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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出将入相之志,理当居之,我还等着为你登坛拜相挂印封帅呢,你做不做?”
“其实啊,这一招在你的兵法战书《七略》里早已经写到了,《七略》是本好书啊”
……
他微微挑起唇角,三分阴冷,三分不屑,三分忘情,和一分惆怅而不自知。
秦飞轻看着他右足微跛,却仍如行云流水般自那块横匾上踩踏而过,眼里浮出一丝笑意,“这宅子空落多时,三殿下赐给了你,只待我找些工匠仆从来,几天就能恢复旧观。”
“不必了。”顾惜朝负手而行,浅淡道,“我只住内园的小筑,派几个兵士看门就行。”他足不停顿,款款走过花径,两旁的紫藤花早已凋尽,冷风吹起他的青衫,明媚的,流丽的,温软的,像一只微微折翼的蝴蝶。
他笑一笑,正待跟上,一个葛衣人从背后闪身上来,轻声道,“将军,殿下在下朝回府的路上被人行刺。”
他猛回头,“情况怎样?”
“将军回府便知。”
“有你的擎天神弩跟在我身边,太子府那几个乌合之众,怎能真正伤我。”
玉冠青年修长的身形隐在软榻深处,只一双手苍白得像塞外的一场飞雪,凌空转折间,又如一株拒绝俯仰的树。
玉树琼枝。
“倒教你担心了。嘿,你看我这手怎么样,专门敷了好几层雪玉粉哩。”他兴致勃勃地轻笑。
这种绵软轻挑的孩子气倒是久违了。秦飞轻抬头,心里有些微惆怅,面上却恭敬道,“殿下英明,太子终于忍不住出手,皇上虽然不便明言,但终会对他生恶。而此时殿下受了重伤,明天之事不论变数如何,都能置身事外。”
郓王将双手轻轻地收了回去,奇异的一笑,“先生近年来似乎跟我疏远了。”
室内的香气熏得人发晕,秦飞轻抬起头,只盯着昏暗里那洁白削尖的下巴,脑中一阵轻恍,口中却定定道,“以殿下今日的所学所谋,飞轻早已不能有什么相教。先生二字,愧不敢当。”
张狂又温柔的双眸扫了过来,半晌,微微一声叹息,“本王心里,先生永远都是先生。”称呼一变,又已带了王者的高傲。
紫衣下摆有微微的轻震。他当然知道,这已经不是那个站在宫墙外哭也无声的少年。
自从他踏过母妃的尸体走出后宫,把他轻颤的双手交到外戚的手里,面上还带着一个优雅清贵的笑容。他就知道,这双纤细修长的手,终有一日将提拔能人和酷吏,戮杀清官与佞臣。只要他需要。
“顾惜朝听说本王被刺,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殿下是真命天子才智卓越,绝不会被区区刺客所伤?”
郓王轻笑一声,“他倒可以去开个卦摊了。”
秦飞轻张口欲言,郓王已微一摆手,“我知道他中过探花,他们书生学的虽然是天地君亲师,孔孟周公礼,但是这个人………”他吃吃一笑,“他如果相信那些陈腔烂调,就不会有当年的血溅五步,天下缟素了。现在他肯依附在我手下,与什么真龙天子才智卓越全无干系,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我可能会掌握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家大权而已。”
他站起身来,锦袍华带,长身玉立,声音却如冷澈冰雪,“世间最能盎惑人心的,便是这风流倜傥的皇家,这金碧辉煌的琉璃瓦,这颠倒风云的天下权。”
秦飞轻仰视其上,心头突然一阵澄明。
“只怕他心中执念难消。”
“无妨,再多弦的箭,只要可以攻克城池,杀伐人心,本王就可以付出代价,也可以给他半生的风云际会和一飞冲天为回报。”
秦飞轻思索片刻,却是不答。
郓王眼中笑意一闪,“你怕他不是戚少商的对手?”
顾惜朝冷而锐,却不烈,他本质上是冷定的人。烈的是寒利的戚少商。
他似乎总在劣势里,但他的人他的剑,隐隐翻腾着,似有千军万马要汹涌而来。
秦飞轻微微皱眉,“可要把顾惜朝调到别处?京师已大半在我们手上,五关兵权比京师的小半胜负更重要。”
“不急。我正要看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郓王缓缓的,带点冷意,带点忧伤,“也许这世间注定了有些人,见面就要拔剑生死,而有些人,却能共这一世峥嵘。”
秦飞轻一惊,就听见殿外急风如吼,有什么刷刷地打在琉璃瓦上,碰然有声。
雪弹子突如其来,却只飘了一阵就停了,天空是郁郁的灰。
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墙内花开花谢,墙外人来人往。
市井仍然熙攘,庭园里荒草疯长。
顾惜朝慢慢踏上小楼,目光似有沉沦的痛苦,又夹着奇异的哀伤。
阶梯久无人扫,已有砂石,鞋踩上去,那样细微的声音,听到他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沙沙的声音每响一记,心便往下沉了一分,再响一记,再沉一分。一路沉下去,万丈深渊,也该有个尽头罢?
森森冷绿,小楼痴对。
谁是断肠人?
那方徽墨还放在案前,婚礼当天堆积如山的礼单上,她单单只选了这方沉墨,也是为了他那一手好字有个去处。
他当然是为她写过字的。
提了一枝白鹤落山峰的狼毫笔,写桃之夭矢,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狷狂的怀素体也能写得这般情意缠绵。
她红了脸,半晌,才用簮花小楷,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墨砚酥润如玉,背后隐隐透出白丝,一笔下去,着墨无声而墨沉烟起……
他和她,其实相处的时间极少,她总是若有所思,若有所盼,而他却总想着来日方长,却不曾设想,几息短短的闺房之乐,竟拖延成永恒。
顾惜朝在冬日的午后,手里提着一支早已干涸的小狼毫,举臂沉腕,悬空未落,脸上似悲似喜,阴晴不定。终究还是别过脸去,一把锐利的尖刀在心头剜了一下,钝痛得,连呼吸都是椎心的艰难。
内息里隐隐一股躁动涌上来,他不敢再想,摔了笔,匆匆走下楼去。正遇到一个兵士奔进来,手里捧着一张素笺。
今晚戌时,旗亭酒肆。明月故人。
一行沉沉的墨字,笔意不羁飞扬,颠倒情深。
他心中刹那悸动。逝去的和在生的,辗转的和交缠的,滴溜溜在他心里打着转。半晌,唇角微微上扬,竟似笑了。
冬天才开始,已显出它的漫长酷寒。
空气凛冽阴潮,连那山中小谷,也不复初见时的灵韵清动。凋林萧瑟,随风呜咽,煞气逼人。
一路走来,两人异常的沉默。
隐约可见竹楼,脚步同时慢了下来,铁手微叹一声,“你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戚少商一怔,“你并无愧对晚晴。”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几年前也曾时时希望,她能来告诉我,她好不好,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铁手说得很慢,一字字的,都像叹息,“然而她一去杳然,从来不肯入我梦来。”
“所以我想,她最后惟一的执念,也不过一个顾惜朝。不管怎样,希望你保他性命周全。”铁手仍然平静温和,一张浩气长天的脸,眉宇坚毅无限。但戚少商却能感觉他的重重倦意,脱离公门三年,他似乎更加寂寥阑珊。
这种倦意,戚少商是懂得的,就像皇城一战后,他离开了息红泪,换一种身份和方式,继续在江湖上的漂泊。滚滚尘嚣,翻来覆去,他其实并不知晓哪一方才是天理正气,而水阔山长,他又该于何处展一身傲骨云霄。
两鬓的斑白返不回乌黑,死去的人永不会回来。
他茫茫然的,只是想要找一件事来做,生死荣辱于他已无关紧要。
九现神龙还是九现神龙,但是云散高塘,江湖不再。
他也只能点点头,道一声,“我会代你上香。”便向山谷中掠去。
临近竹楼,眼前只有衰草委地,不见满谷花黄。
那层细细的水雾氤氲也已不见,想必飞瀑结了冰。
这该死的逼仄的冬天。
耳边隐隐却仍似有琴声传来。仿佛某人曾在此地的厨房一边刷碗一边嘀咕诅咒的聒噪曲调。
心中一动,脸上落了几点清凉。
抬起头,雪花轻淡得如剪碎的白烟,盈然飘落,万般虚幻。
几乎在同时,城外驿馆也有一场相聚。
无情先将情况告与诸葛先生后,再向一旁胡渣丛生满脸风霜磊落的汉子笑道,“你总算是赶回来了。”
“连二师兄都回来了,我怎么敢不赶回来。”还有谁有那样一双略有醉意又清亮无比的眼睛?
对视而笑,一襟晚照。
诸葛先生问无情:“你有何看法?”
无情道:“事情尚可掌握,只是刚获线报,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今日于三合楼一会,各有损坏,苏梦枕却得了两个强援,京师局势可能动荡。另外……”
诸葛先生听完无情的话,抚须笑道:“如此看来,你已将此事完全交给少商了。”
无情点头,“我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此事。”
追命突然嘻嘻一笑,“他眼馋我那手气功法门已经很久,这件事完后,也不妨教给他。”
无情微笑,木轮转动,移至窗前,遥望薄雪连天,心里暗道,又是一年了。
追命也踱到窗前,叹道:“唉呀,又是一年了。”
冷定如无情,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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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杯忘前尘,一剑尽悲欢
顾惜朝在黄昏时分步上了州桥。
形影孤单。
日向西坠,京师笼在昏黄的余晖里。汴河已被积雪封住,剔透冰凉,隐隐可见底下暗流,默默淌向京郊。一点金光冲破厚重云层,照在雪光粼粼的冰面上,如数千万片金箔闪亮摇晃。
他依稀记得年幼时,缩在门后观看母亲舞蹈,雪白的纤腰一线,裙边悬著无数细薄的亮片,跳跃起来,也是这般明晃耀眼。
彩声震天。而他只觉屈辱。
现在想起来,那双落在肩头的手,再怎样削骨,也还是有一丝慰籍和温暖。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失的,看向对岸。
隐隐屋檐,挑出一角招幡。
旗亭当然不只是千里外的连云山水才有。
京城也有旗亭酒肆。
只在多事之秋才开。
只做一道菜。
只卖一种酒。
只招待一个人。
他笑笑,慢慢走过去,伸出手。
又微微一顿。
忽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雪花在他背后轻轻地落下,触地即消融。
忘身扼进了掌心。
掀帘。
没有炸开的暗器,没有刀光剑影。
只有一束明亮的目光,足以映亮世间所有的灰墙颓瓦,所有的暗夜影幢。
他笑了,指间骤松。时光走了很久,戚少商却还是戚少商。
“你来了。”
“我来了。”
有缘份的人才会短兵相接。
对视。静默。
静默是一种奇妙的对峙,可以掩住悲伤,屏去激|情,可以让风雪来得不动声色,可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