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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道:“这就是了,好事儿不能都让慕家占全啦。”
前头那人“嘿嘿”一笑,“要说这太后委实精明,赶着册立新皇后,还不都是怕三年孝期耽误册后,这下去了也该瞑目了。”
旁边的人越听越兴奋,纷纷加入进来,你一言我一语,酒楼里面格外热闹。凤翼无心听这些闲话,心中只明白一件事,太后走了,…………竟然没有缘分到如斯地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成。
“砰!”,心里似有一根极细的丝线彻底断了。
凤翼已经辞去官职,如今想要回去参加葬礼也去不了,无奈之下,只有前往乐楹公主府恳请帮忙。乐楹公主府因为出了一位皇后,加上云琅是太后胞弟,前来拜访的官员多如流水,凤翼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云琅匆匆从前面赶过来。
凤翼知他是白忙之中抽身,拱手道:“叨扰了。”
“师兄,你还跟我客气。”云琅摆摆手,脸色有些沉沉的,“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突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姐姐临走前交代,如果你返回京城,就把这个交给你,葬礼不用参加了。”
凤翼拆开信封,谁知里面却是一张白纸。
云琅怅然道:“姐姐让我转告你,这一世累你太多,不能偿还,但愿你今后逍遥快活,过得自由自在。”
风衣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云琅看了看他手里的白纸,“姐姐走的前几天,已然不能下地,有一日精神突然好了许多,叫来众人一一交代。当时我也在旁边,姐姐说应该给你留封信,写好了,却又撕毁了,如此好几次,最后力气不济只留下这个,说是你会明白的。”
凤翼皱着眉头,手上的信纸却在不停的抖,忍了许久方才平静下来,轻声问:“太后的陵寝在哪儿?我去看看,就离开京城。”
“陵寝是先帝时就早修好了的,皇陵群西面的永生陵。”云琅摘下自己的腰牌,“你如今没有官职,不容易进去,拿着我这个,回头我再跟人交代一下。”
“好。”凤翼舒了一口气,又问:“听说新皇后已经册立了,月儿在宫中还好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云琅的脸色更加阴霾了,“月儿和皇上……”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顿了顿,“太后抚育了月儿一场,如今去了,月儿伤心的很,说是要去给太后守孝三年。”
“这……,这不合适吧。”
“我也管不了了。”云琅连连摇头,“如今月儿是中宫皇后,可以上表,说是天下皆知皇上纯孝,理应为太后守孝,只是皇上身系江山社稷,不可轻忽,所以自己愿以皇后的身份代替皇上行孝,为太后守陵。”
凤翼猜着事有蹊跷,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云琅泛起一丝淡淡苦笑,“已经准了。”
凤翼低头静默了片刻,一来自己也出不上主意,二来本也不是太关心这些,与云琅又说了几句,告辞道:“我先去皇陵那边,回头再把腰牌送回来。”
到了长生陵,果然是处处戒备森严,如不是有云琅的腰牌和交待,凤翼恐怕连外沿都走不进。抽出那封信来,想像着太后写信,继而又撕毁的样子,…………就这样吧,今生的缘分只到此处。
凤翼不愿彼此分别恋恋不舍,于是将腰牌交给公主府管家转呈,转身离开,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轻舒一口气。
刚到城门,便赶上一对赫赫扬扬的队伍进来,打听才知,原来是霍连国派来吊丧的人马。回想起当初两国拼的你死我活,后来各自为了休养生息,倒做出一派有爱邻邦的姿态,凤翼不仅微笑摇头。
今后的时局再怎么变幻莫测、风云突变,都已不再与自己有关。
…………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她,迦罗,素心,一个个都已经离自己而去,京城之中再也无可眷恋,是应该走了。
对于霍连人的到来,皇帝很快做出了相应合宜的安排。
湖阳公主在听说这个消息时,微有怔忪,杜淳亲手端了一碗热汤进来,关心道:“你这几天都熬坏了,喝点汤补一补。”
旁边的丫头凑趣道:“我们的驸马,是天底下最最体贴的夫君了。”
湖阳公主知道她是为宽自己的心,只是母亲的离去,是永远不可逆转的事实,心又如何能宽?勉力点了点头,挥手道:“下去吧,我跟驸马说会儿话。”
“棠儿……”杜淳轻轻唤了一声,像是大气一些都会把娇妻吹坏似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话未说完,就被外面的下人打断。
“启禀公主、驸马爷,霍连苏摩合王之女阿兹尔黛求见。”
夫妻二人都是意外,湖阳公主道:“他们霍连人来了,应该去找皇兄做些官面文章才是,找我做什么?”
杜淳想了想,“我陪你去。”
青州之战过去多年,阿兹尔黛想来也已经嫁为人妇,虽然没有像中原女子那样盘起发髻,不过装束也有了很大不同。阿兹尔黛见了礼,然后道:“公主,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杜淳忙道:“我是她的夫君,就在这里说。”
阿兹尔黛抿嘴笑了笑,“这是在你们的京城,难道我还能把公主怎样?就说几句话的功夫,不会把你的女人拐走的。”
“没事。”湖阳公主按了按杜淳的手,“你在这儿等着,我跟她去下偏殿。”杜淳无奈,只得不情愿答应。
“有个人想见你一面。”阿兹尔黛的眼睛晶晶亮,望向湖阳公主,“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他吧?傅笙歌将军。”
“他…………”湖阳公主微微一震,“还活着?”
阿兹尔黛挑眉道:“当然,现在已经是我的男人!”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湖阳公主轻轻摇头,然后又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没错,是我救了他。”阿兹尔黛神色一黯,“人虽然活了下来,却留下很多伤病在身,而且还缺了一条胳膊。”偏了偏头,“他觉得配不上你,再加上被我所救,更觉得没有面目回来,所以就留在霍连了。”
“真傻……”湖阳公主微笑叹气,隐隐泛出一丝泪花。
“这是你当年送给他的玉佩,作为见面的凭信。”
湖阳公主结果翠绿的玉佩,细细摩挲,眼前浮现出年少青葱的烂漫时光,还有那个沉默寡言,让自己心心念念挂怀的少年。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想见你一面,跟你说声对不起,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阿兹尔黛露出少见的忧伤,“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他,他肯定也不会坚持,可是却会在心里永远留下你的影子,所以……”
“没有所以。”湖阳公主淡淡道:“他还活着,我很高兴。只是…………”将玉佩交换给了阿兹尔黛,“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你不见他?”
湖阳公主避而不答,只道:“谢谢你救了他,虽然你不需要这分感谢。另外,劳烦你回去告诉他,我很好,杜淳待我一如当年那样好,不必挂念,也祝你们幸福。”说到“幸福”二字,语音稍有凝滞,停了一小会儿,“我有身孕了,不想让我的夫君为我和孩子担心,劳烦你将我的话转告于他,请回吧。”
阿兹尔黛静立了良久,终于转身离去。
…………前尘往事、欢颜笑语,一眨眼见便都成了过去。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会是今天的结局,可是不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无法改变了。湖阳公主想起母亲的话,惜取眼前人,善待一切善待你的,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将来后悔。
“棠儿,你有身孕了?!”杜淳一脸激动,从偏殿侧门跑了出来,下一瞬猛地有些尴尬,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我知道。”湖阳公主渐渐收了泪水,轻轻挽起丈夫的手臂,将头贴在他的肩头,无声微笑,“别多想,你只是担心我罢了。”
第十四章 终局(一) 。。。
年关将近,皇城内的气氛却一直处于低迷。
因为太后薨逝不久,禁了丝竹之声,宫人们亦不敢多有言笑,就连请示年下事宜的官员,也为着皇帝心情不好,被斥之铺张浪费太过奢靡。皇帝龙颜不悦,新皇后也没什么笑脸,刚升了位分的慕贵妃亦是闷闷不乐,这样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
几名皇子公主当中,四皇子尚在襁褓当中,大公主自幼由太后抚养长大,自然很是伤心,二皇子因为母亲被贬庶人,变得不爱说话,唯一显得伶俐一点的,便是慕允潆所生的三公主………承姝。
近些时日以来,三公主一直喜欢呆在新皇后云枝的寝宫,一口一个“母后”,脆生生的甚是招人疼爱。云枝拣了新制的糕点与她吃,哄道:“吃完就回去吧,等下六姐姐又该到处找你了。”
“才不会呢。”三公主头也不抬,嘟哝道:“母妃的心里只有小弟弟,还有就是围着父皇转,她才懒得管我。”
“别瞎说。”云枝打断她的话,轻轻带过,“你母妃最近身体好些没有?”
三公主拍了拍手,眨眼想了片刻,“身体倒是没什么,只是……,我瞧着母妃心情不是太好。”
云枝叹道:“太后刚刚去了,你母妃悲痛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三公主颇有不满,撇嘴道:“母妃固然是伤心皇祖母的离去,可是……”看了看云枝,“母妃自然也还有不痛快的地方,……再说,贵妃上头还有一阶呢。”
“你呀,不像是六岁,倒像是六十岁的老人精。”云枝轻轻拧了她一把,“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你再这么说,你母妃该多伤心啊。”
三公主顿时急了,“我可没跟旁人说过!”说着低下头,颇为委屈的模样,“我跟母后说实话,难道也不可以吗?”
“好了,就我们俩知道。”云枝笑着哄了哄,唤来宫女将三公主带了出去。
三公主急于对自己示好,云枝不会不明白,她再伶俐,到底还是一个稚龄幼童。想来慕允潆期盼皇子,对她稍有失望,有了小皇子以后也不免冷落,以至于母女之间并不十分亲密。
而且外间又有流言,说是慕允潆原本惦记着皇后的位子,谁知皇后做不成,次一等的皇贵妃也没当上。当初曾有人建议恩封她为皇贵妃,却被皇帝骂了一顿,并且立下旨意,后世帝王亦不准设立皇贵妃之位。
云枝想,自己的六姐姐是何等通透的人,怎么会去争那样一个虚名儿?不过是外面的人巴结慕家,想着妹妹做了皇后,姐姐也封个皇贵妃,也算双喜临门。谁知马屁拍错了地方,皇帝正因母亲去世而悲痛,被人提起皇贵妃之事来,难免一番动怒。
倒是自己的荣耀,终归是刺到了那位一直隐忍的姐姐吧。
云枝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外面通报乐楹公主驾到。她自幼在家娇惯,如今又是尊贵无比的皇后,于情于理都不必迎出去,倒是怕自己母亲行起礼来,起身到门口,“娘亲怎么亲自来了。”
“都下去。”乐楹公主往后一挥手,撵退宫人。
云枝虽做了皇后,在自己母亲面前仍是一如从前,此时见母亲脸色不佳,便顺势挽住道:“我猜……,娘亲今日是来训人的。”
乐楹公主板着脸道:“我可训不起你。”
云枝问道:“爹和弟弟呢?”
“少打岔!”乐楹公主的脾气不似太后,惯于直来直去,开门见山问道:“你跟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莫说没有像你这样的皇后,便是嫁了人,也没有这样做妻子的!”
云枝松了手,别过脸道:“娘亲年少时便倾心爹爹,自是处处为爹爹着想,时时刻刻体贴他的意思,可是人与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