小李说:“那个叫桂连还是什么来着的,还在不在长春宫,怎么老没见这个人?”
皇帝的心事,小李早已察破,只是受了玉子的告诫,不敢再提桂连。这时见皇帝故意装得把“心上人”的名字都记不清似地,暗中好笑,但自然不敢说破,只这样答道:“奴才也老没见这个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去打听!”皇帝还要假撇清,又补上一句:“这个桂连,是杭州驻防,怪可怜的!”
小李可不知道为什么杭州驻防就可怜?只知道这是皇帝的托词。“打听到了怎么办哪?”他问。
这一问似乎直抉皇帝的心事,他的脸皮薄,有些挂不住,但有个掩饰的诀窍,就是发脾气。
“混帐东西!”皇帝虎起脸骂,“谁知道怎么办哪?”
小李挨骂不算回事,不动声色地说:“奴才马上去打听了来回报万岁爷。”
“不要又满处去逛!”皇帝看了看钟说:“这会儿三点钟,限你三点半回来!”
“奴才多要半点钟,万岁爷看行不行?”
“为什么?”
“也许桂连不在长春宫了,奴才得到别的地方去打听。”小李又放低了声音,笑嘻嘻地说,“奴才这一去,必有好消息带回来。”
是什么好消息?皇帝想了一下,才觉察出他的语气,自己的心事,小李必是知道了。这也不必再瞒他,便点头许可,却又神色凛然地提出警告:“你要是说瞎话,看我饶得了你!”
“奴才不敢。万岁爷交下来的差使,奴才那一回也没有办砸。”
但是,这一趟的差使却不容易,他的打算是要说动玉子,让桂连能够有侍候皇帝的机会,而玉子守着慈安太后的告诫,说什么也不行。
于是小李问道:“明年你就出宫了,你要找婆家不要?”语气涉于轻佻,玉子不悦,冷冷地答道:“管你什么事?”
“我是替你着想。你别以为总是两位太后掌权,万岁爷快亲政了。你可想过了没有?”
“怎么着?万岁爷就为这个宰了我?”
“咦!”小李做个鬼脸,“怎么回事?尽给人钉子碰。我是好话,明摆着一条图富贵的路子你不走?你不想想,你替万岁爷办了这件事,将来有多大的好处?你娘家、你婆家,要万岁爷照应不要?”
这番话把玉子说动了心。宫女情如姊妹的,往往私下密约,富贵毋相忘,这个承恩得宠的,就得设法提拔那一个,皇帝年纪太轻,玉子不作此想,但照小李所说,确是另一条可以让皇帝见情的路子。她已经有了婆家,未来的夫婿就是她的表兄,在内务府当差,这个衙门能发大财的差使多得很,只要皇帝记得起名字,随便交代一句话,就终身受用不尽了。
“好吧!”玉子毅然答应,“不过,可千万别闹出事来。”
“不会,不会。”小李答道:“闹出事来,第一个就是我倒霉,我能不留神吗?”
于是第二天慈安太后午睡的时候,皇帝悄悄到了长春宫,装作看金鱼,到了后殿偏西的乐志轩,坐定不久,小李便把他的同事都唤了出去,只有他自己守在院中。
接着桂连便捧了茶和蜜饯来,手有些发抖,脸有些苍白,小李赶紧安慰她说:“你别怕!万岁爷对女孩子的脾气最好。
你好好儿当差,别跟万岁爷别别扭扭的。“
桂连点点头,一个人进了乐志轩。她忸怩,皇帝也忸怩,却特意装得不在乎似的,喝着茶,吃着蜜饯,问道:“你今年几岁啊?”
她记得皇帝是知道她的年纪的,何以有此一问?但也不能不答:“奴才今年十三。”
“你的生日在那个月?”
“奴才是八月里生的。”
“比我小。”皇帝又变得聪明了:“怪不得你的名字有个‘桂’字!”
桂连用极轻的声音答了声:“是。”然后垂着眼皮,轻轻咬着嘴唇,那模样既非深沉,亦非腼腆,倒象是她自己忽然有满腔心事要想。
皇帝也有些窘,甚至可以说是着慌,因为他已感觉到僵局正在形成,必须得说句话来挽救,但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就找不到适当的一句。这样越是冷场越着慌,到最后反是桂连开了口。
“万岁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她说:“没有吩咐,奴才可要走了。”
这样说话,根本不是奏对的措词与语气,但皇帝丝毫不以为忤,只脱口阻止,“你别走!”
“是!”桂连答应着,抽出掖在腋下的手绢,擦一擦鼻尖上的汗。
这也是在主子面前不许可的动作,不想反倒给了皇帝一个话题,“我看看,”他说,“你那块手绢儿。”
桂连迟疑了一下,想起小李的“不要别别扭扭”的告诫,只好双手把那块手绢捧了过去。
手绢上有幽幽的香味,皇帝真想闻一闻,但自己觉得这样做有失尊严,只能看一看。雪白的杭纺,用黑丝线锁了边,角上绣一朵小小的红花,用一片绿叶托着。皇帝看过的绣件,无不是色彩繁复,绣得不留余地的花样,所以看到桂连的这方手绢,反觉得少许胜多许,清新悦目。
“这是谁绣的?”
“奴才自己绣的。”
“绣得好!”皇帝又说,“给我也绣点儿什么。”
“请万岁爷吩咐!”
皇帝一时想不出什么,于是问她:“你看呢?”
“奴才给万岁爷绣一对荷包。”
“不好!”皇帝摇摇头,“要别致一点儿的,不然就是天天用得着的。”
“那么,奴才给万岁爷绣个书包。”
“也不好!”皇帝忽然想到了,“你替我绣一对枕头。就象你的这块手绢儿似的,中间不要绣什么,平平整整的,那样子枕着才舒服。你想想绣什么花样?”
“嗯。”桂连微翘着嘴,一双灵活的眼珠,不断转着,“自然得用明黄缎于。绣两条龙,用黑丝线绣,这么沿着边上绕过来,”她用双手比划着,“上面正中间,绣一颗红丝线绣的火灵珠,这叫‘二龙抢珠’,万岁爷看行不行?”
这个花样不新鲜,但看她讲得起劲,皇帝不忍扫她的兴,便这样答道:“好!绣一对‘二龙抢珠’,再绣一对什么?不要用明黄的了,就白缎子好,花样不要多。”
这下把桂连考住了,想了半天想不出,窘笑着说:“奴才不知道绣什么好。”
“那就慢慢儿想。”皇帝记起书房中的光景,遇到背书或者考问什么,越逼得紧越答不出来,自己深受其苦,所以能够体会桂连心里的着急,安慰她说:“不要紧,不要紧!”
这一连两个“不要紧”,使得桂连大为感动。她听宫女们谈过皇帝的许多故事,说他喜怒无常,十分任性,每每想些“拿鸭子上架”的花样。为了教小太监翻斤斗,不知道多少孩子摔得吐血或者断了骨头,现在看来,那些人的话怕靠不住。不然就是小李的话不错:“万岁爷对女孩子的脾气最好。”
女孩子也很多,何以单单对自己好呢?这样想着,顿时脸上发热,飞快地瞟了皇帝一眼。就这一眼中,把皇帝的面貌看得很清楚,大眼、高鼻梁、颧骨很高,白净的脸皮上,淡红的嘴唇,漆黑的眉毛,长得异常清秀,忍不住还想看一眼。
等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再瞟过去时,皇帝也心跳气喘了,“桂连!”他没话找话,“你一直住在杭州吗?”
“是!”桂连答道,“奴才那儿也没有去过,是第一回到京城。”
“跟我一样。除了热河、东陵、西陵,那儿也没去过。”皇帝又问:“西湖好玩儿不?”
“满营就在西湖边上,天天看,也不觉得什么好。”
“对了!天天看都看厌了。外面没见过的,不知道宫里怎么样的了不得,照我看一点儿都不好!你看呢,宫里好不好玩?”
“奴才怎么能说不好?”
“是啊,你不能说不好。”
就这样,皇帝不自觉地总是附和着桂连说话,十分投机,他从不曾有过这样好的谈兴,也从不曾谈得这样痛快过。
就从这一天起,长春宫中无不知道皇帝对桂连情有独钟,就只瞒着慈安太后,这是玉子特别有过告诫的。她告诉大家,少谈论皇帝与桂连的事,同时要善待桂连,“听我的话,将来有你们的好处!”她说,“不听我的话,将来有你们懊悔的时候。”
这话人人都懂,桂连将来一定会封为妃嫔,而且以她的模样和性情来说,一定会得宠。不巴望有什么好处到自己身上,至少也不能得罪她,自招祸尤。
日子一天一天长了,传晚膳的时刻便得往后挪,慈安太后睡了午觉起身,还有一大段时间,可以做点什么。这天,想起来要到各处去看看,带着宫女从前殿开始,一间一间屋子看过去,一面口中吩咐,这里该修,那里的布置如何不合适。走到乐志轩,远远就望见窗口有人低头坐着,便问:“那是谁啊?”
玉子知道瞒不住了,老实答道:“是桂连。”
“在干什么?”
“绣花。”
“喔,”慈安太后颇为嘉许:“这孩子倒挺勤快的。”
进入乐志轩,等桂连跪了安,慈安太后便走过去看她的绣花绷子:四尺长,一尺多高一块白缎,只两头绣着花样,一头是一条天骄的金龙,一头是一只翩翩起舞的彩凤。
既然有龙,自是“上用”的绣件,而龙翔凤舞的花样,又决非太后可用,这样一想,桂连为谁在刺绣?是不问可知的了。
但慈安太后明知又必须故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是枕头。”
“谁叫绣的?”
“万岁爷叫奴才绣的。”
平平常常两句话,而桂连的声音,听得出来有些发抖,慈安太后心有不忍,不肯多说什么,只朝玉子看了一眼,眼色中带着明显的诘责之意。
玉子有些不安,也颇为懊悔,应该把这件事,早早找个机会透露,现在等慈安太后发觉了再来解释,话就很难说得动听,而且还不便自己先提,只能在慈安太后问到时,相机进言。
慈安太后当然会问到。每天傍晚时分,她跟玉子有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一切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都在这时候谈。
“桂连跟皇帝是怎么回事?”她问,微皱着眉。
“请主子责罚奴才!”玉子是一条苦肉计,自己先认罪,“不关桂连的事,她也没有做错了什么!”
一听这话,慈安太后先就宽了心,“你起来!”她平静地说,“慢慢儿说给我听。”
“是!”玉子站起身说:“那天主子吩咐了奴才,奴才当时把桂连找了来,告诉她要稳重,最好避着皇上。桂连很听话。”
“怪不得!”慈安太后深深点头,“我说呢,好几回了,桂连一看见小李他们的影子就躲。以后呢?”
“以后皇上到这儿来得更勤了,来了也不言语,东张西望的,奴才知道皇上是在找桂连。奴才心想,皇上现在功课要紧,如果心里存着什么念头,嘀嘀咕咕的丢不开,那可不大好。”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先看一看慈安太后的脸色,是深为注意和深以为然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对了,索性再添枝添叶,说得象样些。
“奴才也私下问过小李,皇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