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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剑正以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的阵容直入他心脏的城池。
戚少商出剑,他便倒下。人世间最后的印象,是一张英气与沧桑齐飞的脸上,一点郁勃难平的微愁。
他的剑在雾气里黑多于白。
荒坟包夹在雪与雾之间,似通体黝黑的怪兽。毕白绝断的刀光乍起,一片森严。
他马上听到剑锋刺入自己骨头时轻微的风声。
变化太快,他的刀在一把无鞘的铁剑在前竟然先发而后至!
冷血的剑,对杀手绝不容情。
姬丈在飞退的同时,看到刘发自胸至侧腋横开一道深痕,血湿透了前半身子,倒在那个黑衣人的剑下,他的眼已红,轻啸一声,一只银钩疾挥了过去。
这一钩曾经一瞬割断了两个捕快的头。
戚少商却还在低头看着那些撒落一地的黑子,恍若不见。
一只手。
一只干净,修长,皎白的手,极自然地从戚少商身后伸了出来,仿若它本该就放在这里。
忽又不见。
手不见。
银光却飘了出来。
他倒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冯千的一声闷哼,他是他们中功力最高的一个。
他隐隐觉得恐怖。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
冯千只跟那个灰衣中年人对了一掌,对方掌力含而未发,他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大惊之下再不敢停留,咬着牙,掠出荒坟,眨眼已在十丈开外,突然骨节中“咯咔”一声。倒下。
片刻,却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留下一记怨恨如刀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赫连春水摇头,“铁大捕头,你这样的习惯迟早害死自己。”
冷血凛冽的唇角却飘起一抹笑,好像早知结果如此。
莫言笑的目光斜藐了过来,冷血和铁手前肩而立,山一样的,好像可以抗击世间所有的风霜。他心里想着却是另外两个人,一丝笑意自心底泛起——
雪地上一缕血痕鲜红夺目。
那一场溅血的雪!
戚少商吸了口气,乍然回神,收敛心魔,缓缓沉下眉目。
“小莫,你看看陵墓被他们打开没有?”
“此坟是用西南漳地的火山岩砌成,刀剑水火于它都是无用,再加上郭青精心设计,哪有那么容易打开。”
白衣公子洒步上前,戚少商将铁环交到他手上,两人对视一笑,戚少商退开数步。
难得天下第一巧手亲自破阵,几个人都围了上去,戚少商反而退出了圈外。
头上飘的,是冬日的沉沉云色。密密麻麻径自翻覆着,于是雾愈发的薄,愈发的含糊。
他望向远处,那里有无数宫殿的琉璃顶在雪光反衬下异彩纷呈。
百里楼台盛飞雪,多少情怀寂寥中。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双眼睛,迷茫悲哀失落交织成一张网,渐渐缚住他的灵魂。
他的剑刺过去的那一刹,那个人的眼光,无形却扑面的,撞在他颊上,晕成一片静默的哀伤。他没有说话,仿佛性命随时可以任由他拿走,他亦不在意,他只是,觉得哀伤……
一道风声掠了过来,他转过头,沉岳如山。
雷鸣圆圆的脸庞出现在晨风里,看着一脸肃穆的戚少商,突然就微笑了,“小老么。”
神情微微动了一下,“皮猴儿……”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旧时称呼,旧时风景,任你再把它攥在手心里握得紧紧的,它也会从手隙里似沙子的滑落,轻轻的,滑过岁月的沧桑。物是人非。
雷鸣的笑容温暖甜蜜,眼里愤恨的火焰似乎已经熄灭,是不是因为他已得偿所愿?戚少商的腹部隐隐升起模糊的钝痛,灼烧一般。那是过去的旧伤,来自骨肉深处,每次想起赐他这道伤的人,他就痛到想要毁灭一切,又想要狂喊出声。
那个人,难道真的……真的……毕生执着全成虚妄,耽精竭虑不过荒唐?
“雷门主,请过来一下,我正需要借助你的火器。”
他淡淡的,侧身让开一步,透过雪光的反射,息红泪正好看到戚少商的侧脸。年青的,神气的轮廊,脸上的倦意,却已使她令人感到岁月的遗憾,深情的余恨。
他紧紧的,抿着他的唇,仿佛在忍着生之哀矜。
细细的一声轰响,所有人都听到了古墓中机括的转动声。
穹顶的石门慢慢地升起。那个古墓入口格局竟是大气得惊人。老八欢呼一声,一低头都要往里钻,却被铁手一手拉过,“当心机关。”
莫言笑微微一笑,白衣飘飘,率先而入。
“赫连,你跟老八守在墓口,以防生变。”赫连春水眉目一挣,息红泪的眼波扫过来,他就乖乖低了头。戚少商凝了凝神,拉起息红泪的手,入手却觉得一片冰冷,他不觉一怔,“红泪,你很冷么?”
“不,我只是……说不出的害怕……”戚少商见她神色凄婉,心中悸动刹那,不由柔声道,“别怕,我陪着你。”
回答他的是赫连一声怒哼和老八得意的笑脸。他叹了一口气,拉着息红泪,侧身而入。
幽深的墓道两侧,有嗡嗡数声,两排壁灯同时亮起来了。前面的温千红惊叫一声,随即传来莫言笑温文的声音,“别怕,那只是一种古时就有的墓灯,灯蕊用一种特殊的粼粉秘制,遇空气即会自动燃烧残余的灯油。”
墓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道石门。莫言笑细细查斟了一圈,皱眉道,“这道千斤门的机关被卡住了,需要强大的内力推动才行。”
戚少商点点头,走上前去,与铁手并肩而立,吐气扬声,内力同时从掌心吐出,绵绵密密。
两双铁掌加在一起,劲力简直惊天动地,连站在近处的莫言笑衣襟也已翻飞。那石门却纹丝未动。非但未动,连戚少商与铁手的掌力一齐被吸住,宛若掉入泥淖之中,不能自拔。
再催内力,泄之如江河,连铁手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
一声轻响,冷血的掌心已经贴上了铁手的后背,他虽不以内力闻名,也属一流高手,三人的掌力加在一起,足可开山震石。
那石门却仍巍然不动。
息红泪和雷鸣互看一眼,手也同时搭上了戚少商的后背,
合力之下,雪为之融。冰为之裂。
连莫言笑也微微地露出动容之色,温千红眼泛雾光,正待也上前相助,那石门却吱嘎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来。
温千红欢呼一声,各人收掌。戚少商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竟有了脱力之兆。他一惊,与铁手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骇然。
却不知莫言笑从哪里拔动了机关,石门轰地一声,沉入了地底,壁灯一盏一盏地亮,照亮了门后的整个厅堂。
一个宽敞的厅堂,中间摆着一副巨大的棺椁,有彩凤华龙在阴影里窥视。
周围几十口黑沉的箱子,戚少商岂非眼熟得很?
他叹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冷血掀开其中一口铁箱,正是失踪的寒铁。戚少商拿起一枝,屈指轻弹,嗡的一声锐鸣。
他恍然想起,某时某地,也有一个人,拿起铁箭,手指轻抚过剑沟血槽,目光中流露出一点锐气。那是名将得到利器时,扬眉出鞘的锐气。
他欣欣然地,转过头来,“大当家,有了这批箭器,足以纵横沙场。”那神情有真正的喜悦,像初春,雪还没有化,浅绿的小草已经冒出头来,一点点若隐若现的,冬天的太阳从云层下泄出一线温暖的桔黄。那一刻他的表情那样动人,那种想让人伸出手触摸的动人。
他一直渴望他目光里的那点温和。
掌中渐渐沁出冷汗来,眼前看过去模糊如云雾。
他猛然转身,一个立足未稳,差些跌倒。
咚的几声轻响,却是息红泪和温千红一起跌坐在地上,身边冷血轻叱一声,和铁手双双掠起,似想疾扑门边。
却被一道剑光拦了下来。
不只是剑,还有剑芒上炸开的,层层雷火。
勉强提起的真气被这一逼,生生落了下去,两人倒退几步,脸色刹白,盘膝坐下。
戚少商咬着牙,体内的每一分乱撞的真气,都在惨痛入骨地腐蚀和灼烧。
他有些惨然的,抬头向石门处望去。
白衣胜似千山飞雪,浅笑堪比佛祖拈花。每个人都能在他身上看到江南的风骨灵秀,水气滋荣。
他的眼睛突然有如针刺般的痛。
是你……
他喃喃地,没有什么怒气,只有了然醒悟和不能回头的哀愁。
雷鸣慢慢地退到了白衣人身边,修长的手搭在腰间皮囊上,面上居然还带着那份纯真的笑容。
息红泪长叹一声,转过头,似不忍再看。戚少商却直直地瞪大眼睛。
他和莫言笑,隔着几坪墓室,隔着万丈红尘,静静地对视。
江南忽老。
35。 凤去台空江自流 (下)
墓道里突然响起一声长笑,以及几声短促的叱声。
戚少商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他还未跳起来,两个人已被推了过来,却是被封住了|穴道的老八跟赫连。
沉沉墓灯下,室内多了两个人,一个独臂,一个红衣。
竟是去而复返的李纵纵和那横眉阔口的红袍人。
阴沉的目光掠过场中众人,独臂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情,向白衣公子躬身道,“莫楼主神机妙算,在下等佩服万分。”
莫言笑一弹衣袖,甚是从容,“两位请稍候,在下与戚兄还有几句话要说。”
他走近几步,宽幅长袖,行走间扑来淡淡水气,柔软而飘忽。这晕黄的地室,于他似乎与玉砌楼台没有什麽分别,他以这华贵的风流姿态,淡淡地走近,带一点山川河泽的气息。
戚少商背靠棺椁,缓缓坐下,眉宇舒展开来,神情平静而疲乏,“我确实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白衣公子仍静默,却有淡淡的笑意自眼中盈起,“戚兄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莫言笑,谈笑楼的主人。” 双眉优美地挑起,忧色,寂静,温华,“我也是江南的原主——戚兄可知,我本不姓莫……”
饶是戚少商镇定,也不禁在思索半晌后,瞠目以对,“你莫非本姓李?”
“不错。”他微微颌首,眼中光华流转,“莫家正是南唐宗室后裔。赵匡胤虽然踏我疆土,鸠杀先祖,宗室却有血脉死士得以留存,避居江南,积蓄实力,六代以来,没有一日一时,不在思量着辟我祖姓,复兴故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李纵纵面上亦出现了惊疑的神色。
戚少商却是恍然大悟——难怪,有这样的气度风华,谈笑楼又有如此的底蕴势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一开始,朝廷就没有冤枉你。你肯来找我,只是因为你知道我也曾负屈逃亡,见你情势与我相近,以己度人,先入为主,莫家又死伤如此惨烈,很轻易便会信了你。”
莫言笑敛袖垂衣,正色道,“戚兄,你胸襟宽阔,待人挚诚,我好生佩服。”
戚少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的文采风流,气度卓然,说背叛的时候,带着一点点的惆怅,清越而深不可测,文秀而历尽沧桑——他曾透过他们,仿佛看到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