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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玉抢过李顺手里的毛巾,反过来摸摸他身上被官服捂得透湿的亵衣,细细的替他擦脸说:「你都热成这样了,倒还老惦记著我。你碰见谁了?」
李顺看着温庭玉,突然一把把他的手握住放到一边,头埋在他肩上说:「我看见大师兄了,也跟他谈了不少过去的事。庭玉,我真混蛋。」
温庭玉叹了口气说:「高哥,他还好吗?我也七年没见过他了。顺哥,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说著又冲外边喊说:「四儿,盛碗酸梅汤。。。。。。」他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李顺侧头堵上。
外面夏日炎炎,知了闷声的叫著,府外传来了打冰盏儿的『得儿铮…铮』的响声。四儿端著酸梅汤,侧耳听了下屋子里的动静,偷笑著喝了口手上的酸梅汤,转头走了出去,嘴里唱著:「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二十一
夏去秋来,温庭玉储的那点药材早喝完了。虽然只吃些药店里就能找到的补品,温庭玉的身子仍然是一天好过一天,十月的时候就去会贤堂唱了次堂会。他歇了大半年,虽只唱了一场,就立刻抢回了第一红旦的位子,人人都翘盼著他身子大好的那天。
林玉宏一直到了十一月才带著新夫人回来,他一回来,就赶著包了会贤堂,连喜宴带庆功一次请过。因为是在会贤堂里请的,少不得请了北京顶尖儿的角儿过来,什么段正山程秋君全过来了。温庭玉是李顺义弟的事情传了满北京,练兵处的人都攛掇著让李顺把温庭玉叫过来,让大夥好好过次瘾。
李顺向来不喜欢温庭玉再在这些人中间打滚,但终究回家跟温庭玉说了。温庭玉倒有自己的打算,这些口子,林玉堂叫人给他带过两次话,隐隐透出他不去南方,李顺便会前途堪忧。
温庭玉瞒著李顺打探下来,知道有段褀瑞一力保举李顺。虽然林家在朝廷里活动过几次,但总有段祺瑞替他挡住。他虽然不大担心李顺的前途,却更知道林玉堂的手段。温庭玉合计了几天,明白为今之计便是尽快复出以防不测。这些日子他串了几场堂会下来,又冷推了几个请,李顺又为了他和刑部侍郎撕破了脸,这北京城里念著他风骚的人就少多了。但抵不住听戏之风日盛,他这七年打的名声仍足以让他在北京城稳稳的坐著顶红旦角的交椅。
温庭玉站在李顺旁边,桌上正行酒令。和林玉宏交好的大多是出身上层的汉人,自然行的是雅令。这风雅的玩意儿,李顺是不行,多数是笑著认罚,说个笑话,喝上三盅酒。但饶是他酒量再好,几圈下来也是微醺了。温庭玉不愿李顺喝多,他是令官,见又快到李顺了,于抹著骨牌,想著李顺会的那几句诗词,要拆一副合适的牌出来。
温庭玉平日拆牌拆的好,可如今李顺微醺,拿著酒杯直直的看著他,看的他一阵心慌,手底下也乱起来,竟拆了副乱七八糟的牌出来。
「左边长么两点明。」温庭玉拿著牌,咬著嘴唇看著李顺,见他摆摆手,刚想自己替他行令,饮那一大海就饮了,突然听到一把甜柔的嗓子从他身後响起来:「日月双悬照乾坤。」
温庭玉一怔,转头看到程秋君点头对他笑了一下,又坐到林玉宏身边说:「我刚才跟台子上都看见了,你们这些人,都欺负著李镇统。这在坐的除了令官,哪个不能替他行令,偏要灌著他。」说著又点了点林玉宏的胸脯说:「玉宏,今儿是你的宴,倒灌起人家来,羞也不羞。」
林玉宏搂著程秋君笑起来说:「瞅瞅,牙尖嘴利的,我们都等著庭玉救义兄呢,你倒是打了我们岔。」
程秋君不依起来,跟林玉宏调笑了两句,又瞟了一眼李顺说:「李镇统,今天这杯酒是我救的。您可别忘了。」说著又看向温庭玉说:「这说救,我才说了一句,还有後面的呢。我可没什么酒量,指不定说的不好被罚了,倒要镇统救我了。」说著又瞟向了李顺的脸。
温庭玉自己本是这样的人,怎么不知道程秋君的意思?他垂眼看了下李顺无动於衷的脸,又翻了翻牌,抬头看向程秋君说:「右边长么两点明。」
程秋君靠在林王宏怀里把令都对上了,偏最後一句差了个韵。他举著酒杯说:「李镇统,秋君才疏学浅,还是没救下来,这三杯,罚我不知天高地厚。」他正要喝酒,听李顺在旁边说:「程老板,这酒还是得罚我。」说著连著喝了三杯酒,又笑著对温庭玉说:「庭玉,程老板都下来了,该你上台了吧。」
温庭玉看著李顺,眼睛弯起来说:「我今儿说好了不彩唱,不如就跟这儿吧。林大人,您点哪出,我就唱哪出。」
林玉宏还没开口,程秋君就抢着开了口说:「温老板,我出道两年多了,,还没见过您唱思凡呢。」
温庭玉看著程秋君一笑说:「程老板点的段子,我先记下了。」又笑著对林玉宏说:「林大人,您要听哪出?」
程秋君被温庭五不软不硬的碰了回来,转头又看到林玉宏看著温庭玉的笑脸出神,嘴角一撇,暗地里拧了下林玉宏的大腿。
林玉宏呼痛,转头看向程秋君,咬著他耳朵说:「怎么著,吃醋了?你别说,你还真没这温庭玉有风情。」他握著程秋君要拧过来的手说:「不过我就喜欢你嫩。」说著抬起头来说:「就唱思凡吧,回头让你唱多了,遗山非跟我们拼命不可。」
在座的都轰笑起来,李顺也不脸红,手肘杵在八仙桌上,捏著酒杯看著温庭玉。温庭玉冲他笑了一下,走到一边开声唱起来。
温庭玉手到眼到,清唱而已,他眼目迷离,手指随点,似乎真的变成了个思春小尼姑身在庙里,对著佛像念著万丈红尘。
一直到他唱罢,走回到桌边坐下,这一桌人都没说话,倒是程秋君咬了咬嘴唇,大声叫了句好,带头拍起手来。
温庭玉微微欠身,坐下来吃了杯酒,转头看见李顺还是那么看著他,脸红起来,推了推李顺说:「大哥,看什么呢?」
李顺等温庭玉叫出大哥两字,才知道俩人在外面,总归不好太放肆。他咳了一下直起身来,又转头对林玉宏说:「说回来了,过些日子就是圣上大婚了吧。大婚归大婚,下面的军饷可催了几次了,玉宏,上次我跟你说那事儿,你二哥有什么话没有。」
林玉宏笑著说:「那事儿,我哥说要坐下来谈才好,明儿下午你有空没?」他见李顺点了点头又说:「得了,这些事儿都明儿再说,今天不谈公事儿,都给我接风贺喜。知道不,我屋里那个。」他在腹前比了个圆弧说:「要不怎么现在才到北京呢。」
席间的人都笑起来,连连贺著,菜流水一样上来,台上又演起戏来。杯觥交错中,李顺总不愿温庭玉喝多,替他挡了多数的酒,自己喝的醉醺醺的。温庭玉心疼的替他多夹了些菜,自己又转身去找夥计要解酒药。他一直问到厨房才要到,正走回去,突然听见有人在他身边说:「温老板,我们家二爷说,明儿上午请您去趟他家。」
温庭玉一惊,转头一看正是杨兴。他咬了咬嘴唇说:「杨管家,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明人不说暗话,你叫大爷死了心吧,也别老拿我义兄的前途吓唬我。」
杨兴躬身说:「温老板,您不跟我遮掩著,那我也直说了,这是大爷的意思也好,二爷的意思也罢。总之爷说了,您明儿要不去,段总办一个人可保不住您义兄的人头。」
温庭玉看了眼宴席那边,咬了咬嘴唇说:「杨管家,您回您家的两位爷,就说段总办未必保不住我义兄的人头。还有,义兄死了,我自然跟著他去,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杨兴呵呵笑起来说:「温老板,这。。。。。。还是爷的话,他让您问问李镇统,放没放过革命党。还有,明儿上午一定等著您,您要不爱走大门,敲三下林府南边的侧门,自然有人给您开门。对了,爷还说,您要愿意带著四儿也成。」说完一躬身,转身走了。
温庭玉咬著嘴唇看著杨兴离开的背影,手里捏了捏那个醒酒的药丸,转头回到宴席上。
席上练兵处的人大多已经醉了,只剩下陪酒的戏子姑娘和…边照应的小厮们在桌子边团团的转。温庭玉冲替他照看李顺的段正山点点头,把药丸放茶里化开了,自己扶了他,便要往李顺嘴里灌。
酒气上了头,把李顺的脸醺得通红,半眯著眼睛看著温庭玉,笑著说:「庭玉,我还没醉呢。」说著又转头说:「玉宏,来,是男人,就把这杯乾了。」
林玉宏那边也叫起来,温庭玉忙压著李顺,拿著茶碗给他灌下去。他看著李顺的脸,突然想起杨兴的话。他一出神儿,竟愣住了,突然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说:「温来板,再灌,您义兄可受不住了。」
他抬头…看,正是程秋君。他在席上多喝了两杯,两团红云飞在脸上,凤眼斟乱,刀一样的割上了温庭玉的脸。他白嫩的手上淡淡的覆著几个红印,压在温庭玉的手上,转了一下又拿过他手里的杆子,另一只手向李顺的肩上扶去,就要替温庭玉给李顺灌醒酒茶。
温庭玉的眼睛一眯,轻轻扳过李顺的身子,手翻过来握住程秋君手里的茶碗,对他笑著说:「程老板,林大人正吵吵著叫您呢,回头再为这事儿吃了飞醋,我大哥他可真是冤的不明不白了。」说著又回头跟夥计说:「去叫车吧,各位爷要再吃下去,失了态就不好了。」转头又对程秋君说:「程老板,您说是不是?」
程秋君听得旁边有姑娘『哧』的轻笑起来,脸都白了。袖子一甩,放开茶杯就回到了林玉宏身边说:「玉宏,我不是过来。。。。。。」还没等他话说完,就觉得林玉宏一把抱著他的腰说:「秋君,前儿你做的那上掌献寿可真是绝了,下回我再寻了好熊掌,你做了请大夥尝尝。」
温庭玉轻轻的替李顺灌醒酒茶,耳边听著程秋君不依的跟林玉宏使性子。他看著李顺迷乱的醉眼,淡笑了一下,又听得旁边的人报上来说车都备下了,起身告了退,扶著李顺离开了会贤堂。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温庭玉扶著李顺进了院子,赶著叫人烧醒酒汤,自己拿了毛巾替他擦身子。
李顺今天是真的喝多,到家的时候已经醉的糊涂了。他觉著冰凉的毛巾上了身,模糊中看著温庭玉的脸,拾手握住他的手说:「庭玉,你。。。。。。呃。。。。。。听我说,我。。。。。。呃。。。。。。是真喜欢你,从小。。。。。。呃。。。。。。就喜欢你。只是。。。。。。呃。。。。。。七年前你。。。。。。呃。。。。。。是红旦,我是。。。。。。呃。。。。。。下三滥,你不说,我。。。。。。呃。。。。。。哪敢对你动歪、心。」
李顺的话说的断断续续,还伴著酒嗝。温庭玉却听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知道李顺是一直惦记著他端午那天的话。他轻轻擦著李顺的脸说:「我知道了,顺哥,我就喜欢你一个人,你是什么都好,我都喜欢你一个。」说著抬起头来,看见四儿端著醒酒汤在门口贼笑,脸都烧起来,擦了擦眼泪说:「笑什么笑,快把汤拿过来。」
四儿端著汤过来说:「爷,那么多事儿我都瞧见了,还怕这一两句不成?」说著替温庭玉把李顺扶起来说,「大爷也真是,醉成了这样,倒也难为他还说的出这么顺的话出来。」
温庭玉的脸更红了,知道四儿是调笑这些话是李顺平日藏在心里转过千百遍的。他啐了下四儿,抬手替李顺灌了几口汤,服侍他睡了过去。他坐在李顺身边,摸了摸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脚下地,走到前院的厅里,叫人把四儿严吉都叫了进来。
温庭玉平日都在後院待著,极少到前院来,自然也很少跟这前阬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