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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李宇森估摸著大约是征集组的电话,这阵子所有关於卡通形象设计的广告都已经打了出去,基本上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地加班,李宇森难得翘了班过来陪何小书,就告诉他们,自己的手机24小时都开机,一有事情马上联系他。
半侧过身,李宇森接了电话。
“哥,爸不行了。”
“怎麽了?”何小书察觉了李宇森的异样。
“没什麽,吃你的吧。”
何小书一手扔下了手上的香橙派,平静地凝视著李宇森:
“你还真别说,你这人真没劲儿!!”
李宇森把手机放回到了口袋里,舒了口气:
“没什麽,宏口的老爷子不行了。”
可乐的杯子翻了,液体顺著桌子流到了何小书的腿上,而那纸杯却滚去了隔壁桌子那妖女人的皮鞋旁边。
“怎麽了?我再给你买一杯去,自己拿著纸巾擦擦裤子上的可乐,怎麽跟个孩子一样。”李宇森嘴里这麽说,还是伸手想要帮何小书擦掉。而手被何小书一把拍掉了。
“你还在这儿愣著干什麽?!”那像是喃喃自语,而之後又猛地提高了声音,一拍桌子怒吼道:“你还在这儿愣著干什麽!?!!”
那声怒吼让四座寂静下来,只有那喧闹的音乐依然回响在整个儿麦当劳里,他们唱著,跟我度过这个夜晚吧,宝贝,跟我跳舞,疯狂吧,宝贝……
何小书一把拉起李宇森就朝外面走,不顾及旁边人的目光。
“何小书,你要去哪儿?!”李宇森不知道何小书哪儿来那麽大的劲儿。
“你还是不是人!?”何小书狠狠地一拳打在了那黑色的凯迪拉克上:“你爸病危,你能坐那儿安心吃东西?!给我开车!!我押著你去医院看你爸!!”
李宇森苦笑著掩住了脸,他说,何小书啊,你这个人就是太冲动,很多事不像他想的那样。
何小书只是冷笑著:
“我不知道什麽事比尽孝道更理所应当,李宇森你今天要是不去,我非打的你……非打的你……”那後半句话,竟然因为哽咽而说不下去。
李宇森不再说什麽,开了车门。
他何曾不想看过自己的父亲,只是,那恩怨像是永远结不开的结,他实在无法忘记母亲凄的笑容,那麽绝望地诅咒著。
自己也曾经因为母亲而不止一次地诅咒父亲,可究竟还是流著他身上的血液。
血,浓於水。
李云指著前面那一片地空白温柔地笑著:
“芳羽啊,你还是来看我了?宇森都长那麽大了,你们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
任莉本想趁著这个时候问关於遗嘱的事儿,却听见了李云竟然叫著前妻的名字,不免极为不安。
李智森却红了眼睛,握住了父亲的手安慰道:
“Daddy!没事儿的,芳姨会回来的。”
李云似乎清醒了些。
“智森,是智森吧?宇森呢?!宇森!!!给我叫宇森来!!!我要看看宇森!!!!”
李智森终於忍不住了,俯在父亲的身边失声哭了起来:
“哥会来的,您等等,哥他会来的!!哥刚才跟我说了,就在这路上。”
李智森知道,李宇森来的可能性极低, 他打电话的时候,李宇森的反应极其淡漠。而父亲纵然做了不少的错事,从小亦不最疼爱他,但毕竟那是他的父亲。
“芳羽啊!!宇森马上就来了,你好好看看他,好好……”
值班护士和医生们忙著急救工作,目前李云的情形不容乐观。
成家的夫妇也已经赶了过来,这时候难免抹起眼泪,李云的样子著实让人为之动容。
也就在那一刻,病房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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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何小书开了门,扯着李宇森就进了病房,整个病房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李云合上了眼睛,但很快就全身抽搐起来。
“脑中风,好在发现的及时,可能会造成语言障碍和局部偏瘫,那具体要看恢复情况,我们马上进行抢救。”
何小书掌心里,李宇森的手在发抖。
纵然再说不在意,他还是他的儿子,他害怕了,害怕再度失去自己的亲人。
何小书知道李宇森是个根本不懂得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干脆拉着李宇森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他父亲那忽然苍老地如枯槁般的胳膊上。那带着温度的手,亦没让李云清醒过来,医生拨开了李宇森的手,让他不要妨碍抢救,一切闲杂人等现在都出去等,他们现在要进行抢救和下体的插管。
李智森已然泣不成声,扯着李宇森的衣服。
“哥,一家人就算有再大的仇恨,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不来!!?你说话啊哥!”
李宇森依然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任莉冷瞧着李智森的样子倒也动容地流了些眼泪,这二十年,从情妇到了有名分的夫妻,说一点儿情分都没有,确实是谎话,一推他们,让他们赶快出去,不要耽误了急救。
门刚合上,何小书就对李智森道:
“他晚上守夜,你们回去吧。”手指一指就指向了李宇森。
李宇森,李智森,任莉全看向了何小书,何小书一笑:
“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他说了,你们回去,今天晚上让他守夜!”
任莉立刻打起了算盘,如果说老爷子一个抢救不及时,今天晚上留在他身边的就只有李宇森的话,那么自己跟李智森还不得给赶出去?再加之老爷子最挂念的自然是宇森。
“不行!老爷子需要人照顾,我跟智森晚上也得在旁边看床,不然老爷子宇森一个人也照顾不周,对不对?”
李智森拦下了母亲,对何小书道:
“就按你说的做,我跟妈妈先回去了。”
“智森你……”任莉根本没想到智森会这么说。
李智森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拍了拍兄长的肩:
“抱歉,失态了,今天晚上Daddy就靠你照顾了,好好跟他老人家说说话吧。”
任莉跟在自己儿子后面,出离愤怒,她质问李智森怎么连这样儿的道理都不懂?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她跟他以后的处境?!
李智森只说了那句话:
“除了钱之外,这个家我也很珍惜,包括哥。”
任莉不相信眼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是,这二十多年,自己根本连自己的儿子都没看透。
陆诩站在医院的阶梯下面。
李智森笑了:
“诩,你来了?”
几个电话催李宇森,说是发现了好的图样,最好能让李宇森过来看看,何小书问,是否是工作的电话?李宇森默认了。
抢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何小书拿过李宇森的手机往自己口袋里一装,就在李宇森身边坐下了。
“你记得不?”何小书问道:“我说,我这儿给你靠!”
李宇森没有像那一次,而是很顺从地靠着何小书的身体,有时候,当人脆弱,就会变成孩子,一个很普通的孩子。
医生开门走了出来,鞋踏地长廊无限凄凉。
“你们进去帮个忙,现在去做个CT。”
李云无力地躺在床上,周围是刚处理出来的排泄物,他已经不再有任何的自理能力。毫无意识可言。父亲就这么倒下了。
当所有人在年少的时候,父亲是威严而不可动摇的存在,不同于母亲那么温柔。小时候不懂得人无完人的道理,只知道父亲是个完美的存在。
医生道:
“把床单拉起来,平放到担架上,不要让病人感到颠簸。”
何小书拉着下面的被单,吼着让李宇森用力点儿。李宇森这才醒过来,几个人合力才把李云转移到了担架上。
医生让何小书李宇森两个人,一人在一边扶着病人身体,免地在去CT室的路上跌落造成新的伤害,目前病人的病情并不稳定,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车轮摩擦地面,人们小跑着──向着CT室的方向。
李宇森记得,第一次,母亲几乎像是疯了一样,用剪刀抵着他的下颚,对李云道:
“我杀了他!你相信不相信我杀了他?!李云你杀了我们母子吧!!!”
剪刀尖微微刺入他的下颚,只有宇森一个人听见,流血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儿?!!!你怎么能这样儿?!!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你怎么能跟那个女人结婚?!她除了给你钱以外还能给你什么?你让宇森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李宇森不由摸着下颚不明显的疤痕,那极其微小的疤痕,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注意到了,只用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理由就能敷衍过去。
“你干吗呢?!”何小书瞪了一眼李宇森:“扶好了!”
之后,任莉就成为了李宇森的新母亲。
而那个时候,芳羽已经躺在了二区墓地。
为了不造成金融界的风波,连葬礼都没有举行,只是说她与李云离婚之后就移居外国。连墓碑上的名字都是别人的。
下葬还没到半个月,任莉进了李家,每个人脸上都那么喜庆。
芳羽笑着抱着自己的儿子:
“姓李的都不配有人爱……”
宏口的实力如日中天。
CT检查结果第二天才出来,医生安慰他们说,发现的很及时,到时候再多做复健训练,虽然完全恢复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如果出现奇迹的话,能够基本自理生活。
这个晚上是一个所谓的坎,医生们都在值班室里候着,目前李云还是得住急救病房,中风来的太突然了,等病情稳定下再转移去普通病房。
李宇森已经一个晚上没有讲话了,何小书没逼他讲,只是不知道第几次地把湿毛巾递给李宇森。
李宇森接过毛巾替李云擦着手心,手背,手指的缝隙。
何小书端详着李云的脸:
“宇森,我也帮过我爸爸这么擦手。”
“小书,你想你父亲么?”李宇森终于开了口。
何小书伸了个懒腰:
“想啊,我爸刚走的时候,明明是个男人,晚上还哭的满枕头都是,白天我妈哭,我得忍着,还得劝我妈……”
“晚上不回去,你妈不说什么么?”
何小书摇了摇头。那一刻,李宇森抓住了何小书的手,紧握着,那仿佛是力量之源。
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当有个人成为你的依靠的时候……
你就不并不是孤单的存在。
人永远不能怀疑爱的存在。
三十
陆诩把酒杯里的酒往开的正好的君子兰上一泼,又放回李智森的面前。
“有完没完?”
李智森笑道:
“我难得喝成这样儿,你陪我喝……”
陆诩干脆拿起旁边儿的书往李智森身上扔了过去。李智森“诶哟”了一声,果然醒了几分,这世界上,最了解李智森的并非任莉,而非陆诩莫属。
“你现在这张笑脸比哭还难看!这都已经早晨六点了,一会儿跟你去看看你爸爸。”陆诩说完就进了卫生间。过几分锺出来的样子著实让李智森吓了一大跳。
并不是没见过陆诩卸妆的样子,陆诩只套了件男式衬衫,下面一条牛仔裤清清爽爽地就出来了。
陆诩像个男人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却第一次。
李宇森朦胧中醒来,才知道刚才自己是睡过去了,身上盖著何小书的外衣。
“小书?”
“恩?”何小书坐在李云的身边回过头来:“你醒了啊,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