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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约瑟夫?
不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克劳顿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保持着沉默,直到他们抵达目的地。
下了出租车,再次见到这栋老房子,克劳顿依然不免赞叹它能「老旧」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另类艺术品了。
等着凌恩开门,完全没有意愿自己提行李的克劳顿,在进入屋子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啊!你怎么还能继续住在这里头?这根本就是垃圾屋嘛!」
客厅里凌乱得像是经历过一场暴风雪,脱下来的衬衫、袜子丢得到处都是,茶几上被帐单、发票、传单、信件占据,而且走没两步就会踩到纸层。
这时扛着两大箱行李,也进入屋内的凌恩,没好气地说:「最近比较忙,我只是没空去整理而已。」
「最近是多久?三十年吗?」嫌恶地拿起被甩在沙发上的抹布,克劳顿真想让约瑟夫看一看这幅画面,这绝对会让无数罗曼蒂克的幻想一夕幻灭的。
咚、咚!重重地放下行李,凌恩上前一步抢下他以两根指头掐住的抹布,尴尬地微红了脸说:「咳咳!我承认屋内状况是有点儿糟糕,倘若大老板这么不满的话,台北有N间旅馆任你挑选,请自便。」
克劳顿扯扯唇,伸出一手。「电话拿来。」
「要干么?」
怪哉!这家伙能信任几乎是陌生人的约瑟夫,偏偏要挑剔我所做的每件事吗?
克劳顿不想让凌恩以为自己吃侄子的醋,因此把这口气给忍下来。「台北总有清洁公司吧?立刻找人过来清理这团糟呀!我拒绝住在一间连呼吸都有霉味的屋子里。我想,我也不必期待你会下厨煮东西吧?」
「……巷子口就有几家小吃店,手艺还不错。」凌恩有点儿心虚地说。
做了个深呼吸。「真不知道凌夜……还有凌日,你的儿子们是怎么忍受得了你这个邋遢老爸的?好吧,在我住你家的这段期间,委由清洁公司每天派人过来清扫,帐单我来支付,三餐一样在『京苑』解决。这样大致上就没问题了。」
这时凌恩不知用中文嘟囔了句什么,克劳顿跨两个大步,双手抱胸,一脸傲慢地站在他面前说:「你有话要说吗?我洗耳恭听。」
翻翻白眼,端整的脸庞透出无奈,双手一摊的黑发男子说:「没有,我没有任何话要说,老板你说了算,行吗?」
满意地点头,克劳顿拍拍他的肩膀。「这段日子就请你多照顾了,同居人。」
凌恩意兴阑珊地回道:「哪里,不必客气。」
世事难料,想不到绕了一个大圈子,克劳顿终究还是住进了凌家。
4、
清晨六点,位在老住宅区巷弄里的凌家大门附近,有一群婆婆妈妈们神色诡异地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着。
『差不多了吧?张太太,你说的那个……』
『是啊、是啊,他们很准时的,应该就要出来了。』
正当她们讨论的同时,那扇门砰地开启。
「凌恩,你快点行不行?」
一袭碧绿色名牌运动服,金色发丝束着同色系头带,做着暖身小跑步动作的挺拔、俊伟男子,催促完屋子里的家伙后,一回过头,与那群三姑六婆们蓝眼对黑眼。
男子露出飒爽迷人的笑靥。「哈罗!」
婆婆妈妈们羞红了脸,高兴地以台语腔的英文回道:『哈……哈罗……』
此时,全身白色运动装束,邻居们熟识的黑发酷哥走出门边。「催什么催?吵死了!马路又不会跑,急什么——」一顿,与那些紧盯他们不放的视线对上。『大家早啊!』腼腆一笑,客气地向她们点头示意后,扯扯外国男子的手臂。「走了、走了!」
「那,拜拜!」一边向婆婆妈妈们挥挥手,金发帅哥一边与黑发酷哥一前一后地往附近许多人最热爱的晨跑路线慢跑过去。
『哎呀,你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呢,张太太。有这种好康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兴奋得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见着偶像般,妇人捧着泛红的脸颊,呀地发出尖叫说:『好帅喔!真像是电影里头的外国明星耶!』
『还说咧,一开始你就不相信偶说的。』以手肘顶顶邻居,张太太陶醉地说:『现在偶每天早上为了和他们碰面,都得提早起床化妆打扮一下捏!』
『明天,明天我也要来看!』
『好呀好呀!那偶们就约一约时间,看完之后,还可以一起去买菜啊!』
最近这个月,这座早已失去活力的老旧社区,洋溢着一股闹烘烘的嘉年华气氛。许多妇女同胞为了一饱眼福,都自动自发地提早起床,准时报到。在她们呼朋引伴的强烈号召下,不知不觉地,凌家大门口已发展成了新兴的「观光」名胜。
◇ ◇ ◇
「你不觉得今天早上『凑巧』站在我家门外的邻居人数,多了点吗?」边慢跑着,凌恩边问着身旁的克劳顿。
「有吗?我没注意到。」一耸肩,享受着清晨的微风吹拂过脸庞。虽然已是晚秋,可在亚热带气候下的台湾,仍保持在宜人舒爽的温度。
斜睇他一眼,凌恩想想,还是闭上嘴巴。或许是生长环境造成的差别吧,见惯大场面的克劳顿大概早就习惯沐浴在他人的眼光下了,哪里会「注意」到那些与日俱增、自动繁衍的欧巴桑群呢?
日子过得好快,掐指一算,遭到克劳顿的暗算,被迫和这家伙展开同居生活,也超过一个月了。
经过短暂的摩擦期后,近来凌恩好不容易适应了有「他」在家中晃来晃去,以及受他影响而改变的生活步调,感觉一切正逐渐在步上轨道。
凭良心说,他本以为这家伙会是个恶劣到不行的「同居人」。
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以为成天得面对他制造出来的麻烦,三不五时还得忍受他带人回家过夜,甚至举办什么屋顶吵翻天的轰趴……但,上述这些事一件也没发生。没有麻烦、没有玩伴登场、没有轰趴临检,让他在松口气之余,还真纳闷这个住在他家的克劳顿,和他所认识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当他拿这件事问克劳顿时,他恶笑着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会因为缺乏玩伴,就半夜偷袭你的!我也是有『选择权』的,老兄。」
这句回答让他确信这个「克劳顿」并未被掉包(没人模仿得了他那种笑里藏刀的可恶嘴脸吧?),可能只是前阵子荒唐过度,弹药库在休养生息中。
不管克劳顿短暂安分的理由何在,他都该谢天谢地,并祈祷它会持续到自己能摆脱他,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为止。
所以,即使得牺牲睡眠时间,清晨六点前起床陪他慢跑(因为他除了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外,也不喜欢一个人跑步);即使得忍受一个大男人比前妻还要啰嗦,不停地要求自己保持环境整齐、鞋袜摆好等等小事;即使得放弃过去喜欢在家中打赤膊的乐趣……他都不会抱怨的。
只要克劳顿别给他制造问题,他并不介意生活圈子里多了个不请自来的老外。不,应该是多了两个——得把约瑟夫也算进来。
说也奇怪,那年轻小伙子出乎想象的爱粘着自己。每回见面总是前一句「凌恩先生」、后一句「凌恩先生」,跟前跟后的(但不是那种死缠烂打),而且贴心、有礼貌(甚至在假日,还不嫌舟车劳顿的麻烦,替他和克劳顿送餐点来呢!),让他的生活里宛如多了个儿子般,令人不宠他都难。
不是他爱抱怨,但是阿日和阿夜要是有约瑟夫一半爱撒娇,做父亲的他会多有成就感啊!偏偏一个永远不懂事、爱惹是生非,另一个却是太懂事,什么都先替人打点妥当,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分不清谁才是父亲了。
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凌恩一回神,他们已经沿着岸边堤防的绿荫大道,抵达每日晨跑的终点——一座迷你凉亭。
「哈啊!跑步过后的一口水,真是美味极了。」大口灌着矿泉水的克劳顿,抹着额边的汗水,笑容璀璨地说。
「便利商店一瓶二十元有找。」咕噜咕噜。
挑挑眉。「今天的天气也不错。」
「天边乌云密布。」咕噜咕噜咕噜。
这下子克劳顿正式放下水瓶,蓝眸漾着挑衅意味地说:「经过一个月的晨跑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经过一个月日夜加班的辛苦工作,我眼睛底下都冒出黑眼圈了。」一拉下眼睑,凌恩不留情面地说。
「……」瞅着他半天后,克劳顿笑笑地问:「这是新的游戏,名称叫做『唱反调』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奉陪下去,我就不相信你能一路跟我唱反调唱到底」
「不。很抱歉,我没那么多外国时间陪你玩游戏,老板。」
一摇头,眯成缝的蓝眸里,已经蓄满了战斗气息。「我跟你玩定了,凌恩!」
在心中咂咂舌。好吧,他得承认自己刚才是有点儿「故意」的,但他没料到这家伙的臭脾气会这么容易就被挑起。再下去会玩火自焚,因此凌恩让步地举高一手说:「我建议,咱们不妨都表现得成熟一点儿吧?」
「你愿意认输的话。」
吓!这可就太过分了。「认输?你吗?」
克劳顿当然不会善罢干休,说:「瞧!谁在说谁孩子气啊?不认输的凌恩,爱赖皮的凌恩!」
青筋爆凸,一咬牙。「你是三岁小鬼吗?」
「我敢说我的腿比你长、跑得比你快,所以我一定会领先你返抵家门的。赢的人,可以抢得浴室的使用权,先冲澡。怎么样?」
「我们走着瞧!」
◇ ◇ ◇
当初动念要搬到凌家来住,是为了小小地报复一下凌恩,可是现在克劳顿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作了个幸运的决定。他没想过待在这儿会如此轻松自在,仿佛赚到一个免费的假期似的。纵使他照样在处理越洋公务,同步管理名下集团动辄上亿的投资,可是心境上,他给自己放了一个许久未有的假期。
没有虚伪造作、尔虞我诈地耍心机、比心眼的必要。
告别需夜夜笙歌、逢场作戏方能填补的空虚。
脱离了「过去的自己」,由熟悉的环境解放到这截然不同于过往的地方,他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的疲惫。
厌透了在一具具年轻柔软的身体上,靠着不断变换花样,好避免麻痹的性游戏;厌透了不讲真话、不谈真心、眉来眼去,却越来越索然无味的挑情拉锯战:厌透了面对那些开口闭口,总是企图想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无非是情爱、金钱或欲望)的男男女女。
累了、倦了、烦了、闷了。
现在这些无聊的东西,还不如和凌恩唇枪舌剑地耍嘴皮子,或是闲来没事找凌恩下西洋棋,杀他个片甲不留来得有吸引力。
能找到个势均力敌,且绝对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好敌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假使在英国,克劳顿知道他一定找不到这样一号人物,至少他还没遇过半个不被「霍普家族」这个金碧辉煌的名号所左右的人(不把同门亲戚算进来的话)。
「我赢了!」长臂一伸,先摸到门板的克劳顿大声宣布。
「不,钥匙在我身上,我会先跨进家门,所以是我赢了。」紧追在后的凌恩,掏出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嘿!这太卑鄙了!」瞪大眼,克劳顿高声抗议。
「愿赌服输。」凌恩打开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