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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小七命大,那一刀没能要走他的性命。夜里疼得醒来,铁星霜总会及时握住他的手,替他擦去一头的冷汗。日复一日的痛楚,仿佛被禁在地狱里看不到天日的头儿,铁星霜的手是唯一的希望和温暖。
纳兰小七身子壮,两个月后伤口结了疤,绷带解去,已能坐在床上吃饭说笑。照顾了纳兰小七一个月,铁星霜病蔫蔫的身子反倒奇迹般地好起来,连厌食症也不药而愈了。
苏黄二人本来要送他们回蜀地叶城,因着黄微云接到一封家书匆匆离去,苏天赐左右为难,铁星霜淡淡对他说:“你尽管走,他这里有我。”苏天赐仍是为难,铁星霜长眉一凛,似笑非笑道:“黄公子看了书信面色大变,只怕那边有大变故。”他声音沉稳清澈,似乎要连夏日的燠热都给驱退。
苏天赐迟疑着望向铁星霜。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晚香玉开了花,幽幽香气在空气中浮沉,铁星霜穿了条淡青的罩纱衫子静静站在檐下,面容仿佛是美玉雕成,一双眸子湛如秋水,寒光四射,哪里还是一个月前那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你还在怪他吧?”这句话憋了一个月,苏天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一日他和黄微云临时变卦,不许纳兰小七行险招,黄微云回客栈接铁星霜,这边纳兰小七却封了他|穴道推在旁边。等黄微云带着铁星霜到晚晴阁,纳兰小七已遍体鳞伤。他们把一身是血的纳兰小七带回去后,铁星霜整个人呆呆地,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如死了一般,他当时吓坏了,情知这两人只要死一个,另一个不死也一辈子不能开心快活了。后来纳兰小七缓了过来,铁星霜日夜守在一旁,看纳兰小七的眼神恨到极点。再后来,那深深的恨渐渐被剪不断理还乱的柔情取代,眼里偶尔流露出奇异复杂的神色,却是外人不能忖度的。
铁星霜微一怔,低头半晌,摇头笑起来:“有什么可怪的,是我把他逼得太狠了。”他面容清冷,不笑时如寒玉冷冰,这一笑,却如光照冰川,耀眼生花。
苏天赐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只为他这一笑,别说是几十刀,几百刀也只好去挨了。突然又兀自一惊,心想我这真真是可笑可恨,不赶快去寻小三儿,倒在这儿发这无聊的花痴!
苏黄二人一去,铁星霜和纳兰小七便由襄阳府南下。经过藏龙山时,四名男子扛肩舆而至,送上一封素笺。纳兰小七看了微微一笑,与铁星霜乘上肩舆,一行六人飞掠入山,来到一处山谷。诺大的山谷空荡荡的,纳兰小七讶然问:“秦二姑娘不在?”四人中为首一人恭敬地说:“姑娘不在山中,往北边云游去了,姑娘去时曾说,纳兰公子受了这么些伤,定然要落下病根,但纳兰公子前半生做了不少孽,这一世的痛楚也算是惩戒。这里的药泉不能尽除病痛,但有缓解之效,日后冬天不好过时,尽管来此。”
纳兰小七微笑道谢,见铁星霜面色发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待那四人一走,方才柔声说:“别急。秦二姑娘是个说话谨慎的人,说是不能尽除病痛,也必能除个八九不离十的。”
两人在山谷中住下,每日都要在药泉里浸泡几个时辰,闲暇时纳兰小七以桐木马尾做了一把七弦琴,琴非名琴,弹者却几为国手,可惜臂上中过刀,总没有从前的运转如意。再过两个月,大雪封山,从谷中往上瞧,只见琼玉满眼,一阵风过,便有大团的雪球坠下,偶尔会有一只苍鹰如凝定在半空中一般,倏地却又远逝。
山中岁月安逸,不知不觉间又是春暖花开,纳兰小七身上的伤早已好了,常常带着铁星霜满山的追鹿逐兔,晚上烤了肉吃,若时间尚早,就乘月色而游,渐渐将谷中的各处摸索了个遍。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一日,纳兰小七留下个口信,和铁星霜离开山谷南下。
二月末,他们回到叶城。
站在那座青砖大院门前,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喧闹声、嬉笑声。一枝桃花从墙头伸出来,刚下过一场雨,娇艳的花瓣上露水晶莹,煞是好看。铁星霜转头看了纳兰小七一眼,脱口笑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桃花出墙来。”纳兰小七脸皮也不算薄,竟然透出微微的红意,横了铁星霜一眼,嘴唇压到他耳边威胁:“今儿晚上再收拾你。”
铁星霜见他笑得嚣张,唔了一声,忽道:“自从船上以后,我都没有在上面过。”
纳兰小七头皮一阵紧,嘴角几乎要弯到下巴底下去,绷着脸不吱声,忽见铁星霜面色微沉,只得陪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我还不够强不够好,没让你快活?”
铁星霜哼道:“我技巧也不坏。”
“还敢夸口,”纳兰小七一指点在他鼻子上,“那次你差点没把我疼死。”
“这不是没死么?”
“再弄就会死了。”
铁星霜侧过脸去,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纳兰小七最怕他这副样子,心里一叹,就要答应了他,却听他道:“不如这样,咱们打一个赌。”
纳兰小七狐疑地看着他:“又打什么赌?”
铁星霜道:“我有一件事给你做。你做得到,我便再不提在上面的事,你若做不到,便要随我的高兴,只要我愿意在上面,你就得配合。”
纳兰小七心想:你若要我摘天上的太阳,我也去摘吗?正为难,却听铁星霜道:“这件事容易得很,不过举手之劳,连我也能做到,更别说是你。”顿了顿,冷冷道,“我也就是随口提一提,你不愿意就算了。”
纳兰小七心里偷偷一笑:原来又是不放心我,要拿话套我,但我为你连那些刀都挨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便说:“好,你说。”
铁星霜道:“击掌为誓。”
纳兰小七哈哈一笑,与他对了三掌。
铁星霜望着纳兰小七,冰玉般的面容上慢慢绽出一丝极浅的笑容,寒光湛湛的双眼中更是流光溢彩,笑意隐现。纳兰小七心里一惊,知道是上了当。来不及反悔,铁星霜已笑吟吟地凑过头来,揽住他脖子,在他鼻尖上轻轻一吻,轻声道:“我要你做的就是这个——亲纳兰公子的鼻子尖儿。你看,多容易。”
纳兰小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铁星霜,恨不得把此刻就将他按到床上狠狠地疼爱一番。铁星霜袖手而立,神态洒脱,对纳兰小七的狰狞神色视若无睹,修长的手指曼然一抬,勾住纳兰小七的下巴,低声笑道:“今儿晚上,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吱哑一响。铁星霜神色自若地收了手,转身向院门方向看去。木门徐徐打开,露出后面翠绿的裙子和一条蔓长丛生的青石小径。这一刻,铁星霜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隐隐知道:过去的都已终结,在这里,他将要展开另一段人生。
番外 开到荼蘼满院香
“小霜霜……小霜霜……”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唤,那么真切。铁星霜
蓦地睁眼坐起来,想起来他明日才能回来,心里浮起一丝微微的惆怅。
阳光均匀地照在院子里,木香花浓密的枝条将整面东墙都铺满了,洁白细小
的花朵堆积如云,层层叠叠,似要将一身的精气都散尽才肯罢休。院子中央是纳
兰最喜欢坐的细藤大摇椅,正在太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西面是上午洗过的衣服
和被单,素雅的衣物之间,一条刺绣繁丽的大红床单格外惹眼,仿佛是在太阳底
下燃烧着的一团火。
他喜欢素色,纳兰喜欢浓丽的颜色,他顺着纳兰的喜好买了那条红色的被单
,却被纳兰放到了箱底里。
“我还是比较喜欢那条淡蓝的。”纳兰那天是这么说的,还微笑着吻了他。
铁星霜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在太阳底下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自言自语:“
傻子纳兰。”那日置办物什,分明瞧见他对着那条单子转不开眼睛,说“不喜欢
”,骗谁呢?
“公子身子骨儿弱,小心着凉。”珑儿拾起薄被搭在铁星霜身上,柔声道:
“少爷不许您在院子里睡,您就是不听,瞧,我一会儿不在,被子掉了都不知道
。”
“都五月了,还怕受凉?”铁星霜微笑。
“怎么不怕?”珑儿撅起嘴唇,“您有一点儿不舒服,挨骂的可是我们!我
的好公子,你只当发发慈悲,回屋吧?”
“这里挺好。太阳暖暖的,照得很舒服。”铁星霜不但不起来,反而重新躺
了下去。
这张美人躺椅是纳兰特意定做的,比普通的要长而大,无数个夜里他们是在
这里度过的……心底的甜蜜又泛了上来,铁星霜朝那边望了一眼,心想:这张躺
椅上是他的汗水多一些,还是纳兰的汗水多一些?想着,不由菀尔一笑,带着微
微的羞赦。淡淡的日光打在他清丽绝伦的脸上,玉白的肌肤仿佛是透明的,晶莹
剔透,耀人眼目。
珑儿连忙垂下眼睛,心里暗叫:见鬼。纳兰少爷也长得好看,总算是看惯了
,也不觉得怎样,唯独这铁公子……她服侍了近两年,还时不时地要惊艳一把,
他有时一笑,叫她觉得连心魂都要被吸进去似的。
站了一会儿,珑儿又劝:“公子说了,明日才能回来。”
“谁等他?”铁星霜闭上眼睛,“我倦了,要再睡一会儿。”
以为珑儿必要再唠叨一番,劝他进去,却是意料外的平静,心里奇怪,不由
得睁开眼睛。一张英俊的面孔迫在脸前,撇着嘴正笑得开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铁星霜折身坐起来,问了一句,才发现自己声音里
的惊喜实在太过份。笑了笑,懒洋洋地躺回去,学着纳兰小七撇了撇嘴:“好得
意吗?”
珑儿轻轻一笑,悄悄地退出去,将这个院子留给他们两个。
“我办完了事,昼夜赶路,巴巴地想着早一日回来见你。你倒是一点不想我
。”纳兰小七笑着抱住他,捏他的鼻子,批评:“没良心!”
“我本来就没有良心,我是天底下第一恶人。”铁星霜微笑。
“啧啧,我好命苦。”纳兰小七抹了两把眼,眼中盈盈的尽是笑意,“想我
纳兰祖上尽是善男信女,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
铁星霜忍俊不禁,笑倒在他怀里,笑得肚子都是疼的,不由得唉哟了一声。
纳兰小七吓了一跳,捧起他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铁星霜最爱他的紧张,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柔软而喜悦,笑了一会儿,轻
轻皱住眉头,“噢,好些地方不舒服,难受死了。”
“好些地方?”纳兰小七脸色都变了,连忙坐到旁边,将他抱到腿上,搭在
他手腕上听了一会儿脉息,奇道:“没什么异常啊。你哪里不舒服,快说给我听
。”
“这里……”铁星霜说着,在纳兰小七唇上亲了亲,“舌头想你了,嗯,还
有这里,”拾起纳兰小七的手拉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口上,“这里最不舒服了,
有时候会觉得闷,有时会觉得疼……”一面说一面笑,拉着他的手往下移到双腿
间,伤心地叹了口气:“这里也好想,想得厉害的时候,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