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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邵乐就是没办法开口,说不出那是为自己问的。
“他如果把身边的男人都踢掉回到我身边,我也许会考虑,但问题是,那根本不可能。”未繁自嘲地笑了一下。“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加上天空下红雨。否则像他那种没自制力的性格,哪有可能真的为我收敛自己的行为。”
电话铃又响了,未繁探头看了一下,发觉来电显示的号码跟刚刚打来的一样。
“谁打来的?”邵乐问。
“还会有谁。”未繁说。
电话铃声在狭小矮窄的室内不停响着,它尴尬的铃声带走了午后的宁静,让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十分不自在。
“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未繁站起来,手插着腰,凝视着脚下的榻榻米。
“天气开始变热,我得买两件短袖上衣。”私心作祟,邵乐也不希望未繁接小米的电话。
“买完衣服,跟着再去医院做复健。”
他们拿了钱包搬出轮椅,关门下楼,彼此都有着默契,就任那电话继续响吧,响到过热烧坏也好。
未繁背着邵乐下楼的时候,感觉到邵乐似乎有重了那么一些。这段时间常常在妮妮的酒吧免费吃喝,未繁觉得自己肥了一圈,裤子都快扣不起来,难道邵乐也一样?
“邵乐,你胖了吗?”未繁直接这么问。“背起来怎么比以前沉。”
“应该没有。”邵乐回答。
“是吗?”未繁拱着邵乐臀部的那双手反过来,捏了捏邵乐屁股上的肉。
未繁这动作让邵乐着实吓了一跳。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这几个月的复健运动量大,让你肌肉重新长了出来。看你的屁股现在这么结实,一定是肌肉重量比较重,所以我才会觉得你重了。”未繁又掐了掐邵乐的臀部跟大腿,确定自己想的是正确的。
“别在我身上胡乱掐……”邵乐有些尴尬。
“长出肌肉可是好事。”未繁咧嘴笑了笑,也为邵乐高兴。“对了,你复健做得怎样了?”他这阵子送邵乐去医院后,就到大熊那里去兼差,说故事给幼幼班的小朋友听,赚点零用钱花,所以也没时间跑去偷看邵乐进行得如何。很久没关心过他的情况了,未繁于是问问。
“现在能够站得很稳了,如果有步行器,还能走上几步路。”邵乐回答。
“真的!”未繁惊喜地大叫了声,跟着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晚才知道邵乐的情况,于是半抱怨地说:
“这么重要的进展,你怎么都没跟我说。邵先生,你很不够意思喔!这样当朋友的吗?”
“因为你没问。”其实邵乐许多次都想让未繁知道自己已经能站了,但是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来他不晓得每天报告疗程进度有什么用;二来他也不确定未繁对这些有没有兴趣。
一路上他们聊着最近这些日子来的复健发展,下楼后邵乐坐上了轮椅,他们决定今天不开车,两个人要用散步的方式慢慢逛市区。
未繁走到邵乐身后,像以前一样抓起轮椅后面的把手打算推着邵乐走。
“未繁。”邵乐突然发声。
“嗯?”未繁低下头问。
“走到我旁边来,轮椅我自己滑就行。”邵乐说。
他不想这样难得的出游,未繁却只能站在他身后,这样他看不见未繁。
更何况他能做到的事就无意假手他人,他希望自己能和未繁站在同等位置上,未繁没有义务替他推轮椅。
“也好。”未繁绕到邵乐身旁,等邵乐滑动轮椅,和他并步而行。
“以后,都这样子吧!”邵乐说。
“嗯。”未繁笑了笑。
今天不是星期假日,街上人潮也不算多。
市中心商店街的骑楼有的摆放摩托车,有的由小贩摊位占去,有的又有高低落差,十分不利轮椅行走。
未繁耐心地走在邵乐身侧,虽然几次心急跨不过小台阶的邵乐,但还是努力压抑自己,等着邵乐将动作完成。
他知道邵乐的想法,所以尊重邵乐一切想自己来的决心。
终于商店街逛得差不多,邵乐一切顺手,这也让未繁放下了泰半的心。
“对了,你要买衣服,别一直走了,这样挺像在健行。”未繁终于想起来他们今天的目的。
邵乐停了停,抬头四处观望了下。
最后他选择了一间窗明几净,有电动门和宽广落地橱窗,窗户外面还有一只鳄鱼当商标的旗舰店,轮椅滑了就要进去。
“就这间。”邵乐选择看得顺眼的。
电动门一打开,里头店员的“欢迎光临”声此起彼落。
但未繁却伸出手,连忙将邵乐拉了回来,没让邵乐冲进去。
“怎么了?”邵乐问。
未繁摇了摇头。“鳄鱼牌的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邵乐不了解。
“你现在的钱包,只能够买脚印牌那一类的,而且我迫切希望会有三件一九九的能够购买。反正上班还是穿长袖衬衫,那种可以穿一年四季不用换,普通时候一九九的就行了。”未繁说。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邵乐回答。
“这对你来讲的确不好懂,不过没关系,跟我来就对了。”未繁说。
对邵乐而言,三个零跟两个零只是数字的不同,之于他根本没有特别的意义,他分不清昂贵和便宜的差别。
未繁拉起邵乐的手,把他从比较豪华的鳄鱼牌门市,拖到对街的简约有型脚印牌门市。
邵乐任未繁拉着,只留一只手推动轮椅滑轮。
他觉得被未繁握住的手心有些热,心脏紧张地简直就快跳出来,这么明显的反应,不知道未繁会不会发现。
邵乐担心地想着。
下午他们照预定的时间前往同一间医院,看同一个凶死人的复健师。
当未繁看着邵乐进去玻璃门后头的复健治疗室后,他本来想走的,但是到了电梯口踱了踱步,还是踅了回来。
很久都没看邵乐做复健了,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恢复得怎样。
邵乐说自己能稳稳地站着,甚至还能走几步路,他实在很想看邵乐走路的样子,所以便留了下来。
邵乐和他的复健师从里面的会谈室出来以后,做了一些让肌肉放松的电疗,跟着便到平衡杆前。
未繁睁着双眼,注意看着邵乐的动作。
只见复健师说了几句话,邵乐便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看到这里,未繁开心地笑了,邵乐真的站得很稳,和之前几次复健时相比较,简直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接着复健师将轮椅拉开了一些,还是不停地跟邵乐讲话。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未繁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跟着他看见邵乐把手挪到平衡杆上紧紧抓住,虽然手仍是十分用力分担下半身的重量,但他的双脚却能够慢慢地抬起来一些,跟着往前踏出小小的一步。
一步,而后再一步,慢慢地,邵乐竟然在无人搀扶的状况下,将那段铺设着塑胶垫的路程都走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未繁突然觉得既欣慰又感动。
第一次见面时邵乐明明还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弹的,谁想得到经过这段时间他不只能够站起来,甚至还能够自己走路了。
未繁脑海里浮现阿姆斯特朗登陆月球时讲出的那段名言:“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邵乐现在虽然只是跨出了小小的一步,但对他坐了七年轮椅的人生而言,却是最大最大的一步。
在玻璃窗外注视邵乐的复健,这回是未繁第一次从头待到尾,没有半途跑开。
他只见邵乐重复一次又一次复健师安排的呆板动作。举着脚,举着手,练习如何控制身上还有知觉的肌肉,去弥补另一些丧失感觉的神经无法达到的功能。
单调而痛苦的训练,不停不停地反覆。站起来、又坐下;走过来、再走过去。
一路相陪着邵乐走过来,未繁真的对这个人的毅力感到敬佩。
这么多的训练,一天要花掉他数个小时,而且一周还要来六次。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经不能忍受。
邵乐做完练习后,自行回到轮椅上。
邵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头转向他这边,他们两个人因此四目相交,邵乐看见他待在外面没有离开显得有些惊讶,他则是咧嘴笑了笑,看着邵乐。
邵乐的复健师不知道又和他讲了些什么,未繁只见到邵乐摇了两次头,他的复健师最后不理会他,直接往治疗室外走了出来。
“邵乐的家属对吧!”名牌上写着郭暮霭三个字的女复健师来到未繁面前,低头在手中板子上写了些东西。
“是。”未繁懒得解释。
“医院的复健训练回去后,家属的配合也很重要。我有交代他要告诉家里的人注意他身上的褥疮问题,但是今天检查却发现更严重了。你们没在注意他的吗?”暮霭用原子笔敲了敲板子,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望向未繁,仿佛在瞪人似的。
未繁倒也没被这个复健师的面孔吓到,他每日面对邵乐,无论什么样的凶神恶煞都唬不了他,他早就百毒不侵了。
“他什么都没说。”未繁回答。
“就算什么都没说,你们也必须要主动关心患者,病人生病后本来就会变得比以前封闭,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摊开来讲。以后请随时注意病人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谈。”暮霭从口袋里面拿了张自己的名片出来,递到未繁手中,跟着低下头继续写她板子上的东西。
她边写边说:“虽然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上问题很多。我会请医师替邵乐开一些优碘跟软膏,请记得每天洗澡后替他消毒上药。最近天气也比较干燥,最好适时替他擦一些保湿的|乳液,像娇生那种的比较好。还有我也会要求加开便秘用的药,下半身瘫痪的病人通常都有很严重的排便困扰。关于这些,还请你要多多配合,注意一下他的情况。”
暮霭突然又抬起头来,目露精光,问道:“你们家浴室跟厕所有装扶手,方便他使用吧?”
“没……没有……”未繁觉得这个女复健师还满恐怖的。
“回去马上装。”暮霭说。
“是。”未繁立刻回答。
“浴室要干湿分离,地板要保持干燥,患者上厕所才不会跌倒受伤;另外,浴缸跟马桶旁边都要加装扶手,才能让患者好施力移动身体。没有扶手你叫他怎么上厕所,就算技术好坐上去,没有地方能够撑着,要用什么姿势塞栓剂解便?”暮霭劈里啪啦地训了一堆话,跟着又说:
“还有,请每天替患者按摩脚部,做牵引动作帮他拉拉筋,每次往各关节方向做三到五秒。他有肌肉痉挛的情形,这种情形只要按摩放松就可以减缓,暂时不需要吃药。”
“是、是、是!”未繁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一边被骂,一边点头。
“她满凶的。”拿了药,出了医院,未繁在大门口忍不住这么说。
“她很严厉,但相对的她的病人都进步很快。”邵乐倒是不以为意,再累的训练,通常牙一咬,撑几个小时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