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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凌恩端起了咖啡,直接从克劳顿金灿夺目的发顶上浇淋下去。
「你、你在干什么?!」惊呼地跳起,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克劳顿吼道。
「抱歉,我以为你还没酒醒,这是让你清醒一点儿用的。」两手一摊,凌恩微笑地说。「你明显是在说梦话,霍普先生。交往?我和你?就算我死了,转生为一头猪,那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绝对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你吗?」
咖啡色的水珠沿着发梢滑到下颚,滴答滴答地流到那看起来颇为昂贵的睡袍上,克劳顿最初的错愕已经平息下来,可是表情堆满风雨欲来的宁静。
「不然呢?我看来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吗?我再没行情,也还不到去倒追男人的地步。我也感谢你的抬举,但我已经老得咬不动你这块『天鹅肉』了,霍普先生!」重重地把杯子放下,凌恩瞪着他,嘲讽地说。
沉吟片刻后,两道金眉颦了颦。「你若不是对我有意,何以昨晚会照顾喝醉的我?我不懂。」
就知道自己不该心肠软!凌恩压了压青筋突起的太阳|穴,以教训小孩子的口气说:「看到路边有人倒在那儿,你会不会拨通119叫救护车?日行一善这句话你该不会没听过吧?」
「是我弄错了?」上扬的语尾,加上质疑的表情,克劳顿再次确认。
斩钉截铁地,凌恩二话不说地回道:「再错不过!」
「你对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哈!不管他问几次,这个答案也不会变。「万分之一点都没有!」
再怎样异想天开,凌恩都猜不出来,克劳顿是如何做出这么一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结论?
难道是自己和克劳顿初次见面时,表错了情吗?可是面对一个鲁莽地、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把就抱住前来应门者的人,凌恩不觉得自己端出了什么样的好脸色。
或是凌夜和江尚楠「鸠占鹊巢」地把克劳顿赶出旅馆的总统套房,被关在门外的他们两人枯坐在楼下餐厅用餐时,自己说了什么会引发错误联想的话吗?
也没有吧?
那……所有的麻烦,都出在昨天晚上那「一次」要命的吻上头喽?!
喂喂喂!被强吻时,我看来像是很爽的样子吗?你长不长眼睛啊?老兄!居然说得好象我曾拜托过你,求你与我交往似的!
在心中竖起中指。X的!不想不生气,一想起又是满肚子莫名其妙兼狗屁倒灶的怒火,差点连三字经都出炉了。
年轻时候他的脾气虽然火爆,可是投身服务业多年,历经多次风浪起伏,见过各形各色的客人们后,再多的棱角也被磨平了。现在的他,修养虽非超凡入圣,但论忍耐力绝对胜过一般的年轻人。之所以还能惹得他气成这样,全是因为这个克劳顿太欺负人,把人看得太扁了些。
恕我失礼地说,老子再怎么欠缺爱情滋润,也不会看上你这个:一、公的;二、白目自大的;三、少根筋又爱自作多情的;四、曾经和我儿子搞过的;五、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处处都惹火了我,不负责任、不知检讨、不知改善、换床伴像换衬衫的混帐变态!
蓝眸来回梭巡着凌恩的脸庞,最后克劳顿似乎接受了现实。
「好吧,先前的那段对话,你可以把它给删除掉,当我从未提过。现在,恕我失陪,我不习惯湿答答地会客。等我回来后,我会告知你有关『京苑旅馆』的未来,我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处置了。」
咦?凌恩瞪着他消失在浴室门后的背影,「处置」与「告知」这两个词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莫非自己忙着生闷气,而没注意到克劳顿非比寻常的心平气和底下,隐藏着什么重大的讯息?
◇ ◇ ◇
什么啊,原来是自己搞错了吗?
简单地冲掉身上沾染的咖啡后,克劳顿换了件休闲便服,再拿起大毛巾擦干头发。
早上一起来,历经最痛苦的宿醉后,他开始运转的脑袋,第一件工作就是厘清昨夜的事究竟是真是幻?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在酒吧中猛灌威士忌,以及残留在舌头上的痛楚……
那个吻不是假的。可是他不能理解的是:凌恩怎么会逗留在喝醉的自己身边?要不是他那时陪在自己身旁,喝得醉醺醺的自己,又怎会神智不清地亲吻了他?
假如今日两人关系友好,是哥儿们,那么凌恩留下来照顾他,尚且情有可原。偏偏他眼睛没瞎,看得出来凌恩还挺讨厌他的(即使他不能理解,像自己这般绅士、友善的人,何来惹人厌之处?)。
左想右想,怎么样都得不出结论的他,最后推测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凌恩是属于那种脾气古怪,惯于口是心非,明明对他有好感,却还要故作厌恶之姿的人。
趁着我喝醉睡着,没有意识的时候照顾我、接近我……一定是因为他对我有好感,却又碍于自己是凌的父亲,所以不好意思表达吧?
他当然没把凌恩是不是GAY这点放进考虑里面,因为他见多了徘徊在这之间,甚至努力遮掩的圈内人。许多已婚男士,同样有这样的癖好,只是公开或不公开而已。
在他的想法里,没有任何目的,男人是不会对另一个男人献媚的。既然凌恩已经获得升迁,应该不会是为了想要再继续高升而讨好自己。那么,他这么照顾喝醉的自己,理由一定是对他有好感没错!
结果……
事情虽然和他所「推测」的背道而驰,还倒霉地被泼了身咖啡,但他并未沮丧或失望,反而认为这样一来可以减轻不少心理负担,无须顾忌(?)同一日凌恩不但要承受被甩,还得面临中年失业的双重痛苦。
起码现在少了一种打击,对凌恩而言不是坏事吧!
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很难得会替人着想这么多的喔!凌恩若知道,他该感到无比地荣幸、相当了不起才是!
讲到「了不起」这三个字,真正了不起的是凌家父子达成一项没有人能达成的纪录。从凌恩一路到他的两个儿子,彷佛都打过什么免疫针似的,怎么他万国通用、走遍各地、玩过五湖四海的万人迷魅力,对他们父子三人居然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一向惯于手到擒来、不曾吃过什么闭门羹、被倒追的次数可列入金氏世界纪录,若是在欧美上流社会有块立足之地的人,必定都听过他克劳顿.霍普狼藉在外的名声;好人家的父母怕自己的儿子或女儿被他吸引而坠入无法自拔的深渊,会不厌其烦地再三警告他们要远离克劳顿——
这样的我,却接连三次败在这父子三人的手上,究竟是时也?命也?运气也?
放下毛巾,克劳顿顶着半干的发,跨出浴室。总归一句话:该是把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 ◇ ◇
「我们进入正题吧,凌副总。」
看样子,自己在冲澡的时候,凌恩也没闲着。克劳顿发现他把杯盘都收拾掉,还将沾到污渍的地毯与沙发做了紧急处置,并重新煮了一壶咖啡。
不想浪费时间,一坐下,克劳顿便开口说:「『京苑旅馆』将在一个月内结束营业,我希望你能着手进行员工资遣、库存清仓与通知旧客户等等的相关工作。」
凌恩脸色一变,可是并未大吼大叫,反应十分平静。
「你好象已经猜到我想说的话了?」克劳顿好奇地扬眉。
「不。只是领了这么多年他人发的薪水,对于那些发薪水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已经懒得去惊讶罢了。」
「喔,『京苑旅馆』在我之前似乎也换手过一次嘛!这么说,你是习惯了?」
「那不是重点。我是说你们这些老板们,没人会替底下做事的人想一想,还好关于这一点,我早已死心了,就不白费力气去说什么了。没错,旅馆本是你买下的,是属于你的东西,你爱怎么处置它就怎么处置,至于那些受影响的员工,总是会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这话对克劳顿而言有些刺耳,可是无妨,人总是要适当地发泄一下情绪。以十指堆成尖塔放在一边跷起的膝盖上。「你不要误解,凌副总。买下旅馆或许是一时冲动的感情因素,可是下决定要结束它的时候,我可不会允许自己感情用事。」
从茶几底下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凌恩面前。
「这是我根据住在『京苑』里一个礼拜的观察结果,以及旅馆现有的财务报表,再请我旗下的专业分析师所做出的前景判断、获利预估报告等等。数字会说话,『京苑旅馆』若不做彻头彻尾、改头换面的大改造,重新定位出客层、价位好锁定目标市场,而以目前的经营型态持续运转下去的话,在五年内我就会赔光自己在这间饭店的投资。」
「五年?不可能的!目前我们旅馆还有盈余——」
「这是因为暑假档期延续下来的业绩,帐面上还没完全出清。但实际上,我入住的这一个礼拜以来,『京苑』的空房率是多少,你比我还清楚吧?还有,两个多月后的圣诞假期,普通旅馆的预约都已达到五、六成了,可是『京苑』呢?四成?三成?我看是不到一成吧?这对一间非商务型的饭店来说,是再糟不过的数字了。」
凌恩沉下脸,无言以对。
「你知道为何在我买下『京苑』之后,并未把它正式列入『金士顿』的连锁之一吗?」忽然转了个口吻,克劳顿反问。
困惑地一摇头,凌恩道:「不是因为你本来就打算结束掉『京苑』吗?」
「不。在世界各地都有据点的『金士顿』,目前正努力开发亚洲各大城市里的商机,这十年来我们在日本就盖了三座旅馆,韩国、泰国、香港、新加坡各有一间,目前建设中的则是在上海。台北虽曾列入考量,但却寻找不到适合开发的土地。起初,我确实有意将『京苑』打造成『台北.金士顿』,只是后来打消了这念头。」
「为什么?」凌恩追问。
克劳顿一笑,就等着他开口。「确实,凭『金士顿』的力量,要倾全力来改造『京苑』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不是我要的。『金士顿集团』的成功,不在于把每间『金士顿』都打造得一模一样,要维持当地的人文特色,各分支旅馆也必须做出自己的风格,风格才是一间饭店生存的不二法门。要让顾客指名非这间旅馆不住,要让他们造访这个城市时,会想顺道体会当地『金士顿饭店』的招待方式……」
手一扬,省略中间的废话。
「说穿了,假使『京苑』此刻只是期待『金士顿』的人来帮忙打造后,就会像是打了强心针一样,能一夜复活的话,久了仍是会逐渐衰退死亡下去的。我待在这儿这么久,却看不出你们希望在客户心中缔造出的形象。有任何人在退房时,曾告诉你们说:『这是我住过最亲切的旅馆』,或是『这是我住过最时髦的旅馆』之类的话吗?光是以客为尊还不够,同时要做到使他们流连忘返、印象深刻才行。」
蓝眸犀利地望着凌恩,说道:「开门见山地说,真正让『京苑旅馆』结束的不是恶劣的财务预测分析、不是干脆拆掉重盖所需的庞大经费,而是这间饭店里的工作人员缺乏的『自我觉醒』。纵使『京苑』的硬件能浴火重生,我可没办法连人心都一并改造。」
听他说完之后,凌恩沉默半晌,缓缓地说:「结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