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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血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回认真劝他退隐的血魄还很正常啊……亦或者,是还表现得根正常,警讯早在落霞山那一次见面时就依稀可循了……
既然被如此挑明了问,血魄也不避讳的坦白承认。
「差不多快忘光啦,你们几个、十大恶人……刚才还不小心把你们的样子给忘了,不过,有些事情倒是记得再清楚也不过了。」想起心中的仇恨,疯狂冰冷的恨意自他眼中闪过。
他的直言换来绝魂的咒骂与席君逸的皱眉。
他们都看出来血魄现在的状况极为危险,既像是走火入魔的发疯,又像是被某种药毒破坏了脑子……最诡异的是血魄还很冷静,而且思考也没出大问题,只是眼神更加疯狂。「血魄,你需要看大夫……我带你离开武林吧,找罗煞帮你看看…」席君逸忍不住道。
虽然他跟绝魂原本刻意现身的用意只是确保在决战前没有人会对血魄出手,但现在血魄的模样让他改变了心意,也许血魄真正需要的,只是离开这个染满血腥的武林……
看着席君逸朝自己伸出的手,血魄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蒙。
很久以前,也有个男人像这样对他伸出了手,而握住那只手后,得到的不是救赎,而是伤害……
早在深深被伤害后,他就放弃去期待有人对他伸出手,与其奢望能握住谁的手获得温暖,倒不如举会握住冰冷的丘一刀以求自我保护。
「不要,别阻碍我,龚风……不报仇的话,身体的痛无法遏止……」
光是想到就从骨子里泛起了疼痛,右手从手肘扩散开来的痛,打从体内深处泛滥开的痛,还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心痛,都在呼啸着说摇吧难以忍受的伤痛还给对方……明明就是想到就痛,却无法抑止反覆回想的冲动。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策动这整个计划时到底在想什么了。现在盘踞在他心头的只剩下唯一的执着与目标杀了卓洛宇,或死在卓洛宇剑下。
在滔天杀意的驱使下,血魄残忍而冰冷的笑了,清秀的五官看起来是那样的狰狞。
见状,席君逸略显急躁的继续说道:
「血魄,我带你回去……你想回的故乡,我找得到,如果你终将忘了切,那就遗忘吧。」
他不想就这样放弃血魄,因为当初在他最消沉的时候,其实是血魄第一个朝他伸出援手……
忘了一切?就这样回到母亲的故乡?听起来是场太过美好的幻想
血魄忍住心痛,笑着摇头。
「不能忘。」
不可以忘记,不想忘记,不愿忘记……可他分不出自己不甘心遗忘的,到底是那个男人给予的宠爱眷恋,还是施加在他身上的仇恨折磨。
那,洛宇,事到如今,你是否曾经后悔没有在当初我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中的时候杀了我?
后悔吗?恨我吗……
看穿血魄的思绪逐渐紊乱,绝魂冷然大喝一声:「血魄。」
运上内力的斥喝成功的让血魄把注意力从回忆中抽了回来,脸上逐渐疯狂的表情也恢复成自嘲的浅笑。
「不要紧……别管我的事,袭风,把你的情人带远些,远离千佛山最好……上面是我的结局,你们最好别牵扯进来。」
因为谁也说不准,在他死去的时候,小龙会吃了他的心还是殉主,一旦小龙选择了殉主,风向会把毒雾吹往哪个方向无人能预测,所以离这里愈远愈安全。
「跟罗煞说一声,也要他把他师父带走吧……到时候我无法顾及你们的状况……」
既然他们两个都在这儿,唯一能要求这两人同时行动的罗煞应该也在附近吧?
「妈的,你这是诀别吗?」绝魂咒骂连连,却不知道心头那种沉闷感是为了什
「血魄,你是想死吗?」原本就面无表情的席君逸脸色阴沉到几乎让人以为他家死了谁。
「这样算诀别吗?」血魄失笑,「对我而言,这世上并没有人重要到让我在死前还需要牵挂啊!」虽然说这话时跟前是淡金色的长发飘扬,但他早已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仅存心头的丝丝挂念并不足以拖住他的脚步。
「死亡会可怕吗?只不过是结束罢了……哈哈,这场一点也不好玩的闹剧,我玩腻了,所以也该落暮了。」
并没有「以死了结一切那么严重,对他来说,他的人生只是一出身不由己的戏码,就算挣扎着操纵一切,掀起腥风血雨带走无数人命,把整个武林传统给全部颠覆掉……也只不过是在命运安排的可笑舞台上跳舞,当他累到再也不想与历史洪流周旋的时候,唯一能与天命抗争的就只有动手拉下落幕——他拒绝再上台演出,仅此而已,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决心或迟疑。
轻踢马腹,策马走过席君逸与绝魂身旁,血魄继续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词,眼中只剩下远方矗立在千佛山山顶的遥远佛寺。
一直到再也听不见血魄轻哼的旋律,绝魂面色僵硬的看向席君逸。
「你确定我们要帮他?他怎么看都已经疯了。」
他看过疯疯癫癫无所畏惧的疯子,但显然没有血魄这个冷静的疯子可怕。一个几乎摧毁整个武林的疯子,追根究底一然只是因为他不想玩了,所以在主动下台前,要先让这出戏演不下去。
不把人命当人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性命,在血魄眼中,难道当真一切都只是出戏?
天杀的就算他杀了一辈子的人,早就视人命如粪土,但好歹清楚知道人命是条命啊!
席君逸皱着眉,他也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落幕」是血魄自己选择的话,究竟他们所要做的事情是否是多此一举?
但是……又要怎么分辨刚刚说话的血魄是处在一个清醒的状态,还已经疯狂了?
凭借着巫之力的直觉,席君逸忽然理解到,九天龙蛊是把双面刃,在保护血魄的同时,也将血魄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千佛山,传闻昔日有位雕刻师傅为了赎罪,耗尽一生在此山雕刻了千尊佛像,小有凉亭石桌桌角不过巴掌大小的菩萨、如来,大若盘延整面石壁的干手观音……有的随着岁月风化消逝,也有后人陆续增添,在时光悠悠流转间,千佛山上究竟有多少座佛像,已不可考。
而民间或多或少都有谣传只要能在千佛山上数清一千尊佛像,便能洗涤自身的罪孽,或是实现一则心愿。
血魄选在此处为武林喋血做个了断,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五百五十七……五百五十……数到哪儿了?随便啦……反正也没想过要洗清什么善恶因果。」
非常爽快的放弃去寻找第一千尊佛像,一时心血来潮从山脚下把千佛山整整逛了一圈的血魄动作有些僵硬的翻身下马,取下马背上的包袱丢在地上,松开握紧的缰绳,拍拍马匹的脖子。
「成了,你走吧……往后我用不着你了。」
不管与卓洛宇的对决胜负如何,他都没想过自己还能离开这千佛山。
松开手,早就对他身上毒蛊气息畏惧不己的马儿立刻扬蹄向远方跑去,惊恐到只想赶快远离的模样在他血色的瞳眸弥漫上一抹薄雾。
「只剩下咱们啦,小龙。」
亲亲宠物冰凉的鳞片,血魄吃力的拾起包袱,卖力地朝不远处的佛寺走去。
庄严古朴的佛寺弥漫着香火的气味,只有少许落叶的庭院显示被人用心打理过,不过此时倒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想必都听闻了「血魔尊」血魄将在此处与正道决一胜负,所以都避难去了。
矗立在这苍郁参天的山顶,拥有百年历史的佛寺带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飘渺,原本应该是信徒心灵寄托的所在,现在却成为血腥开端之所。
走过偌大的庭院,使力推开正殿大门,正对着桌案上佛像金身,血魄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前,昂然伫立在佛像前,仰头与之对视。
过了良久,才开口感叹:
「小龙,似乎所有的佛祖都是这种脸啊!」
庄严而恬淡,慈祥而沉静,带有一种与世无争的肃穆,又透露出一抹坚定不可亵渎的威仪,让人望之就心生膜拜之意。
不过,再怎么惹人景仰,都只是假的。
凝望佛像唇畔那抹似笑非笑的神畜,血魄的表情逐渐扭曲,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你在神案上隔着香火看人世,看尽世击炎凉与世间丑态,人们颂扬你、膜拜你、祭祀你,却未曾因你慈悲垂怜面得到救赎。」
若世间真有神佛,为何他们四人的哭求不曾得到谁的哀怜?
若世间真有神佛,他岂会需要生饮娘亲的鲜血才能在生死边缘残喘?
「我曾日夜诚心求你庇佑,只换得修罗地狱加诸此身……若天注定倾我一生将背负一切罪孽磨难换不到丝毫宽恕敦赎,继而我杀尽千人,又为何不曾遭受任何神罚……要你,何用?」
若神佛真有灵,为何当他诚心向之下跪时无法得到救赎?
若神佛真有灵,为何他屠杀上千人时没有丝毫显灵……没有救那些在死前哀求佛祖神明垂怜的无助众生,也没有降下天罚来夺走他充满血腥罪孽的残命。
在肉体的剧痛与几乎发汪的思绪折磨间,他向神佛下了战帖——
赌上他一人之躯,献上他此生此世,换得整个中原武林的颠覆沦丧,力求摧毁所有道统与对立……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若神佛哀怜世人,那就夺去他的性命,解救武林众生于水火。
这是一场人与天的拉锯战……
「呵呵……这场赌注,是我赌赢了!你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又或者,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佛,,苦苦执着于与「天」抗衡的他,才是晕可笑的那一个。
「我杀人无数,但有谁能评论我的对错?」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只能扮演罪大恶极、血腥邪恶、万死不足谢罪的大魔头,因为这身颜色早在出生时就注定了他的人生路途上必然充满了血腥,他只是不甘心被世人评断自身的一切价值,不甘心把所有绝望悲痛含恨和血吞。
他不是那么怯懦柔顺到可以逆来顺受的性子,也没有坚强到足以默不吭声的承受一切的不公平,所以他只能磨练自己的爪牙,去反击、去报复,抢在被伤害前先毁去可能伤害自己的人!
不管他怎么胡来都死不了,就表示还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情……他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既然让他满身鲜血又活了下来,就必须承受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的报复。
「呵呵……哈哈哈……」他开始大笑,笑到嗓音沙哑,一口血从口中喷出。
随手抹去脸上的血渍,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
毒蛊毕竟伤身,尤其将百蛊练入体内更让毒药浸透五脏六腑,相较于罗煞那种强悍到无与伦比的体质,他的身体只能用日渐衰败来形容。
到了最近的这两年,甚至是靠服用一些剧毒来催化生命力才能保有顶尖的活动力,不过,似乎也到时候了……
大量服用毒蛊的后遗症已经开始显露征兆了,不管是每况愈下的体力,血流不止的伤口,甚至是记不得眨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记性。
他已经遗忘了母亲的窖颜与嗓音,却在想起她的怀抱时心痛,他已经忘了拍着他的脑袋夸奖他的男人是什么模样,却仍在回忆偶尔问过心头时遗憾;他已经忘了与罗煞他们共度的点点滴滴,却还是在见到他们时会忍不住想笑,他已经忘了那中心心耿耿的侍从该是什么模样,只是在思绪间带有细细的无可奈何的挂念……
他已经忘记跟那个男人间有多少甜蜜的回忆,一幕幕、一句句曾经象征幸福的过往,与残酷的现实相应对后,都只剩下滔天恨意。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