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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下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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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机会……”
他莫名地,反复腾涌着这个念头,一边为它的不知来由不知去向而焦灼痛苦。
长久以来的疲倦和矛盾、坚强与虚弱都已到达了极点,一种悲壮的、孤注一掷般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滋长起来,搅得他的胸腔几近爆裂——直到他掀帘而起的那一刹那。
——一切的揣测和担忧在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之后,即被举重若轻地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晴天霹雳般的惊,和痛。
顾惜朝抬起眼角看了他一眼。
眸光乍动,如一夜北风吹落满树寒花。
如此深,如此切。
“惜朝——”戚少商气血翻涌,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一股腥甜的味道遽然涌上了他的喉头。
他眼前一黑,重重地晃了晃身子。
目光已经缓缓落下,落到顾惜朝身下的座椅上——
或许,那不应该叫做座椅。
而应该称之为:“轮椅”。
【戚顾】层云万里…(二十六)'话说;我已有了亲妈的觉悟= =||'

26、
“你的腿……”戚少商凄切地念了一声。
顾惜朝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一闪而逝的半抹表情还是落在了戚少商的眼里:
他见过他志得意满的表情,飞扬跋扈的表情,狡黠深邃的表情,狂妄自大的表情;也见过他郁郁难申的表情,饱受折辱的表情,伤痛癫狂的表情,失败落魄的表情;以及他神思怅惘的表情,意乱情迷的表情。
——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灰,冷。
心灰,意冷。
五色繁华瞬息褪尽的灰。
满树芳华一夜风雪的冷。
戚少商的心都要碎了。

剑光忽现。
戚少商想也不想地拔剑。
狂飑。
怒剑。
剑指耶律余睹。
当耶律余睹看到这道剑光的时候,突然升起了一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已然是个死人。
“住手!”
——一声断喝。
戚少商果真就住了手。
满泄的杀气和死意凝顿在冰凉的剑锋上,使剑作龙吟。
他看向那个让他住手的人。
“——是个误会。”顾惜朝压低了声音,恹恹地说。
耶律余睹如梦初醒般凛然接道:“确实是误会,是误会!”

戚少商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他的姿势,他的表情,他全身上上下下都已经写尽了这句话:
“跟,我,走。”
他等着顾惜朝说“好”——
哪怕也是一个眼神,一个姿势,一个表情也好——他就会带他一起离开这里。
他已准备好宝剑饮血、杀敌如麻。
可是,他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戚少商于是听到自己的心擂鼓般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在身体里突突奔涌,带着刺刺的生疼。
这一瞬的沉默中,他竟忽然想起了一场烟花。
一场在金风细雨楼的深夜,他为他而燃的烟花。
想到这里,戚少商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刻自己的深情款款,他的情迷意乱。
绚烂漫天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地想过:这烟花若是永远不落该有多好。
不要终将剩下难寻的灰烬,握不住,抓不着,留不下——
那么寂,那么凉。
真正的分离并不痛苦,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耶律兄,既说是与小弟歃血为盟结交拜把子,何不趁着戚大侠在此做个见证?”顾惜朝向前倾了倾身子。
耶律余睹呆了一呆,大声干笑起来:“好!”
“什么?”戚少商脸色一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戚大侠,”耶律余睹哈哈笑道:“我与顾公子交浅言深,已立约而誓。此乃奉贵国皇帝密诏,联宋灭金,你我即为盟友,以后可少不得要阁下鼎助啊。”
说罢扬声令道:“速去准备!给我放出话去,我与顾公子要八拜为交,为表诚意,歃血以证。”
戚少商闻言怔立,惊痛之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仿佛心尖儿上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被一根细得看不见的针给扎了一下。
扎得那么深,又那么疼,但又无从拔除,无可奈何。
半晌,方艰难地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来:“你真要,一意孤行,越陷越深么。”
“笑话!”顾惜朝不假思索地厉声答道:“怎么在下所为,还要经得戚大侠你的准许不成?!”
他顿了顿,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这里不是连云寨的大顶峰,顾某要拜香的人也不是你。”
戚少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方才的惊、愕、怒、痛缓缓化为不着痕迹的灰,与淡。

白锭铜炉、黄漆烛台,如此的熟悉,看在戚少商冰凉的眼里,令他突然起了一阵风雪欲来的瑟缩。
“好兄弟,请了。”耶律余睹眯眼一笑,示意身侧兵士斟满一碗酒端至顾惜朝面前,口中道:“既然是结拜,要的是诚意,要是连流点血都不可以,那将来兄弟有难,保不准不出卖兄弟。只有自己的血,老天爷才能记得你——二弟,大哥所言是也不是?”
顾惜朝一颔首:“是。”
说罢便欲抬手去接那酒碗。
“慢!”耶律余睹抬手制止,笑意更深:“二弟身体不适,这些劳神的事还是让手下代劳罢。”
身侧侍立的另一兵士得令,即亮出一把细薄的匕首,大步走到垂首不语的顾惜朝面前。
戚少商一惊,却见顾惜朝已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低婉、顺从。
纤白的手指,凉薄的匕首。
刀光带着雪意,轻轻一划。
手指的主人眉心一蹙,微闭了双眼。
艳红的血滴了下来,红的触目惊心,红得遮天蔽日。
青衫寂寥,万物寂灭。

耶律余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踏前几步,也取刀割破手指,滴血入碗,由兵士等分为二,亲自递于顾惜朝道:“请。”
顾惜朝仰脖,一饮而尽。
耶律余睹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确确实实饮胜,方展颜大笑着将自己手中的血酒喝下,然后摔碗于地,双手相执,仰天狂笑起来:
“好,顾二弟,如今可教全天下都知道,是你心甘情愿与为兄结拜,从此后咱们兄弟同心,共谋大业,你可休要相负啊。你腿脚不便,这跪拜之礼暂且免过,血酒下肚,心为证、义为凭、上天为鉴——”
“不。”
——顾惜朝打断了他:“不可免。”
他眸光一闪,桀骜蔑然尽现其中,又带三分嘲弄三分挑衅四分狠辣地望向木然怔立的耶律余睹:“耶律兄还是跪下的好。不过不是对着香炉,而是对着这儿——”
他朝自己身前努了怒下巴。
“你——?!”耶律余睹喉咙一结,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顾惜朝轻叹着向后挨上椅背,气定神闲地吁了口气:“你没听错。”
“你疯了不成?”耶律余睹脸色突变。
“耶律兄不听小弟的话,等一下毒发身亡的时候可休怪小弟未曾提醒。”
顾惜朝现出一脸怜悯之色,摇了摇头。

戚少商冷冷地,直直地盯向耶律余睹。
看着他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又由青转白。
煞白,惨白。
豆大的汗珠从耶律余睹的额头上沥沥滚落:“你,狂言乱语什么……”
“耶律兄面前,小弟怎敢妄言,方才已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你,中,毒,了——难道耶律兄还未听清楚么?”顾惜朝露出一个惊奇不解的表情,睁大了眼睛。
耶律余睹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正待开声,却见顾惜朝已支起下巴,言道:“你先意托满月,再转归朝阳,捧真投籽,气聚丹田,看看如何?”
“你玩的什么花样?”耶律余睹怒吼一声。但见顾惜朝说得如此认真,所说之法又是日常的运功导向,心中惊疑恐惧之下,仍是暗中提气一试。
他身形高大,十分精壮,久经沙场,多年征战,如铁塑铜铸,可须臾之后,他却软弱得浑似给拆了骨、抽了筋,面色雪白、差点摇摇倒地,几乎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顾惜朝唇边勾着一抹冷笑,定定地看着他,点头道:“是不是任脉、神阙、华盖、璇玑都拢不住,气一聚便散,一散便如针刺般疼,一疼就扩散到全身,然后全身骨头经脉都似要散裂了?|穴位遍离,血脉逆走,想来定是很辛苦了……”
耶律余睹面如死灰,强忍暴怒,哼哼唧唧道:“绝不可能……”
天下有什么事绝对不可能?
要是耶律余睹见识过方应看的忍辱神功,领教过顾惜朝的心计城府,那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说。
可他没有过。
他防过了,算过了,可竟然还是着了道。
他不想相信,可不得不相信。
他想不明白,死也想不明白。
所以他不甘心地问这个笑得如此翩翩,又如此寒凉,如江南深雪的人:
“你如何做到的?”
【戚顾】层云万里…(二十七)'我命由天不由我。。。'

这几天封闭培训,偷空跑出来发一章= =||
转折章即到,唉,这故事,终该有个去向。。。

27、
“你……你的血……”耶律余睹突然大彻大悟般闷叫了出来:“你竟不惜事先自己以身侍毒!”
顾惜朝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扭头与戚少商相视而望。
戚少商只觉得,仿佛刚刚扎进心里的那根无形的针又更深了一深,紧了一紧,只把一切都要搅碎揉烂了。
方才顾惜朝要他见证时的一番话语几乎令他绝望得死掉,可那最后的一个眼神又让他活了过来。
他相信顾惜朝的心机和智谋,可他万没想到他竟用了这么狠毒辛辣的一着。
——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好狠。
“你好狠。”
——耶律余睹青白着嘴唇,嗫嚅道:“你预先服毒,可又凭什么算准我会与你结拜,你又一定能有机会以血下毒?”
“算不准。”顾惜朝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回答他:“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不错。而且就算这个办法没用上,我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耶律余睹简直抓狂。
愣了半晌,方咬牙道:“顾惜朝,我不相信你会舍得搭上你自己的命!”
顾惜朝敛眉点头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知道我并无带着解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中毒在先,为何却无甚不妥之兆?”
听到这句话,戚少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跟耶律余睹一样,甚至比耶律余睹更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也是拜令弟所赐。”顾惜朝淡淡言道,话语中却带着刻骨的幽愤与恨意:“此毒只顺经而行,遍走全身,周而复始,无从截断。顾某双脚经脉为他所断,血毒至此经停凝滞,无法回行,自然要比耶律将军耐受得住些了。”
耶律余睹双目一翻,大叫了一声。
忍不住轻呼的还有戚少商。
他再也忍受不住,几步跨至顾惜朝身畔,伸长手臂扶住了他的肩头,切声道:“你——”
然后他便再说不下去。
短短的时间内,他经历了由忧愤到绝望,快慰到悲痛的瞬息相易。
如果可以,他只想替他去承受这一切的伤痛。
即使此刻,他也许不比他的伤痛得更少一些、轻一点。
心痛。
比较起来,可能用钝钝的刀子在他心口上拉上一道会更好过一点。

顾惜朝微微地瑟了瑟肩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说话:“请耶律将军即刻送在下与戚大侠出营,好让在下赶在明日天黑前奉上解药,以免将军横遭不测。”
耶律余睹强压着恨意与怒火,恨声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有选择么。”顾惜朝斜睨了他一眼。
耶律余睹一怔,转了转眼珠,惴惴道:“你我密谋之事……”
顾惜朝露出个惊愕的表情:“耶律将军所指何事?”
他掸了掸衣袖,长声道:“如今大金国正是用人之际,耶律将军的雄才伟略可当大金栋梁,若是收到了什么不该收到的书信密函之类,只一概递送元帅和金主便是,何需忐忑。”
耶律余睹仔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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