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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落下泪来。
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侯雪城慢慢的道:”你又哭了?伤心的感觉?范芦也哭了,他也伤心。伤心……就会流泪…”
朱靖反握住他的手。”你这样已经够了。我不求你连这个都懂得。我该满足了,却又想着希望永远,贪心到无耻。其实有这一刻,应该已经足够。”
侯雪城淡淡的微笑。虽没说什么,却让朱靖忽然有种安慰的感觉。”你放心,韩相国府里的寒魄丹一定能救你性命,我无论如何会到手,决不让你死。”
侯雪城淡淡的道:”生死,不过是一瞬间。朱靖,都没所谓的。没有后悔,其实就够了。”侯雪城的声音沙哑,却仍然冷峻而傲岸。”我并不想当悲剧性的人物,我是侯雪城。即使要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朱靖,就如我不懂得你悲伤的感觉。你也不会懂得我的执着。”
朱靖凝视着他。虽然感觉他体内以往超凡入圣的功力已经不再复存,但是那种君临天下的冷漠与威势,却完全没有更变,让人不自觉的俯首称臣。
他不觉有些气馁,放开他的手。”雪城,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呢?”他低低的叹息着,然后忽然紧紧拥住了他。
侯雪城推开碗筷,”以后我不在了,你上有高堂,又有保家卫国的责任,好好活下去,和韩晚楼过下辈子也就是了。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朱靖苦笑。”我和晚楼成亲,是为了你啊。晚楼她……其实爱上了你。前些日子,她来找我。说她父相很坚持这门亲事,若是她不允,那”寒魄丹”就不可能交给我。晚楼她……一心一意,只是为了你着想。”
侯雪城对韩晚楼毫无感觉,即使知道她对自己有着感情,也仍不去在意。只说:”那就不好,你娶了她,她该全心全意只为你一人而已。而我从来不需要她,她替我想什么,都和我无关。”
他忽然觉得心中似乎压着一块大石,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满足?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再有所求?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幸福?
从回到庆王府,朱靖就只有不断奔忙的为他找灵药,求大夫。即使在他身边,也只是黯然流泪。那个自由不羁,如同天上孤鹰的男子,却为了他镇日担忧,愁眉不展。连那个任性的韩晚楼,都要为了他收敛骄纵的性情,情愿嫁一个不爱的男子。
他记得当时韩晚楼意气飞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自信,想要就要,想做就做,从不去计较其他,也不管别人的想法。如今,是否一切都变了?而这个变数,却是他这个人。
他对自己所选择的从不后悔,但是却没想过别人的感受。第一次去试想别人心情的时候,侯雪城觉得徬徨。一切似乎,只是个错误。
”雪城,你在想些什么?”朱靖觉得不安。第一次发现侯雪城如此的遥远,他握紧小师叔的手。
侯雪城没有理会他。从不懂得什么叫做自我牺牲,也从来不屑。但是他们的做法,却让他觉得有种朦胧中的不祥。
待他离开人世,朱靖和韩晚楼的未来,将会如何呢?他的存在是否曾经有意义?
侯雪城慢慢低下了头。
夜凉如水。
侯雪城握紧手中的玉像,那是他这几个月从未离身的东西。沉吟了良久,终于放在桌面。他拿起玉箫,低回的叹息一声,对范芦道:”走吧。”
范芦弯腰抱起他,离开了他住了半个月的处所。
下了「静芦」,范芦正想穿过花园,视线猛然触及樱花树下的一个幽黑身影。他站住脚步,与那黑影相对凝望。
朱靖缓缓走向两人。他的脸色铁青的可怕,那张贵族优雅的脸孔狰狞的扭曲起来,“这么晚了,你们,想去哪里?”
侯雪城示意范芦放下他,在凉亭内落坐。”你先出去守着。”待范芦退下,他转头对朱靖道:“你该明白,我是打算要走。”
朱靖微微一震,苦涩的道:“我待你不够好吗?你要离开我,甚至没有一声告别。”
侯雪城淡淡回答,“如告诉你,恐怕你会阻止。”他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我在此已打扰太久,本该离去了。”
“你往哪里去?回傲神宫?我和你一道走。”
侯雪城摇头。「你尚有高堂,又身有保国重任,如何能够远游?」他默然半晌,「朱靖,我留下来,只会让你镇日伤怀。我对你半分用处都没有。……等到韩晚楼嫁过来,你就会忘了我的,韩晚楼对你很好,你会幸福的。」
“住口,……住口!”朱靖厉喝,“你是想惩罚我吧,是不是?我的幸福是和你在一起!”朱靖抓住他的肩膀一阵摇晃,“你为什么不懂,终我一生,我只爱你一个人啊!”
侯雪城凝视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的脸,过了很久,他放下手,「我该走了。」
「别走!」他一把抓住他,紧紧拥住他的身躯,「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别让我失去你。」
侯雪城深深叹息一声,轻声说:「若从未拥有,又何来失去?」
朱靖必须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这个人总是如此冷淡遥远,不管他如何努力,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有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似乎爱上了一个没有人类感情的冰雕娃娃。
侯雪城这次没有反抗,任他对自己需索的拥吻,他虽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气血却不断的翻腾,他推开他,「我走了。」
朱靖扭曲着脸,满眼伤痛,「我不会让你走的。」他一把攫住他的腰,将他按在树上,开始不断的吻他。侯雪城惊觉到这侵略性的举动,不禁急怒,他的手已探入他的衣襟,他用力推不开他,怒道:「放开我!」
朱靖的唇封住他,一手撕开他的衣襟,抚摸他的胸膛。「雪城……。」他炙热的呢喃。他碰触他的态度既强硬又温柔,侯雪城却僵硬起来。「放开我。」他惊怒交加。
朱靖用身躯紧紧按住他,「我不会放开你的,现在不会,将来不会,今生都不会。」
「朱靖,你太放肆!」
朱靖的苦笑扭曲了脸孔,「雪城,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没有当你是我师叔过,我保护你,尊敬你,对你唯命是从,只是因为我爱你。」
他恐怕雪城那样剧烈的挣扎而弄伤了自己,双手滑下他的腰,将他固定在树干上。
那么细的腰,他的心中掠过一阵心痛的怜惜,不自觉的减轻了手上的力道,如果太用力,可会折断他的腰吧?
侯雪城却抓到了机会,一把拔出他腰间的剑,刺入他肩膀。
朱靖怔了怔,这一剑的去势他看的分明,却没有想要躲开。他看着他,眼中的哀伤胜过忿怒,怜惜多过痛楚。他的声音低沉,“一连两次,你都用我的剑伤了我。”
侯雪城深吸口气,“你再不退开,我会用它来杀了你。”
朱靖摇头,“我一退开,你便要离我而去。”
侯雪城长剑抵住他胸口,提高声线。“让开!”
朱靖凄然长笑,“要我眼看你离开我,我宁可让你亲手杀了我。”
侯雪城的长剑颤抖起来,忽然他张口吐了一口鲜血,然后一口接一口呕血,全身瘫软下去。
“雪城!”朱靖大惊,正要扑去,忽然一道人影急掠而来,一掌逼退他。正是范芦。他扶住侯雪城摇摇欲坠的身躯,对朱靖怒目而视。两人互相凝视对峙。
范芦小心翼翼的拥着他,尽量不去碰触他身上的伤势,侯雪城紧闭着眼,静静偎在他怀中。
范芦凝视着侯雪城,怀中之人的睫毛极长,在雪白的脸庞上形成弧形的阴影,显得特别脆弱,弱不胜衣。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如此拥住侯雪城,除了朱靖,侯雪城几乎是不让任何人碰的。他一阵心痛,越加拥紧他。
”放下他。”朱靖终于开口,紧紧盯着动也不动的爱人。”范掌司,眼下只有我能救他,若他死了,我也断不会活。”
朱靖端着药碗走进卧房,侯雪城仍然沉睡着,他在床侧的椅上坐了下来,将药碗轻轻放在几上,凝视他清秀无俦的容貌,深深的叹息一声。
这七天来,侯雪城仍然高烧不退,身子却冷得像块冰般,偶尔睁开眼睛,意识也不清明。
朱靖连夜冲进韩府,硬是预借韩府奇珍“寒魄丹”,韩相国在韩晚楼极力游说下,终于答应借出一半。但一半寒魄丹的效力却并不大,服下后却只是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如果再不清醒过来,他实在怕他会熬不过这个晚上。他深吸一口气,拂去这些令他痛苦的想法,“雪城,我们该吃药了。”
侯雪城仍然没有反应,他心下酸楚,柔和的抚摸床上男人汗湿的白发,过了半晌,他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低头哺入侯雪城的口中。
这一次,他不再将药汤呕出来,朱靖心下微宽,“是了,乖孩子,要喝药才能康复阿,你一定能够活下去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几乎哽咽了。
侯雪城让他喂入了半碗药汤,忽然头一偏,急促的咳嗽起来,竟将方才喝下的药汤尽数呕了出来,朱靖慌了手脚,只见他咳的厉害,却又没有力气,一时之间,一张雪白的脸庞咳的通红。
他呕尽药汤,朱靖见他又昏沉睡去,不禁目中含泪。
老天爷阿,只要他能够活着,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取,那怕是自己的性命,他都……。
黄御医这几天都后在隔房休憩待命,此时听房内有了动静,连忙进来诊治,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侯雪城的腕脉,不敢看朱靖盼望的眼神,长叹一声。
朱靖脸色苍白,“……难道真的不行……?”
“禀王爷,这位公子能熬到现在,已几乎是奇迹了,他的心跳次数不及常人的一半,体温也低的不正常,小人……只怕也无能为力。”
即使朱靖已经料到几分,但听到这皇城之内医术最佳的黄御医亲口说出来,不禁面如死灰,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眼凝视着侯雪城的脸,一语不发。
再过三天,就是大婚的吉时了。他……该如何做?去得到另外一半的寒魄丹?他已经退无可退。
侯雪城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不过是三天的辰光,他身上已经开始溃烂,可能先从内脏开始腐败,呼吸时都发出了腐烂的恶臭。恶疮从脚部开始往上蔓延,如今已到了胸口,也许再没几天会延伸到头脸吧。
朱靖日夜守着他,片刻不离。替他擦汗,替他换洗发出恶臭的衣衫。那样尊贵的王爷,值这样的贱役,却没有半丝嫌弃的神情,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怜惜和痛楚。
这时朱靖命下人捧来热水,开始替侯雪城擦洗身躯。他缓缓在软榻前半跪下来,用手轻轻梳开他前额的发丝。用布巾敷在他脖颈上,让他习惯热水的温度。看着那样原本均匀合度,有着优美线条的躯体,现在瘦到筋骨凸节,皮肤已经发黑,长着烂疮,不断流出黄水。
朱靖的眼睛润湿了,视界模糊,忽然想起侯雪城当时对他的微笑,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现在流的血,将来我势必十倍报偿的了。”
那又何止是十倍?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