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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陽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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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毫不脸红,居然点头,「当然。」
                          
我说,「林信,就算是天才,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懂。这些书里的东西,没人可以全部学会。」
                          
「有,」林信二话不说,就丢我一个答案,「安老大就是一个。」
                          
我无法哭,笑不出,只好低声下气,「我不是安燃,没那样的天分。林信,我不是不愿意努力,但我真的不是安燃。」
                          
林信没有步步进逼,听了这样说了,微笑着说,「学不会全部,至少学一样。」
                          
我无可奈何,从书堆里随手抽出一本,啪,丢在书桌上,「这个好了。」
                          
发话完毕,再扫一眼那书上名目,不由愣住,又是一阵苦笑。
                          
《犯罪心理学》,啧,什么东西?
                          
惭愧,真不知现在黑社会老大学识都这么渊博。
                          
林信像完成一个任务,点头说,「好,就这个。不过平日公司的事,总有需要经过你的,还有道上的情况,总要汇报……」
                          
我点头不迭,「知道,知道。还有去见夜总会的妈妈桑,偶尔和各位江湖老大碰碰头。」
                          
林信欣然,「大约就是这样。我先去办事,君悦,你看书吧。」
                          
结果,我混来混去,跌倒爬起,到头来,原来还是要重头学习,乖乖看书。
                          
除了失去安燃,其它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我开始寂寞无奈的读书。
                          
不积极,只是寂寞,又无奈。
                          
心理学和数学一样,是个环环相扣的东西,你要看明白那薄薄一本,就要看更多的厚厚一本。
                          
我看了,可惜仍不明白。
                          
越看,越觉得自己太笨。
                          
那些枯燥的字眼,读起来味如嚼蜡,实在讨厌。
                          
甚至晚上,快被清冷逼到崩溃的时候,都不愿用它消磨时间。我宁愿去翻安燃的书柜,找那本《三国演义》,寥寥读上几句,嗅着残存的安燃的气味,发一个晚上的呆。
                          
但白天不能如此,再头疼都好,还是要抱着那本该死的《犯罪心理学》琢磨。
                          
林信变了另一个敏儿,只欠缺伶牙俐齿,每天按时来汇报一下,顺便问我,「学得怎样?」
                          
每次被他问,我都觉得低人一等,但想到现在干活的其实是林信,所谓老大,大权早就旁落,得罪了他后患无穷,只好忍气吞声。
                          
但偶尔我也会不甘心,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抬头说,「林信,就算是安燃,都不是一朝一夕学成个全才。你知道他没日没夜看那些书,学了多少年吗?」
                          
「我不知道。」林信反问,「多少年?」
                          
这个不算刻薄的问题,不知为何,令我一阵惨痛的激灵。
                          
我不做声了,低头装作看书。
                          
办公室里沉默多时,林信才恢复公事公办的口气,问我,「下午有空吗?要不去夜总会打个转,看一看?」
                          
我眼角也不抬,低声问,「最近生意好吗?」
                          
「当然好。」林信叹气,「光是宁舒那群小弟的账单,就不是个小数目,开的瓶瓶都是名酒,不是最红的小姐不要。」
                          
我惊诧,「这么捧场?谁付帐?」
                          
林信苦笑,「有拖无欠?赊帐。」
                          
「那就是砸场了?」
                          
「也不算,毕竟有签单。夜总会签单也是常事,只要以后客人肯一笔付帐就行。」
                          
看他那脸色,就知道对付帐这事信心不大。
                          
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何况事情可大可小,还是先请教一下老手,问林信,「遇上这些事,道上怎么做?总不能就这么坐着。」
                          
「一般做法,派个厉害的上门去,拿着账单,要求付帐。」
                          
我明白了,「嗯,那你派,找个厉害的。」
                          
头顶一阵沉默。
                          
不用说,又有不妥。我只好放下书,抬头去看林信,「有话你就直说吧。」
                          
林信说,「君悦,如果派过去的人被宁舒打发出来,我们会颜面扫地。」
                          
「事情要是变成那样,」林信问,「你怎么做?」
                          
我只好认真思考,试探着回答,「你要我出面?」
                          
林信嗤笑,「都已经颜面扫地,你还有面可以出?我要你出手。」
                          
「出手?」我愕然。
                          
林信眼中血色掠过,爆起的精光吓人,笑着问,「你多少也是江湖出身,不会这个意思都不懂吧?不见血,怎么拿得回面子?」
                          
见血?
                          
我微觉得寒,打量着林信。
                          
刀光剑影,我当然见过,不过离得很远,下决定那个,从来不是我。
                          
我确实姓何,或者身上真背着父兄留下的血债,但,我没有杀过人,偶尔打个群架,也多半才一两拳,就已被保镖们救驾般拖开。
                          
我的手,是没血的。
                          
如今,林信请我这个老大出手。
                          
说真的,倒是请得天公地道。
                          
他站在书桌前,等我回答,毫无愧意,仿佛血腥对我们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生存本来就是一个惨烈的游戏。
                          
或者,真的,只是一个惨烈的游戏。
                          
隔了半日,我才垂下眼,「你要我杀宁舒?」
                          
林信哂曰,「哪有这么容易?宁舒如果这么好对付,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但要干掉那几个整天来我们场子的小混蛋,也不太难。君悦,这事我无法擅自做主,你点个头,我找人做事。」
                          
我摇头,「何必做得这么绝?总有办法解决。」
                          
林信说,「有什么办法?江湖风气,一沉百踩。今日被人看出杀气不足,明天别人就都把你往死里踩。说到签单,难道宁舒还差那几个钱?他是耍着你给别人看,让道上都明白现在谁是老大。」
                          
我默然。
                          
林信说的对,我知道。
                          
只是,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杀人。
                          
在办公室里点个头,就鲜血飞溅,骨肉分离。
                          
那不是我,不是安燃所爱的我。
                          
我还是摇头。
                          
林信居然没生气,对我笑笑,「算了,早料到。所以我也没派人去索帐,当我们君悦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在乎那么几个酒钱好了。」
                          
他说完,又干他的正事去了。
                          
我在办公室里郁郁闷闷,更加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熬到吃过午饭,越发连午睡都无法入眠,把阿旗叫进来,问他,「夜总会的事,你知道吗?」
                          
阿旗点头。
                          
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阿旗同情的看着我,说,「君悦少爷,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未必合适这行。不是你的错?」
                          
我苦笑,「不是我的错又如何?这里不是学校,找校长解释一下就可以过关。安燃也不适合这行,为什么他却可以做到?」
                          
阿旗欲言又止。
                          
我说,「阿旗,你直说。」
                          
于是阿旗说,「君悦少爷,人都是逼出来的。」
                          
我问,「你觉得我应该点头?」
                          
阿旗立场站得不偏不倚,答我,「这种事,只有老大能做主。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惨笑。
                          
再没有爸爸、大哥、或者安燃,可以下那些血淋淋的决定,护我头顶这片蓝天白云。
                          
轮到我。
                          
血淋淋,血淋淋的交椅。
                          
可怜那前半生的清清白白,深信不疑。
                          
我惨然地笑,笑到摇头,挥手要阿旗出去,回头看玻璃窗下赌场盛况,喧哗之下,血雾弥漫。
                          
下午林信又来,离开前,我叫住他,咬着下唇。
                          
松了,又咬住,松了,又再咬住……
                          
林信说,「君悦,你不用说什么,点个头就好。」
                          
我真的想点头。
                          
把头,往下轻轻一触,就做了这个主。
                          
但想不到这样难,看起来如此简单的决定,轻而易举的动作,落到自己头上,原来这样难。
                          
我一生做过无数错事,说过无数谎言,辜负过安燃无数次,可是,未料过自己会失去人性,开始杀戮同类。
                          
何君悦或许不懂事,却不是坏人。
                          
林信站着等我。
                          
我直勾勾瞪着林信,咬到下唇流血,松不开这个口。
                          
苍白着脸,拼却全身力气,颤抖到最后,却只能颓然,疯了般摇头,「不不,我做不到,做不到……」
                          
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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