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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进去,在他床沿坐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脸上那抹苍白之色也渐渐地褪复查,伸手,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他象是做了梦,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低吟地喊了句:“娘亲。”
我吃了一惊,见他突然睁开眼来,瞧见了边上的我,微微一怔,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我俯身扶了他一把,他只问着:“何时来的?”
“才来,皇上就醒了。”给他垫了垫子在身后,我才又重新坐下。
他扶了额皱了眉,只问:“什么事?”
微微怔了怔,呵,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他么?
不过,我也确实有事,无奈地摇着头,开口道:“为了我姐姐的事。”
“宫倾月?”他抬眸看过来。
我忙道:“皇上恩准她和苏大人出宫吧,他们也已经成亲,您就放了他们。”
他直直地看着我,忽而笑道:“朕的宫女和朕的太医成亲,这种话,你也真敢在朕的面前说出来。”
咬着牙,我说与不说还有不一样么?他不早已经知道了?
起了身,在他床前跪下:“请皇上放了他们!我姐姐没有要杀皇上,臣妾已经解释过了。”
“那在渝州的时候,就该让他们跑了,也省得还回京来折腾。”
“因为隋大人受伤,臣妾不能让苏大人一走了之,否则,皇上怎么办?”
他的脸色微变,沉默了半晌,依旧是开口:“此事朕不会应的。”
“皇上……”
“不必再说了。”
可我不服,咬着牙开口:“姐姐又没有要杀过皇上,也没有得罪过皇上,为何皇上就是不愿放了她!”
他也不解释,只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朕以为你不是真的不知。”
吃惊地看着他,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跟我说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您是皇上,只要您一句话。”
他有些生气了,沉了声道:“宫女与太医私通,朕没有处置已经算客气了,你还不住口么?”
“皇上……”
“住口。”他坐了起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回去。朕还得过御书房去。”
欲再开口,他已经起了身。
“皇上始终不信会跳《凌波》的其实是臣妾么?”我跟着他站了起来。
男子的目光朝我看来,半晌,才开口:“那你是在告诉朕,当年刺杀朕的人不是你姐姐,是你么?”
握紧了双拳,我……我怎么是这样的意思?
欲解释,他却抬步朝外头走去:“此事不必再说,朕不想听。”
听得他出去的声音,常公公已经帮他开了门。他只出去,连头都没有回。
我追着出去,他已经走远。阿蛮忙上前来:“娘娘,皇上怎么了?”
咬着唇,他还是不信我的话。
在乾元宫前呆呆地站了好久,直到那抹身影再也看不见,才回过神来。
出了乾元宫,想过北苑去,我好久不曾见姐姐了。脚下的步子有些快,走了一段路,忽而觉得身子有些不适。阿蛮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忙扶住我,担忧地问:“娘娘怎么了?”
摇着头,抬手抚上胸口:“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慌起来。”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璿儿……
心头猛地一震,是因为我的孩子在外头有事么?
阿蛮见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快急哭了:“娘娘,我们不去北苑了,我们回宫,奴婢给您宣了太医来瞧瞧,可好?”
站住了脚步,此刻过北苑去,我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姐姐说。
元承灏不答应他们走,我求也没有用,这,无疑不是一个好消息。此刻不复查,也好的,省得叫姐姐失望。
回了馨禾宫,我说没事,阿蛮偏要让拾得公公去宣了太医来。
拗不过她,也只得由着她。
却不想,来的竟是隋太医。
我与他也是甚久不见了,大病了一场,他看起来消瘦不少,额角的皱纹也仿佛更加明显了。看起来精神倒是还好,我不免取笑道:“谁不知道隋大人是专门给皇上请脉的,如今来本宫这里,本宫岂不要让人笑话了?”
他只笑着,在我床边坐了,指腹搭上我的脉,一面开口:“臣给娘娘请脉也不是第一次了,莫不是娘娘忘了?”
自然没忘,不过那一次是元承灏受了伤,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宣太医的借口罢了。
隋太医又道:“臣今日来,是有一事要专程来谢谢娘娘的。”
“哦?”
“就是犬子和倾月的婚事。”提及此事,他一脸的高兴,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哪个做爹的不开心呢?
我却是摇着头:“此事本宫私自做了主,还不曾请隋太医观礼的,你不责备也罢了,竟还和本宫说谢谢。”
他忙道:“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没有娘娘做主,他们的事,也不知会如何。”松了手,才又道,“娘娘的身子无碍,是前段日子累着了,臣回头开几个方子,给娘娘熬几贴药,喝了便好了。”
一旁的阿蛮听了,追着道:“隋大人,我们娘娘在月子里也不曾省心过,您可得好好看看,千万别落下病根啊!”
隋太医点着头:“阿蛮姑娘放心。”
阿蛮显得有些尴尬,毕竟,隋太医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了。
他却又道:“这样,臣先开了方子,让人送去御药房抓药。”
阿蛮忙去准备了纸笔来,隋太医写了交给她,她二话不说便跑了出去。
他似乎又写了什么,回身的时候,低声道:“娘娘是有心事,心病还需心药医,臣医术再好,也无可奈何。”
别过脸,低语道:“隋大人知道本宫的心事是什么。”
“娘娘,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也后悔不了。”隋太医叹息着。
想起璿儿,我再是笑不出来,想着他那么小,此刻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不知道蘅儿是否在他身边照顾着……我的心就会一抽一抽地疼。
他又道:“臣明白和骨肉至亲分离的痛苦,臣……也不是没有尝试过。”
略抬了眸看着他,是啊,十七年前,他抛下妻儿,那种感受究竟是如何痛心,我如今可以切身体会。他还是主动放弃,我不知那时候的他究竟是有着怎么样的决心。
这些,想必他是连在苏衍的炭疽都不曾提及的。
深吸了口气,颤声问:“那么,隋大人后悔么?”
他敛起了笑,点头道:“后悔过,尤其,是在得知他那么恨我的那一刻。”他顿了下,目光朝我看来,“可,倘若要臣再选一次,臣还是会选择进京。”
“为什么?”脱口问着,一面是至亲啊,他究竟怎么才能放下?
“皇上当年还太小,在京中举目无亲,那么小的孩子,臣怕没有人对他忠心。可是苏衍,他还有他娘在身边。”
“可……你没想到你夫人那么早就去了,若是你早知道,还会走么?”凝视着他,会么?
隋太医却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道:“娘娘,有些事,不能假设,也没有假设。臣只是想告诉娘娘,人的一生中,不止是一个人能让你付出生命,也许两个,也许更多。皇子失踪,娘娘还能在宫里,除了为皇上,还能有其他么?”
怔住了,他继续说着:“所以臣恳请娘娘,为了皇上,这一次,为了皇上。”他说着,将手中的纸递给我,又言一句,“请娘娘,为了皇上。”
语毕,只见他起了身告退。
动了唇,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房门,已经被人轻轻拉上。我低了头,打开手中的低,那上面,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我,却仿佛是整个身子都被雷给狠狠地击中。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方才隋太医对我说的话。
人这一生中,能让我为之付出生命的不止一个。
于我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无疑是元承灏和璿儿。
狠狠地握紧了双拳,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次,我只为了他……
第五卷 结局卷 大爱无疆【07】
独自在床上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忙下了床,找了火折子,将隋太医给我的字条燃尽。
双手依然有些颤抖,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可,他做事那么严谨的人,一定有理由的。
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相信。
正如他说的,这一次,为了元承灏,那么,我赌一把又如何?
阿蛮回来的时候端了药进来,见我站在桌边,她略吃了一惊,忙疾步过来,目光,落在面前的灰烬上,脱口问:“娘娘烧了什么?”
摇着头:“没什么。”
她也不再多问,只将药碗递给我,小声道:“药熬好了,娘娘快些喝吧。”点头接过来,她还要说,“奴婢方才来的时候遇见隋大人,又问了娘娘的情况。娘娘月子里没有休息好,奴婢就怕会歪病根。好在隋大人也说了,只要娘娘按时吃他给开的药,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只喝着没有说话,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的事情。
阿蛮接过空碗劝着我休息,才起身出去。
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其实这几日,我都不敢睡,怕睡着的时候,听见璿儿的声音。
好几次,我仿佛看见他的笑,看见他在我面前吮吸指头的样子……
有温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落,抬手拭去,深深地吸了口气。侧身,目光落在桌上,那堆灰烬还没有被收拾,打开的窗户,有风吹进来。
极短的时候,散了一切。
在我的房里,落了一地,不觉坐了起来,我还是……不敢相信,因为,那怎么可能呢?
隋太医,他也不是那么确定,所以,才要我亲自去,是么?
外头,偶尔的几片落叶也一并吹进来,起了身,拉紧了衣衫过去。我都不曾发现,外头的院子里,高大的树干上几乎已经全落下了树叶,只极少极少的几片,还在风中飘零着。
原本,那片翠绿之色到如今,都成了满眼的灰黄……
不多久,又会下雪,一如去岁的冬季。
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是啊,我和他都有孩子了。
璿儿……
微微咬紧了双唇,抬手,缓缓抚上窗沿,被抽样调查得很光滑的沉木。指腹只软软地拂过,那种冰凉的感觉蔓延上我的心头。
合上双目,我必须想想,好好地想想。
听得身后的门被人轻声推开,回头,见阿蛮进来。她见我站在窗边,似是吃了一惊,忙疾步过来道:“娘娘怎的……没有休息?”她又看了眼我的身后,忙又道:“哦,奴婢该死,忘了关窗了,怕有风进来,吹冷了您。”她说着,上前来将窗户拉上。
我抬步出去:“阿蛮,陪本宫出去走走。”
迟疑了下,身后之人跟上来,倒是没有再劝我留下。
只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已经瞧见面前的内湖。对岸几个宫人正在湖边打捞着落叶,缓步上前,偶见几条小鱼上来,吐着泡泡。
碧色的湖水一圈圈地荡漾来去,撞上一侧的残荷,化成水编纹万千。
菡萏午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立于湖边,阿蛮有些紧张地拉住我的身子:“娘娘,湖边滑,您当心。”
当日我曾在这里落水,想必阿蛮也是知道的。
轻笑一声,只开口道:“哪里都不可能淹得死本宫,阿蛮担心什么?”
“娘娘……”她有些惊讶。
“会跳《凌波》的人是本宫,阿蛮,你不会不知。”
她愣住了,似是想起了一年前在渝州的那一晚,嘴角牵笑:“是啊,那晚的娘娘真美。等来年开春,绿了残荷的时候,娘娘又可以舞一曲《凌波》。”
不可以的,《凌波》的秘密,在堰湖呢。
二人正站着,听得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妹妹独自在这里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