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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悦耳,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秦重听见这声音,仿若被雷击中,整个儿呆了呆。
生死关头,最忌就是分神。
那名已负伤的杀手忍着伤痛,双剑刺出,秦重来不及闪避,肩膀立即挂彩。南宫毓大吃一惊,连忙单手扶住他,关切地问:「秦兄?」
嘴唇隐隐泛起青色,秦重若无其事地笑着:「没事。」
他笑得出来,南宫毓却笑不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为了自己而中毒受伤,他怎能笑得出来?
青衣人突然开口:「南宫公子,我手下的兵器全都涂上毒药。」
南宫毓猛地抬头,沉声道:「解药。」
「你随我们回去,解药我自然亲手奉上。」
还不等南宫毓回答,秦重已开口:「不把解药拿来,就把你们的命留下。」
青衣人望着南宫毓:「这是你的选择?」
南宫毓沉默着,许久之后,他缓缓拔出了冷月刀。
刀抽出,光华耀人,映出了一张依旧温和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笑容。
毋庸置疑,南宫毓动了杀机。
秦重看他一眼,眼底悄悄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南宫毓很少用刀,让他称心如意的武器是枪。
只是现下他手上没有惯用的亮银枪,只有一把冷月刀。而刀同样可以杀人。
武功有两种,武器其实也只有两种,杀人的和救人的。
有时候,杀人和救人原本就是一回事。
南宫毓修长的手握着刀柄,只见刀光一闪,凌厉之气掠过青衣人的手臂。
静,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所有的攻击都停下来,所有的双眼都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青衣人的手臂突然掉在了地下。
手臂不会无缘无故地断掉,砍下它的,正是冷月刀的新主人。
南宫毓挥去的一刀,快得几乎没有人看得清。
看得清的人,只有秦重。
他的目光又深又沉,隐约透着赞许之色。
幻影楼的杀手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的手,你……你竟砍断了我的手……」
青衣人双眼充满了讶异,但事实却又使他无法不相信!
南宫毓凝视着他,道:「解药。」
讶异渐渐被恐惧所取代。
声音很温和,却充满杀气。
青衣人额上汗珠涔涔,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痛。
他只有削断别人手臂的经历,想不到今天却被别人削断自己的手臂,这感觉非但不好,而且更让他惶恐。
南宫毓淡淡说道:「如果不把解药拿出来,你的左手,双脚保不住,你的鼻子,嘴巴,眼睛同样保不住。」
青衣人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温和的青年,内里却是冷酷无情,深入骨髓的冷酷无情。
南宫毓柔声说道:「一个成了Rou棍的人,估计对幻影楼楼主来说,也只不过是废物,据说幻影楼从来容不下废物。」
青衣人沉默,他只能保持沉默。
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南宫毓所说的话是多么的确切。
对他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在地狱之中。
「回去转告你们的楼主,」南宫毓目光转向其他的杀手,一字字地道:「低估对手而导致下属行动失败,身居上位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该做的是反省而非惩罚下属。」
青衣人不由自主地望向秦重,秦重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仿佛看不到他似的。
青衣人眼中突然有了希望。
握冷月刀的手似乎动了动,青衣人手脚冰冷,脱口喊道:「即使我给你解药,你也未必能救他。」
南宫毓微笑,道:「我只要解药。」
青衣人带着下属消失得很快,却很有秩序,让南宫毓觉得他们并不像逃走,更像撤退。
「秦兄——」
秦重面色透着青白,肩头渗出了青色的血丝。
「对不起,因为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小怜,所以我……」秦重似乎再也支持不下去,整个人委顿在地上。
撕开了秦重的上衣,露出了一道深入骨头的青色伤口。
果然是「青梨」。
南宫毓苦笑叹息。
难怪那青衣人说即使有解药也未必能救秦重,更难怪他们撤退得这么有序。
因为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全失败。
既然不算失败,那他笃定他们还会再来。
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的手中这种经历,他从未有过。
他可以全然信任他吗?
除了心,还有能力。
秦重的嘴唇青得可怕。
他似乎已没别的选择。
他是他的朋友,其实也是唯一的朋友。
青梨毒性猛烈,解毒的法子虽诡异,可对救人者无害,他必须要及早作决定,拖下去对秦重并没有好处。
迟疑片刻,南宫毓终于下定决心,张嘴吞下解药。
那确实是解药,只是它并非给中毒的人吃。
秦重神色泰若,看着南宫毓的目光充满信任。
南宫毓微微笑着,低头将嘴巴凑向伤口。
「南宫兄,你,你想干——干什么?」
秦重面色倏地大变,慌忙抬手想推开南宫毓。
「这毒如果不及时清除,秦兄恐怕有生命的危险。」
「不行,绝对不行——」
「这法子虽然诡异,却很可行。」南宫毓淡淡笑着。「在下最多就是昏睡十二个时辰,不会丢掉性命。」
「……」
「假若幻影楼的杀手返回,还请秦兄多加照应。」
他选择相信他。
秦重握着南宫毓的手,沉声道:「只要秦某尚有一口气,绝不让南宫兄损一根毫毛。」
毒血被一口一口地吸出来,南宫毓额头渐渐冒出了细汗,白玉一般的脸蛋仿佛蒙上了一层青翠的绿色。
秦重紧紧抓住南宫毓凉冰冰的手:「够了。」
「很快就会好——」
深幽的眸子蕴藏着坚持。
秦重坐在地上,南宫毓半跪着,以非常亲密的姿态靠在一起。
「南宫兄——」似乎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越来越低,秦重神色张惶。
片刻之后,南宫毓抬起头,笑道:「血总算呈鲜红色,秦兄的性命应该无碍……」
话还没说完,人已向后摔倒。
秦重吃一惊,忙伸手拦腰抱着南宫毓,嘴里喊道:「南宫兄,南宫兄——」
南宫毓双眼紧阖,没有回答。
这是解「青梨」必须付出的代价。
秦重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扯出一丝微笑,突然反手点了南宫毓身上三处昏睡之|穴。
南宫毓睡得很稳,很沉。
秦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竟看得痴了。
许久,秦重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表情倏地变得冷峻,沉声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四周明明没任何人,秦重的神色却如临大敌。
月影之下,从黑暗之中缓步踱出一人:「真不愧是秦重,无论我怎样小心隐去气息,都能被你觉察出来。」
「如果连你的气息都不能觉察出来,那我即使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张凤。」
「那也是——哎,谁叫我一向讨厌比我弱的人身居高位。」一身青衫的张凤懒洋洋地倚着一棵树,双手抱胸,歪着头,笑吟吟地道:「身为幻影楼的副楼主,职务除了管理好日常事务,当然也包括对楼主之位虎视眈眈。」
「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秦重扬眉看着他,淡淡说道。
「确实不是,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背叛圣君的打算。」张凤笑容充满了不羁。
「如果你愿意,这天不会太迟来。」
「是啊,只要我愿意。」张凤目不转睛看着他,半晌轻笑出声:「不过,或许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他和你不一样,他既爱美人,也爱江山。」
他相信他的主人对南宫秀如此狂热,更大的原因就是南宫秀的才华。
撇开武功不提,能靠一己之力对抗千万雄兵的能力就让意图复国的圣君觊觎。
秦重点头:「像赤离臧这样一个具有雄心壮志,非凡才能的明主,很容易让人付出忠心。」
张凤的神色变得微妙:「可惜,圣君得不到你的忠心。」
秦重笑道:「向他发誓效忠的人很多,并不缺我一个。」
张凤叹气:「效忠圣君的人很多,可你却是圣君最看重的弟子之一。」
秦重微微一笑,道:「所谓看重,就是让你架空我,好得到幻影楼全部的控制权?」
张凤嘿嘿笑道:「若非你主动放弃,我又怎有机会夺权?」
秦重凝看着他:「卑劣的人我见得多,可只有你,才会卑劣得如此理直气壮。」
张凤大笑:「要想得到最想要的,不用点卑劣的手段怎么行?只是狼指责狈卑劣,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狼和狈本属同道。
秦重竟也笑起来。
张凤一直觉得,做秦重的朋友,比做他的敌人或者对手愉快得多,轻松得多。
看出这点并不难,所以他和秦重一向交情都不错。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们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他只是随口把秦夫人的秘密告知了圣君,顺带提出秦重不能担当重任的看法。
因为他缺乏野心,更因为他太执着,太痴心,太多情。
在张凤眼中,这种男人即使能力再卓绝,也成不了大器。
虽说如此,但他还是很清楚秦重虽然缺乏野心,虽然执着,虽然痴心,虽然多情,却很不好惹,甚至比圣君不好惹一点点。
所谓一点点,就是武功只比圣君差一点点,心计却比圣君多一点点。
对付秦重,他最好的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和他交朋友。
「这次行动没事先告知你,是事出有因。」张凤苦笑:「三个时辰前圣君才飞鸽传书,下令请南宫三公子回总部作客,我并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更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秦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行动前务必将对手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是你张凤的习惯。况且不知道的话,你怎会让小怜的妹妹小兰参加这次行动?怎会让你的亲信在武器上面全部涂上『青梨』?」
张凤叹气:「对某些事情过于执着可不是好事。」
秦重笑了笑:「执着总比愚钝好,起码不会被人卖。」
张凤若无其事地笑道:「你真那么认为,就不会主动配合我们的行动。要想伤你,一个小兰还不够格。」
秦重淡淡一笑,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如果他不想受伤,谁又能伤得了他?
别说一个小兰,就是刚才来偷袭的所有杀手加起来都不行。
第七章
偷眼看了看他的表情,张凤突然笑道:「我们相交多年,总算得上朋友吧。」
秦重表情不变,道:「我们是同僚。」
张凤目光炯炯:「那我以同僚的身份劝你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秦重视线掠过南宫毓的脸庞,含笑道:「他总会属于我,也不急一时。」
张凤皱眉:「难道你不怕重蹈覆辙?」
秦重又笑了笑,道:「他不是小怜。」
张凤道:「小怜因痴心而无情,这家伙的无情却是渗透到了骨髓里面,得到他的心,还不如得到他的人来得现实。」
秦重轻叹:「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又有什么用?」
张凤喃喃自语:「看来你是个君子。」
秦重微笑:「我顶多算伪君子。」
张凤笑,大笑说道:「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