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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束缚着他,从他幼年时起,就在他身上缚上了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锁,就像那顾惜朝唱的戏,一声一声又一声,诶乃绵长,欲尽还来,似有又无,如春日里的飞絮,惹上身,便挥之不去。
戚少商暗叹一声,不就看了几眼那顾惜朝的剑舞么?竟莫名地又想起了他。定了定神,伸手扣响了门上铜环。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向里打开,端着煤油灯出来应门的,是管家老穆。
老人苍黑的脸上尽是深深的邱壑,老了,眼神不好,昏黄的眼就着昏黄的灯光端详了半天,方认出戚少商来:“孙少爷?您可回来了。天黑路滑,我给您照着……”
“嘘——”戚少商竖起食指靠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着老穆回去休息了,自己端着煤油灯回房。
经过二姨太惠玉房间时,却见小丫头凤喜在门口蹲着打盹儿,房里白炽灯亮着,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和那几房姨太太的议论传出来。
“老爷子这一病不起的,也不知哼哼唧唧能熬到什么时候。”这是最牙尖舌利的三姨太兰馨。
“嘘~三姐你小声点,当心老爷听见了,不揭你的皮!”这是刚过完四十寿辰的四姨太鸣鸾。
“当心个屁!都老糊涂了,二姐四妹是菩萨心肠,我可不是……哎呀清一色,胡了!五妹呀,难得你今天尽打好牌给我,改天请你上重庆菜馆去!”
“三姐说笑了,我这是该打什么打什么……”这陪笑的应该是五姨太文岚,一年前戚老太爷刚在翠云坊看上的,据说年纪比戚少商还小上两岁,他们还没见过礼。
戚少商无奈地笑笑,惠玉、兰馨、鸣鸾、文岚,老爷子共娶了四房姨太太,似乎除了刚来的这个文岚,个个都是能生事的主。
其实也难怪,这里就算是最老的惠玉,也才五十出头,据说是二十年前老爷子六十六周岁寿诞上进的门。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四个女人,哪个不是守的活寡?无儿无女的姨太太,除了打几圈牌,抽几口鸦片,想的就只有靠老头子死了后分得些家产,方安慰了这活受罪的一生。
是以戚少商虽是女人堆里欠了一身债的风流鬼,出国前就已是京城公子哥里响当当的花心大少,也算是对付女人有点经验的男人,然而对家里的这几个姨太太,他却亦是常年躲着为妙。
正待举灯离开,不防那打着盹儿的小丫头凤喜醒了过来,抬头见戚少商站在门前,忙一叠声叫道:“二太太,孙少爷来啦!”
戚少商阻止不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二姨太惠玉那特有的、如瓦刀片儿一样的声音传出来:“少商啊,难得你今天有空,来看看我们几个老东西?”
戚少商心里暗骂一声,硬着头皮走进去。
房间里四下昏暗,只牌桌上方一只白剌剌的灯泡亮着,四方的牌桌桌面上用白布蒙了,绷得紧紧地绑在四条桌腿上。
白布的上方,则是四双——不,是三双苍白而衰老的、满戴着宝石珍珠翡翠的手。再往上,是三张松弛的、已不再年轻的脸,却是涂得红的红,白的白,像是土旮旯房子上抹了石灰粉——经白灯光一照,狰狞得恐怖。而另外一张年轻的脸,也就是五姨太文岚,早在戚少商进来的一瞬间站了起来,垂首立在一边。
“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戚少商颔首一一和她们打着招呼。
“哎。”眼皮抬也不抬的是二姨太惠玉,戚老太爷的原配死得早,这二姨太在戚家是有些地位的。
“哎呀少商啊,还不快过来坐!”满脸堆笑的是兰馨和鸣鸾。
“孙少爷。”只有站着的文岚怯怯地唤了他一声。
“哎哟文岚我的好妹妹,少商又不是外人,你这么站着算什么?你看看,少商反而不好意思了呢!”鸣鸾道。
“四妹说得是,按道理,五妹你跟我们一样,也是少商祖母辈的人了,哪有像你这样仔细着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文岚妹妹在这里,少商哪会来看我们这三个老太婆?”兰馨接道。
“这个……我只是恰好路过……”戚少商被兰馨一番话噎住了,半天憋出一句。
“好了好了!”垂着眼睛半天没有发话的惠玉抬眼道,“文岚和少商还没正式见过礼,今儿个在我这儿就算正式见了,虽说文岚比少商还小上两岁,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免。文岚哪,你也要有点长辈的样子!”
“哎~”戚少商应了,方对着那文岚一揖,“五太太。”
“孙少爷。”那年轻女子却仍是怯怯地回了声,低头站着。
这时戚少商方仔细打量了她两眼。低着头,脸盘子看不太真切,只觉得是尖尖下颌的瓜子脸,长着两道不甚调和的浓眉,却瞅着恁地清秀,带着英气的清秀。有点像……顾惜朝?
戚少商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又想到了顾惜朝?!
幸而此时惠玉摆了摆手道:“我累了,大家也早些歇了吧。凤喜,送孙少爷回房!”
戚少商忙退了出来,支走了凤喜,自个儿回屋。经过书房的时候,习惯性地在窗台上左数第三棵杜鹃花盆儿下一摸,随之一愣,一张卷成条状的纸片攥入掌心。
四周看了看,没人,戚少商推门进了书房,点亮了煤油灯,移开灯罩,将纸条在火上微微一烘,两行字清晰地显出来:
“10。26,晚9,百顺胡同7号,傅宗书
HL001,10。25”
不一会,字迹便缓缓褪去。戚少商将纸条投入火中,煤油灯的火光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即又暗下去,纸条业已成了灰,散了。
捻灭了煤油灯,戚少商摸黑回了自己房间。
不是没有一点疑惑的,从东城戏园刺杀黑木开始,一直是HL001用这样的方式和他单线联系。他也曾想过,这HL001是怎样才能潜入他家中,再将纸条放入花盆底而不被发现。显然,这HL001,对戚家院子相当熟悉。
HL001,究竟是谁?
幸而戚少商并不是好奇心特别强的人,在西点的三年,已经让他充分地了解,作为一名为军方工作的特工,不该知道的,便永远不要发问。
所以他只是攥紧了拳头,暗念:傅——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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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游夏仔细看完了,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旁边仍然一脸忿忿的崔略商:“戚少商哪里笨蛋了?他得罪你了?”
“不是我,是这个文岚啦!人家女孩子明显很喜欢他嘛,他居然不理!”
“这文岚哪里喜欢戚少商了?”铁游夏将文本又匆匆浏览一遍,笑道,“文本上根本没有。偶像剧看多了吧?学龄前儿童?”
“我就是知道!”崔略商把脸皱成了一只烧卖,“再说了,我用脚指头猜也猜得到,莫名其妙出来个女的,肯定是这样!”
铁游夏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旁边人的脑袋,敷衍道:“好啦好啦!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乱猜,也许下一幕戚少商就知道了呢?”
只见那崔略商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忽然又大叫一声:“不行!那顾惜朝怎么办?”
铁游夏一脸黑线,天知道这孩子的逻辑是怎么回事:“这跟顾惜朝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看,顾惜朝喜欢戚少商,文岚也喜欢戚少商,要是文岚先让戚少商这呆子知道了,我们家惜朝岂不是惨了?”
铁游夏默然,追命这家伙,连爱与被爱的关系都不明白。他还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怎么才能让他明白呢?
于是他认真地看着崔略商的眼睛:“追命,你要知道,喜欢这种事情,是不分先来后到的。戚少商不是呆子,如果他喜欢的是顾惜朝,那就决然不会因为文岚而放弃。”
他没有说的是,像顾惜朝这样的人,如果在后面的故事里也喜欢了戚少商,那还有什么能阻止他,或者说是他们?
“真的,没有先来后到吗?”崔略商眼睛似是蒙上了水气,“铁手,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铁游夏毫不犹豫地回答,“并且你想想,戚少商和顾惜朝,他们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所以,他们注定相爱。”
这时候他想到了刚进组的第一天,老诸葛对他说的一句话。那时侯老诸葛告诉他,崔略商这小子是个天才。
果然。崔略商并不了解这个故事,也不了解戚少商,甚至连自己扮演的顾惜朝都不了解,可些这都没有妨碍他在镜头面前演绎顾惜朝的人生。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所谓的天生演员吗?
这时那个“天生的演员”正微张着嘴,似在思索着什么疑难问题:“可是,铁手,你是这么想的,你能保证戚少商那家伙也是这么想的?”
“恩,我保证。”铁游夏如同发誓般说出那三个字,“你相信我,我知道戚少商。”
正如前文所说,像铁游夏这样的男人,在他真的想要证明什么东西的时候,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
崔略商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慢慢转过头去,露出笑来:“好吧,我承认,你这老头子,说起话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铁游夏也笑了,他总是能够说服他。
“恭喜你了老头子!这可是我发现的你的第二个好处。”崔略商调皮一笑。
“哦?那第一个是什么?”铁游夏饶有兴趣的发问。
“那个啊,空手劈蟑螂呀,‘铁手’!”
追命哈哈笑着,跳起来,跑远了。留下铁游夏一个人在原地坐着,漫天流动的是来自崔略商的快乐空气。
其实这时候铁游夏应该照照镜子,他会发现,自己正摸着鼻子傻笑。不知不觉中,他已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浸入了崔略商的情绪中。
●第十章
“人的一生之中会遇到很多事、很多人,他们有的可能成为你的朋友,有的会成为你的对手,但无论如何,也不外乎一面之缘、擦身而过、长长久久这三种。你和他,究竟是哪种缘分呢?”某天在片场的时候,颂嘉捧着本花花绿绿的女性杂志念着。
女孩子总会热衷于一些类似于星座、测试之类的小游戏,并且乐此不疲。只见她全片场扫视了一番后,目光落在了正在埋头打游戏的崔略商身上:“嘿!追命,要不要测一下?”
“好!”沉浸在游戏里的崔略商抬起头来,同顾惜朝一样,他很少拒绝女孩子的要求。
“那你先要确定下,你要测的对方是谁哦!”
“啊?什么对方?”关掉GB的孩子一脸迷茫,似还没回过神来。
“就是…………”颂嘉将刚念过的一段话又重复一遍。
“这样啊!”崔略商眼神飘忽起来,“那就……‘他’吧!”
“‘她’是谁啊?”颂嘉挤了挤眼睛,揶揄道。
“这个……不能告诉你……”崔略商眨眨眼睛,一脸的调皮表情,脸颊却是微微红了。
“呵呵,是那个常来找你的女孩子吧!”颂嘉笑道,“那听好了,第一题,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的穿衣风格是?A。嘻哈,B。过时……”
“额,B,应该没错。”
“B,那跳至第三题,对方…………”
“…………”
“………”
铁游夏坐在一旁吸着烟,有些颇为好笑的看着两个兴致勃勃做着无聊测试的人。
简直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嘛,他心里暗道,观众们要是知道演顾惜朝和傅晚晴的二人是这样的,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咦?”这时只听颂嘉轻叫出声,“怎么回事?刚刚从第六题跳到第九题,再从九到十一,十一到十七,现在又要从十七到六?”
“循环了?这不是永远在六到十七之间循环了?”崔略商也惊讶道。
循环了。
他和他的关系,不是一面之缘、擦身而过、长长久久中的任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