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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度摇了摇头。他确定一路进来都清理得非常干净,否则也不可能就在这里仓促抱了凤飞。
虽然最后这件事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八成是墙外负责接应的人员出了状况。阿然也在那边车上,但官度现在并不想告诉凤飞这个。
掌心所触,沾着水珠的苍白肌肤渐渐在空气里变凉。官度轻轻松开箍在凤飞腰间的强硬手臂。
“穿上衣服,我们该走了。”
察觉到某种不安的气氛,没有任何反驳或怨言,凤飞沉静地扣上衣物。在他体内还残留着痛苦和侵犯的余痕,指尖也因之微颤,一张原就略显单薄的面容在湿意的灯光下更近乎惨白。然而这张脸上的神情仍旧是镇定的,或者说维持住了一贯的冷淡面具。
是职业需要,也是个人性格。官度习惯了这样的凤飞,他总在任何时候都试图保持冷静和判断力。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矫情,官度却第一眼就明白,如同自己必须倚枪为生一样,凤飞是将他的理智当作武器。
他们都没有别的选择。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在大起大阖,每一步都是赌局的人生里,谁也输不起。
官度伸出手,以和平常一样的方式抱起凤飞,一刹间交融的体温互传入心底。
“你进行到什么程度?”
被官度抱着,穿过大厅的时候,凤飞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官度正凝神留意四周,怔了一怔,才明白凤飞语意何指。无所谓地笑了笑。
“没什么,只有哈老头急症猝死。消息还没传出去。”
急症猝死,听起来很可笑的理由。不过谁会去管这些呢,如果假象背后有强势支持,谎言也会变成真理。
凤飞甩开评论的念头,专注想着自己那部分。
“你知道他的遗嘱,还有几个地方没来得及……”
“所以我要你回来办这件事。”官度注视凤飞,淡淡一笑,“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去,我的首席律师。”
“是这样……可以要求加薪吗?”
凤飞喃喃地发出一声叹息。意志力的逐渐涣散中,他显然没有觉察到,这句模糊的抱怨听起来如此暧昧。
“如果你能做到,当然没问题。”官度将凤飞的状态尽收眼底,素来锐利的目光稍现柔和,“不过在体力恢复之前,你可以先休息。”
“那就多谢了。”
无视四周零落隐约的枪声,凤飞终于放松心神,合上双目。
就这样睡着了?或者说昏迷来得更恰当吧。官度微微苦笑,感受着臂间均匀微弱的鼻息,和比方才更沉的人体份量。浸了水又用力过度的缘故,他整个胸膛和上臂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可以一笑了之。
当他们接近现场时枪战已臻尾声。一方面官度的属下强悍出乎对方想象,另一方面也是警车呜鸣之声遥遥而至。
袭击者纷纷逃窜。官度简单地止住想去追击的部下,坐入车内。
“不管伤了多少,都先回去。”
数辆车如夜幕下无声的游鱼,赶在收网前一刻滑出了河道。
回程中清点伤亡时才发现,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真正造成的危害并不大。不过有一件事,却很令人头痛。
“要说恭喜么?你马上可有得热闹了。”郎寒坐在车后排,一边替昏睡中的凤飞处理伤口,一边啧啧有声,“谁不好死,偏偏是方洪死在你手上,想不闹大也不成。”
“他又不是被炸死的,是有人刻意在混乱中给了他几枪。”官度肩上纱布已渗出血迹,但一辆车仍开得行云流水,毫无涩滞,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否则阿然就在他身边,怎么他死透了阿然还没事。”
郎寒忙于处理屋中警报电路,没来得及赶上开始一幕,却仍兴致盎然:
“你觉得西港方面会相信这个?”
传说中独来独往的家伙何时会对闲事如此关心了。官度自镜中瞥了他一眼,果然是幸灾乐祸,一脸看好戏的恶质笑容毫不掩饰。但郎寒所言,确实是死结所在。
“不信也没什么,”官度反而笑得轻描淡写,“没架可打的日子,岂非无趣。”
如果这家伙不是这么心狠手辣,冲着这句话,大可以同他出去喝一杯。不过现在,郎寒叹息着瞧了凤飞一眼,不觉得接近这总在微笑的男人是个好主意。
“你自家的事还没摆平吧,又是内又是外,想以一当百吗?算了,随你怎样,死小鸡我要带走,他留下多半会被你害死。”
“那不行。”官度断然拒绝,“他还有事要做。”
“哪怕他会死也无所谓?”
“他不会。”面对郎寒的逼问官度并不动容,“再说,他不是还有你这个身手绝顶的朋友么?”
“你要他留下帮你做事,还要我来守着他?”郎寒不可思议地瞪着官度,“你是不是也算计得太精了,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车外灯火飞掠如流光。瞬间变幻的景物,更衬出车内气压的隐隐紧张。郎寒固然不象官度杀性这么大,却也绝不是易被欺负的人。一言不合拔枪动手,道上这种事本就最多见。
官度若无其事,继续开车。
“凤飞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接手的事情,没做完怎么肯走。”
“那就该你多派人保护。”
“我会很忙,人手不足,这是你说的。”官度耸耸肩,“你也可以不管他,只要你能放心。”
这摆明了就是要挟。
郎寒恨恨不已:“要不是死小鸡还欠我钱,我才懒得理他。”想了一想,认真道,“回头要他陪我上床好了,以身相许。不然他死早了,这债还不清,我岂不是亏了。”
一边说,一边将扶着凤飞肩头的手臂紧了紧,眼角余光瞟向官度。
官度轻咳了声。
“你刚才在给他上药。”
“这些都要算钱的。”
“他的衣服都解开了。如果你对他有意思,你碰他的手就会不一样。当然,那种事经验不足的人,是不会懂这个的。”
郎寒呆了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经过风月,但确然从不在这些细节上留意。不过要承认这方面不如别人,八成男人都不会甘愿。良久后郎寒才想到,官度一直没回头,却是何时看得这般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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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险死还生的人来说,最需要的显然是休息。不过凤飞似乎不在其列。
隔着明净的玻璃,原本宽敞的外间办公区因为多了十几个人而略显拥挤。各种桌上堆满资料,电脑屏幕不停闪烁,一些人在核对和发布指令,另一些在低而迅速地交谈,每个人看起来都紧张而忙碌。
他们中有几个隶属于哈氏律师团,其余则来自会计事务所。虽然职务各异,但无论谁走出去都可算作业内精英。更重要的,他们都只忠于官度,换而言之,是他的心腹班底。
结束又一份审阅,官度抬起头,满意地注视着一窗之隔的众人。这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他一手提拔的,也许平均岁数还略嫌年轻,工作经验也有所不足,但他们的敏锐和活力已足以弥补这些欠缺。是支相当锋利的剑呢。官度不动声色地想。如果说黑道堂口是他的一只翅翼,那么这些人就是他的另一只。纵然现在还没成形,却终有一天会完全展开。
目光从凤飞身上掠过。因为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官度并不担心他们会发现自己的注视。
办公区右侧靠墙的一角,凤飞正和对面的年轻男子谈着话,声音虽低,气氛却有点激烈,数份文件不时在他们之间传来递去,好象正在为了某件事争论。官度微微一笑,他知道凤飞很注重细节,甚至有些过份讲求完美,另一个家伙却偏偏也是个不折不扣严苛于自我主张的人,会计事务所的中坚骨干嘛,还能指望他的脑袋长成其它什么样。这两个人会因为工作吵起来,也不算什么奇事。
最后看上去象是凤飞退让了一步。他两道秀气的眉毛微皱,沉吟着在纸上划掉些什么,对面的男子瞧过后,神色也变得和善,两人又商谈了几句,同时笑了出来。
这是个公事中很司空见惯的场面。百叶窗透进的疏淡阳光下,凤飞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但上扬的唇角却是轻松而愉悦的,那是因难题解开,豁然开朗的真正笑意。
官度心中一动。有多久没见到凤飞这样笑过了?话说回来,自那日送他就医之后,两人就忙得再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他们之所以会坐在这里,都是因为哈楚天那份还没公布的遗嘱。不出所料,那堆厚厚的材料将大部份财产,包括哈氏持有股,都留给了女儿哈玉珠。官度有调用权,但前提是他们的婚姻必须存在。如果婚姻破裂,或者哈玉珠死亡,那么这些财产都会一分不剩地捐给福利机构。
哈楚天为了独生爱女的利益,确实煞费苦心。不过他忘了遗嘱总要靠人来执行,对于哈氏首席律师而言,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私下修改某些条款,或者追加条文,且顺利通过公证。可披着严密完美外衣的业界内,这样的事并非没有先例。
然而凤飞断然拒绝。
“有法子比这个更好。”很早前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明亮清爽的阳光下,凤飞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得出结论,“而且可以帮你避开高达百分之三十的遗产税,很划得来。”
他的建议就是利用法律和财务收支的微妙细节,将实际资产转移。最近这数月,看上去哈氏毫无变化,仍在稳稳当当地赢利运作,但事实上,获利的那些分公司,却有不为人知的,足够详尽的法律材料证明属于官度个人所有。而庞大的债务则扔给了哈氏。
这是一个艰苦,精妙,和耗费大量时日的过程,就官度简洁明快的行事作风来说,并不是很欣赏。但凤飞对合法两个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执意。
合法吗?还真是个笑话。换成任何人这样说,都只会象一种虚伪。可凤飞平静的眼神,冷淡的笑容,还有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官度觉出了某种固执的认真。好吧,就归结于每个人都会有点小嗜好得了。既然手下爱将很想这么做,又能替他省钱,官度也不会反对。
不在计划中的是与哈氏决裂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想象的都要提前。还有很多重要的环节都没安排好。所以才会有了现在这个场面,原本两个各行其事的部门聚到了一起,一边快速地协商一边对外传出指令。随着他们指尖在键盘上的轻击,或者某个简短的话语变成电波流窜,大笔的钱象无声的潜流,在金融海洋里复杂地调进调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产权变更。这世上的一些事实被另一些所替代。
官度在心中盘算着何日宣布哈楚天的死讯。
各方面的怀疑和施压都越来越重。最多也只能再拖一两天。不过官方的核查也同样需要漫长的时间,在这之前一切都可妥善完成。凤飞和刚才那个年轻男子程采之都向他这样保证过。
那么,他还有点事要办。看了看表,官度站了起来。
“还是做BOSS好。我们在这里忙得要死要活,他就能话都不说一声走人。”
程采之瞥见官度带着保镖从侧门悄然而出的身影,不由对凤飞发了句牢骚。
凤飞头也不抬,笑了笑:
“怎么,累了?”
“被这样用法,谁能不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