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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见他二人争执,劝道:“云师兄”
“你先不要说话!”云琅不让她说完,又朝凤翼问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在沙场生生死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师兄,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师嫂还在青州等着你。如此沉不住气,非要自己领兵冲阵,总不成是你想要立个大功罢?”
“呵,你非要问个清楚?”凤翼笑得颇为无奈,平声静气道:“皇上让我到丰阳领军,却不派你,就是怕你生出意外。如今前路生死未知,师兄岂能让你以身犯险?”
云琅却道:“千里之外,皇上也管不到。”
夕阳如同点点碎金一般,洒在凤翼玄铁制成的盔甲上,金属反射的光晕使他面上表情有些朦胧,淡声说道:“纵使皇上管不到,我也不能”原本平静如水的声音,微微生出涟漪,“也不能,让你姐姐担心……”
云琅抬眼看着他,却是无言。
空气像是陡然凝固一般,三个人皆是静默。极远处有厮杀声渐渐传来,“嗖”的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划破天空,是预先约定好的信号。叶成勉已经赶到城外西门,正在往东面赶过来,要与凤翼一起合围攻城,迫出辽王等人。
凤翼眸色已然如常,杀伐之气浮上眉梢,将他惯有的温柔笑意抿去,“我和叶将军一东一西攻城,必定使城中辽王慌乱,其下军心不稳。你领兵在外看准时机,只要城门一破,即可率领大军攻打进来,务必要活捉辽王!”
云琅不再争执,干脆利落答道:“是!师兄小心!”
纵使攻城比守城处于劣势,然而凤翼、云琅领着京营八万精兵,叶成勉调动六万亲兵而来,煌煌十四万人,要攻破一个邺林郡绝非难事。而最绝密的一步棋子,则是当初明帝遣派的新人监察官陈廷俊。这位出名的风流才子,平日歌姬美伶坐拥在怀,一副花天酒地模样,任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陈廷俊正与辽王的建忠校尉分头策马,各自领兵两千人,分赴东、西二门开门放人进来。按正常情况,辽王应该在正门督战,东、西二门自然薄弱些,但眼下的情况甚是奇怪,也未免太薄弱了些。隐约有什么不对,可惜此时情况紧急,陈廷俊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原本以为,会有一小场激战斗才能夺门。谁知道两千人冲上去,城门驻守的兵士少的可怜,除却城头上的弓箭手,城下几乎空弃。
“大人!”一名赭袍参将奔回来,急速禀道:“守城人马见我们人多,都已经缴械投降,大人你看,现在是不是要打开城门?”
“等等,让我上城楼看看。”陈廷俊并未着戎装,身上是一袭华贵的云锦长袍,攀上城头迎风一吹,衣袂翻飞,衬出他丰神如玉的爽朗之姿。
“大人要看什么?”参将忙不迭的跟上来,请示道:“城头上不安全,大人要看什么只管说,吩咐末将去就好。”
城下是肃然站立的几万精兵,远远望去,好似一块巨大的黑铁稳里大门前,邺林郡的城墙岂堪重压?此时城内已经乱做一团,隔墙之外,却安静的让人生畏,陈廷俊看清队伍前面之人,皇帝宠妃慕氏的胞弟云琅。今日城破以后,他便是此次平藩的首要功臣,而慕氏一门的地位,亦将被推向某个极端。
“将军?”参将有些焦急,上前询问。
“开门!”陈廷俊话音未落,城门已经被众人徐徐推开。凤翼身为前锋,率先领着精兵冲进来,不过勒马对陈廷俊点点头,便急马往里面搜寻辽王行踪。想必西门也已经打开,两方的巨大呐喊声逐渐交汇,城内民众皆无踪影,街面凌乱不堪。
“陈大人”云琅快马冲进来,勒住缰绳问道:“此次攻城大人功不可没,只是让人觉得有些疑惑,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些?”
陈廷俊翻身上马,苦笑道:“正如将军所言,只怕今日未必能捉到辽王。”
果然,不出陈廷俊所料。凤翼和叶成勉将全城翻遍,也不见辽王的影子,大队人马迅速搜查辽王府。王府内顿时人仰马翻,家丁奴仆四处奔散,负责搜查的兵士回来,齐声道:“将军,辽王不在府中!”
凤翼看着眼前乱糟糟的院子,神色虽然镇定,眉头却不自觉锁起来,将目光转到叶成勉身上,淡声问道:“叶将军,你怎么看?”
叶成勉以长枪点地,重重顿出一个凹坑,长叹道:“看来辽王昨夜就已出城,带上妻儿连夜出逃,却将众人蒙在鼓里。咱们自以为里应外合,费劲心机攻进来,得到的却不过是一座空城!”
云琅眉目间杀气凝聚,不可置信道:“空城?!”
凤翼静默不语,不经意瞥见迦罗袖子残破,立时跳下马来,“怎么受伤了?都说让你留在大队人马里,非要跟着过来!”
迦罗闻他训斥却不生气,只低头道:“师兄不用担心,一点小伤。”
“好了,好了。”陈廷俊出来打圆场,此刻又是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笑吟吟道:“大家都辛苦了。既然辽王不在城中,咱们乐得安心修整一会。该养伤的养伤,该谋划的谋划,杵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到我府上稍坐一下。”
众人皆是神色凝重,凤翼颔首道:“也罢,都走吧。”
第四十五章 对决
“什么!辽王弃城出逃?!”明帝将奏折“啪”的摔在案上,脸上余怒难消,冷声问道:“整整十四万人!!居然让一个大活人从眼皮底下逃走?真是天大的笑话!”
“皇上息怒。”杜守谦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本发旧的奏折,递过去道:“皇上还是再看看这本折子,还没批复呢。”
明帝并不去接那奏折,只问道:“是广宁王胞弟的哪本?”
杜守谦道:“正是。”
明帝不用看也记得内容,前时广宁王两位胞弟联名上折,言辞虽然婉转曲折,意思却甚是明白,要求升爵位以助地方安定。这不过是字面的意思,那广宁王两位胞弟乃一母同生,与长兄素来不和,多年来争斗一直激烈异常。二人此举并非简单的贪官,而是暗示只要皇帝允诺,便要除掉如今的广宁王,由他二人坐分藩王封地。
如此弑兄谋权、要挟朝廷,其罪可诛!明帝握紧了拳头,眉宇间笼罩着挥散不去的阴骛之气,沉默半晌,最后却缓缓吐道:“嗯,准了。”
杜守谦躬身告退,垂首道:“是,微臣即刻去办。”
人都以为帝王无所不能,殊不知无奈时更甚。明帝看着人在大殿转去,神情颇有些颓丧,加之忙碌半日更显疲乏,于是唤道:“来人!”待到多禄过来,却又觉得心烦意乱无事可说,又挥手让他退下。
“皇上。”一名青衣小监垂首进来,叩道:“淑妃娘娘着奴才过来,说是午膳已经备好,是昨日说的爽口小菜,请皇上示下是否过去?”
纵然时有不如意,也还有一个安心宜人的去处。明帝的心情稍为缓解,随手撂下折子,颔首微笑道:“嗯,起驾泛秀宫。”
“母妃,今年的醉流霞酿的不错。”安和公主在泛秀宫呆得稔熟,私下里索性将姓氏也略去,此刻正笑吟吟递过酒盏,“虽说母妃身子刚好,可这醉流霞是淡酒,少少喝一些,想来气色更红润呢。”
慕毓芫接过饮了一口,微微笑道:“祉儿他们毕竟太小,一团孩子气。有你一起用膳,桌面上也热闹些,你父皇心里也高兴,快坐下吃罢。”
“母妃太过夸奖了。”安和公主低头应了一句,又给七皇子夹了两块桂花蒸新栗子糕,方才腼腆微笑坐下。
明帝饮酒正酣,侧首朝慕毓芫醉笑道:“寅馨越发出挑,再不是从前的小丫头,年纪一天天大起来,也该找个好驸马了。”
七皇子似懂非懂,嚷嚷道:“姐姐,谁是你的驸马?他会陪着我们玩吗?”
安和公主的脸越加绯红,头几乎快贴到桌子上,旁边有奶娘凑趣道:“大公主笑起来带着酒窝,恍惚看着,倒和萱妃娘娘有几分像呢。”
安和公主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笑容僵在脸上,淡淡回道:“嬷嬷真会说笑,叶母妃天姿国色、容华鲜妍,除却慕母妃之外少有可比,我又岂能相像?”
慕毓芫静静看着她,微笑道:“寅馨是孩子里最像皇上的,与萱妃的娇妍不同,天生就是一股子爽朗气。”说着指了一碟小菜过去,又笑道:“怎么嬷嬷还没喝酒,就如此眼花起来,多半是被酒气熏晕了。”
明帝比着二人看了看,笑道:“寅馨和你呆的久,倒有几分像你呢。”
慕毓芫笑道:“那好,臣妾只当多得个女儿。”
席面上又是笑语晏晏,安和公主起来斟酒,笑道:“那是母妃心疼儿臣,才所以这么说呢。”因她并不常留在此用膳,便闲话多一会,待到席散已是戌时中了。
安和公主回到咸熙宫,见熹妃脸色冷淡,便知她因自己晚归而不快,心内却是闷闷懒怠多加言语。进寝阁换上家常衣衫,稍稍整理服帖,出来问道:“母妃,儿臣去给你沏茶,想喝什么茶?寅瑞又跑去哪儿?”
熹妃也不正眼看她,冷声笑道:“你还有空沏茶,管你弟弟?他去哪儿都好,反正不是忘记亲娘,去攀高枝!!”
安和公主一口气涌上来,却忍着先没有发作,挥退殿内宫人才道:“不过是偶尔一遭,母妃就说这样的话,儿臣实在受不起。今日正巧碰上父皇,深留儿臣用膳,难道要拂了父皇的好意,驳了父皇的颜面不成?”
熹妃素来说不过她,只道:“淑妃真是香馍馍,你父皇整日守在身边还不够,你又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你又不是她养的”说着语调哽咽起来,眼圈有些发红,“如今我年纪大些,不招你父皇待见,连自己的儿女也不待见……”
想到咸熙宫平日的清冷,安和公主亦是委屈,走到熹妃膝边缓缓蹲下,“母妃何出此言?母妃的生养之恩,血水之情,儿臣岂敢忘怀?”她紧紧握住熹妃的手,仰面的时候已是泪莹于睫,“可是母妃且想一想,玉粹宫那位比儿臣大不了几岁,就敢欺负到母妃头上,不过是仗着父皇对她的宠爱。依如今的情势,若不是慕母妃素日宽待,咱们母子又该如何凄凉?但凡父皇多关心咱们些,儿臣又何必他人跟前承欢?”
熹妃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叹气道:“听说,朝廷就要胜了。萱妃的兄长立下不少功劳,将来皇上对叶家更加器重,咱们更争不过人家了。”她自年轻时骄傲、盛宠,一直到父亲亡故、家道中落,渐渐也心灰意冷起来。
“那也未必!”安和公主忍回热泪,冷冷笑道。
“我的儿。”熹妃反倒有些担心,惶恐道:“你还年纪小,别逞一时之能。若是到玉粹宫闹出什么来,你父皇不会袒护咱们,看前几次就知道了。”
安和公主看向玉粹宫,微微一笑,“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明白。”
熹妃只当她一时气言,也没放在心上,又道:“罢了,淑妃再不好,那些小狐媚子强些,至少面上情还是有的。只盼你父皇多疼你些,咱们也过点安生日子。”
安和公主泯去眸中自伤,起身搀扶道:“寝阁里头暖和些,母妃进去说话罢。”
…
晨光绽出万丈金光,如一把无边无际的金色巨屏,轻巧破开黎明的淡青之色,地面上人马逐渐清晰起来。十来万铁甲精兵急速奔向垗西,追赶辽王残部,犹如一条不知疲惫的长龙,不分昼夜行军,此时已踏入广宁王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