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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院子里的那些孩子,必定正一边念着口诀,一边玩着他小时侯也曾经玩过的占地游戏。
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知道,能够这样怡然自乐地做游戏,是一种多么珍贵难得的幸福。
思量间,陆家祖宅已遥遥在望。
自从三百年前,陆氏先祖随着〃湖广填四川〃的大流穿过瘴气沼泽密布的崇山峻岭来到此地后,陆家人就在这山巅的小镇上生了根。
文灏刚一踏进前院,便看见早早听到家仆通报的母亲已经被二嫂扶着,摇晃着走出来。
那一刹那,看着两鬓如霜,身形佝凄的母亲,文灏顿时泪盈于睫,什么国仇家恨,山河破碎也都变得不再重要,他满心满眼想的看的,只剩下面前这个生他养他的小脚妇人。
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跪下,〃妈妈。。。。。。〃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陆老太太伸出冻梨色的干枯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像是不敢相信儿子真的已回到自己身边。良久良久,她确认无误后,才长舒口气,喃喃道:〃回来了,回来了。。。。。。〃这时二嫂在一旁柔声劝道:〃妈妈,么弟一路风尘,一定己经累得很,我们先等他进去换身衣服,洗个脸再慢慢说好不好?〃文灏这才注意到,二嫂穿着月白色的棉袄和白色的旗袍,鬓角别一朵白色的绢花,脂粉未施,素面朝天。
她还在为二哥服丧呢。
一年前的淞沪会战战场上,陆家老二文浚在杭州湾抗击登陆曰军时,被一颗流弹击中头部,当场牺牲。
当时他们的孩子才只得两岁大。
而老大文济,更是早在六年前的热河保卫战中,就已经殉国。
算上讨袁和北伐时战死沙场的二叔和三叔,陆家堪称满门忠烈。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文灏在手臂中弹养伤期间,师部向他下达了强制退役的命令。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到了最后,师长的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你连枪都抬不动,还有什么资格谈救国?
不得已,他终于回到了离开三载的家。看着生活在悲伤与牵挂中的亲人,文灏明白,自己的选择虽然是无奈的选择,但也是正确的选择。
当不成军人的他,至少,应该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了。
四川有句俗话,叫做〃三九四九,冻死老狗〃,意即农历节气大寒前后,乃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
这时节,草木泰丰都己凋零,唯有傲雪迎霜的梅花,却开得正艳。
文灏坐在书房,望着窗外迎风绽放的腊梅,却突然发出一声代表无聊的叹息。
他已经回到重庆两个月,每天上午跟着舅舅学习察看帐本,以便能够尽早接管陆家药材商号,下午则承欢母亲膝下,让她老人家不再过忧心忡仲的曰子。
他对这样的生活并无怨言,但是,的确会感到有些无聊。
每天收听到的电台消息,都让人乐观不起来。战局被动,战事吃紧,实在令人蒿目时艰,五内如焚。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提起毛笔,摊开宣纸,写下一首陆放翁的绝句:忆昨从戎出渭滨,秋风金鼓震成秦。鸢肩竟欠封侯相,三尺檠边老此身。
刚刚写完,墨迹未干,忽然从他身后伸出只手,一把抽走那张纸。
文灏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孔,立即转惊为喜,大叫道:〃李云彤,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来人正是他中学时最好的朋友,李云彤。
李家是西南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们的〃天顺祥〃商号遍布全国和东南亚,李云彤的祖父李耀庭在清末便已是西南商会的会长,他叔父李正阳曾为肇和军舰起义捐赠白银五万两,连孙大总统都亲书二局胆远瞩〃的匾额赠予李家,其地位之显赫可想而知。
〃陆少校,你还在气铁马冰河人梦来〃啊?〃李云彤看了看纸上的诗,连连摇头咋舌。
文灏情不自禁地向他诉苦:〃昨天夜里我真的梦到自己还在保卫陇海铁路的战场上,一大队鬼子冲过来,我用机枪扫射,一下倒了一片,真是好痛快。醒来才发现是梦,徒增恫怅。〃〃呵呵,这样的意境,非陆游诗能表,而是稼轩公所谓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文灏扼腕不已,〃为什么竟然只是梦!〃真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睁开眼睛,才知道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这两个月你都窝在家里,不曾出去过?〃〃没有心情。〃〃越是郁闷的时候越要放松自己啊。走,我们出去玩。〃文灏苦笑,〃纵观重庆城,七里三分地,有哪一条巷哪一条街是我不熟悉的?没有什么走马观花的必要吧。〃李云彤闻言,呵呵笑着执起他的手,〃你落伍了!现在的都邮街广场和夫子池那一带,好耍得很!〃他硬是把文灏拉出了门,坐上他的那辆别克车,一直来到从前的巴县衙门附近。
此处是长江与嘉陵江两江汇聚冲击而成的半岛,亦是重庆市最繁华热闹的地区,自从重庆变为陪都以来,这里的道路都改了名,变成民生,民权,民族等颇具时代气息和纪念意义的名字。昔曰默默无闻乏人问津的内陆码头,如今骤然处处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青年路上的柴家巷口处新建了一家名叫〃国泰〃的大戏院,李云彤把文灏带到这里的时候,剧院楼下的红水牌上写着,傍晚七点有厉家班的新戏,《穆桂英挂帅》。
文灏一看,叫了起来:〃我听说过这戏!是梅老板排的,可惜听说他只唱过一回就辗转去了香港,不再演出。〃〃对啊,厉家班特意从承华社抄到戏谱,排练了好久,今天才第一次公演,要不是我预定了包厢,你我就没有这种眼福了。〃李云彤得意兮兮地邀功。
〃今天看不到,明天看也是一样的。〃李云彤冷笑一声,〃明天?你晓不晓得重庆一年也只有冬天的三个月才可以看到电影话剧和大戏?各种演出早就排满了,还等到明天。〃〃只有三个月?〃文灏吃惊地问。
〃你没听说吗?因为上半年被炸过两次,所以只有到了冬天,大雾弥漫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玩,所以戏剧都只能排到年尾的三个月里打拥堂。〃〃这样子啊。。。。。。〃看来没人能够逃脱残酷的战争带来的危害。
文灏还来不及抒发感慨,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从后面撞到他的人立即道了歉。
文灏转过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那个男人!那个和他同乘一条船,买小孩,开吉普车的男人!
可见他的确人才出众,邂逅一次,己令人印象深刻,长久不忘。
他依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和大衣,看得出剪裁和质地都极佳,走路的姿势比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更加帅气,再配上俊朗得让人想入非非的面孔,堪称英姿勃发,玉树临风。
可是文灏并未忘记,此人包装好看,内里却烂到不行。
男人也显然认出了文灏,他冲他半邪半痞地笑一笑,然后搂着身边的人走进戏院。
与他同行的,是一名穿灰绸长衫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甚是美丽,神韵气质更是又柔又媚,比起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刚照面时,文灏对他惊鸿一瞥,还以为是个男装打扮的姑娘。
扮男人装束是当时烟花柳巷里的风尚,早在二十多年前,那位蔡锷将军的红颜知己,艳名冠北平的小凤仙小姐,就时常以短发长衫的形象示人,宛如翩翩美少年。
然而文灏直到走进戏院,与李云彤坐进包厢以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打完三通鼓,唱个将军令.锣响戏开。最显徽例是一段武戏以搏头彩,而观众也会抱以热烈的掌声及喝彩,如果不这样,压轴的大戏就会因为观众不够热情而拖到很晚才上演。
所以文灏与好友也站在包厢的内沿,使劲鼓掌。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的包厢传来一声喝彩:〃好!〃那声音十分清脆高亢,但是又与女性尖细的嗓音有所差别,他出于好奇的本能望过去。
好巧不巧,那个包厢里站着的,正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少年。
文灏这一望,正好看到少年衣领间的喉节。
他霎时白了脸,连鼓掌都忘了。
那少年居然真的是一名少年,是一个男人!可是,刚才他们两个男人竟然搂抱着走进来。
云彤察觉到他神色举止有异,赶紧问道:〃怎么了?〃文灏悄悄用手向旁边指去,〃他。。。。。。他们。。。。。。〃因为太过震惊,他变得结巴起来。
云彤顺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望了然,笑道:〃哦,你不知道,他叫苏阳,是有名的兔子。只因为生得略似人形,就拼得一双玉臂千人枕,做起卖圈儿肉大肠头的生意,如今艳帜高张,风头无两。〃〃你怎么说得这么龌龊!〃〃事实就是如此嘛。〃文灏好半天都无法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眼睛直勾勾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边,哪里还有心思看戏。
云彤拉拉他的衣摆,〃喂,注意一点,你这样一直瞪着人家看,很不礼貌。〃可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的脖子转向戏台。
其实军队里这种事情也多,古来如此。欧洲有一位将军说得好:在战壕里可能不会有无神论者,但那里一定会有情人。然而,还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
是他的观念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
那个男人也已经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是像要存心挑衅似的,他不但恬不知耻,反而欣以为荣,一把搂过少年亲了一个嘴,然后还抬起眉头冲文灏一笑,似乎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文灏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太可恶了。
他别转面孔,半晌气方平,这才想起问李云彤:〃和苏阳在一起的男人,你认不认识?〃戏台上,名伶厉慧珠正唱到那段最经典的皮黄。。。。。。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云彤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说姓宋。〃文灏随手拿起一张旧报纸,挡在李云彤眼睛前面,石榴裙顿时变成方块字。
〃喂!你做什么?〃云彤直眉瞪眼地看着打扰自己听戏的死党,几乎气炸肺。
〃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再看。〃可惜他天怒人怨的样子吓不到文灏。
云彤快怏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听说是北平的世家子,留过学,孤身一人住在中山四路一带,和潘文华张治中他们是邻居。〃〃还有呢?〃你那么关心一个男人干什么?〃〃你别管,我和他的粱子是结定了!〃难道你对苏阳一见钟情,吃醋了?〃〃少在那里胡乱造谣翻嘴!〃李云彤摊一摊双手,〃我真的知道得不多。不过据说他很有钱,修养学识也很不错。你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他们这种老皇城底下长大的公子哥儿,用杂剧里常写的〃诗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来形容最合适。当然,我觉得还应该再加上句〃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我倒还有些佩服他,虽说男风一道历来盛行,但也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只怕还没得几个人,硬是好胆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吃喝嫖赌?
文灏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只会斗鸡走狗的膏粱纹裤。
胆色,是表现在断袖之欢上的吗?
如今这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