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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星得了这一句话,二话不说便去了杏肆酒坊,待见了阮寡妇,便要买杏花秘酿,这杏花秘酿本是杏肆酒坊的招牌酒,只要有钱,那自是谁都能买的。可是李慕星却不知道,钱季礼与她爹爹本是至交好友,当年阮寡妇的爹爹起意要将她许给酒坊里的一个伙计,钱季礼也有份参与,后来那伙计酒醉跌入湖中死了,钱季礼便私下里对她爹说了一句“阮老哥啊,你这个宝贝女儿实在是教你骄纵坏了”,可不巧,这句话让阮寡妇听了去,当时便记恨上钱季礼了,心下恨恨道我骄纵不骄纵与你何干,钱老头多事,以后休想再喝着我家的酒。果然,后来阮寡妇的爹爹一去,她便不卖给钱季礼半滴酒,钱季礼没办法,只得托他人去买,可总是被阮寡妇识破,一顿大骂地赶出来,又赖着老脸去求,人家阮寡妇就是不甩他,这一年多下来,可把钱季礼肚子里的酒虫给馋坏了。
李慕星不知这其中缘由,才进了杏肆酒坊的大门,就让得了消息的阮寡妇拿着扁担给赶了出来,当时就把李慕星打懵了,站得远远地瞅着阮寡妇一扁横胸悍勇无比的模样,心里就纳闷着了,这女人瞧着长得挺漂亮的,怎么性情如此泼辣。
后来,李慕星总算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着是阮寡妇小题大作了,可人家的事他又怎么好去管,便是骨子里的一股拧劲上来了,天天上那杏肆酒坊里跟阮寡妇耗上了,足足耗了一个多月,没把阮寡妇的心耗软,倒是先把钱季礼给耗服了。
“行了,年轻人,看来你还真是有毅力,不简单,不简单啊……”
也不知道钱季礼究竟看顺了眼李慕星身上什么地方,就这样成了李慕星手下第一个大掌柜。有了钱季礼的帮衬,分号开张的事情便顺顺当当的完成了,钱季礼在上和城里干了二十多年,那是集了一身的人脉关系,不到半年分号的生意便上了正轨,李慕星缓得气来,把分号的生意全都交给钱季礼,他竟然又上杏肆酒坊跟阮寡妇耗上了。
那时阮寡妇远远见着李慕星的身影出现在杏肆酒坊的大门前,眼珠子差点没瞪掉下来,不出十天,她就认了输。“这世上怎么有你这种男人……”她一边恨声道,一边将一坛杏花秘酿塞进李慕星的怀里。
李慕星抱着一大坛酒,望着阮寡妇挫败的面容,长声笑道:“彼此彼此,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
“你说我凶悍!”阮寡妇枊眉倒竖,手里的扁担高高抡起。
李慕星一边后退一边道:“不敢,阮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乃女中豪杰,慕星心中只有佩服。”
阮寡妇转怒为笑,扁担一横,道:“钱老头遇到你真是交了八辈子的好运了,成了成了,酒你拿着去吧。”
“阮夫人大量,慕星告辞了。”
阮寡妇望着李慕星的背影,大声道:“记住了,姑奶奶我姓阮名醉君,以后再来,只许叫醉娘,若让我再听着夫人二字,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爬着回去。”
李慕星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钱季礼与阮寡妇之间的这一点小小的过节便这么过去了。
李慕星左思右想了几天,便觉着他现下面临的情况,与当初钱季礼给他出的难题相差无几,区别只在于阮寡妇可以认输把酒给了钱季礼,可若是要她把酒给一个男妓,那是绝无半点可能的,一个弄不好,指不定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他一连想了几天,都没想出法子来,没办法,只得找钱季礼来讨主意了。
一大早到了商号里,他与钱季礼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商号里近期的帐目整理好,到用饭的时候,李慕星终于开了口。
“钱老,慕星有件事,想请您老给出个主意。”
钱季礼大笑起来,捋着白胡子道:“爷,你这是拿话碜人不是,就你这脑袋瓜子,还有那股子死劲,还有你搞不定的事。”自从李慕星把杏花秘酿拿回来后,钱季礼对他算是彻底服了。
“钱老,这事说来也是丑事一件,只是慕星一向视您为长辈,也就顾不得丢人了,还真是请您给出个主意。”那天夜里的事情,李慕星现在想来仍觉尴尬,只得挑捡重点的事说了,大意就是他喝醉了酒,把那天签的契约丢了,被一个男妓捡到,虽说契约是要回来了,可那男妓却要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来换。
钱季礼当时正往口里送上一口菜,一听李慕星说完,那菜便喷了出来。
“爷,您许什么话儿不好,偏要许阮家侄女儿的酒,得了,您啊就等着挨扁担吧。”钱季礼擦擦嘴,一脸的幸灾乐祸。
李慕星想起阮寡妇的扁担,还真是有些心惊,可这事他已应下,说什么也得弄到这两坛酒,只得道:“钱老,这事说什么您也得帮帮忙呀。”
钱季礼连连摇手,道:“爷,老夫早已发誓这辈子再不沾个酒字,什么忙都好帮,唯独这忙帮不上,你还是另想法子吧。”
“钱老,这酒又不是让您喝,只是让您给想个法子,不忌讳的。”
“不成,不成,不成。”
钱季礼一连三个不成,直接把李慕星给回到天边去。这事若搁在三年前,他老头子一听到二十年的女儿红,那还不憋着吃奶的劲给李慕星张罗去,可是自三年前那事一出后,竟硬让这好酒如命的人把酒给戒了,并从此再不碰半滴酒。
想起三年前那件事情,直到今日钱季礼仍然深感愧疚,自从他在生意行中闯出声名来之后,虽说因为喝酒误事而换了六、七个东家,可到底给这些东家们造成的损失并不大,那些东家财大气粗,念着他总有功劳,并不追究报官,只是回人了事。也因此,钱季礼对自己喝酒误事的毛病从不知悔改,可偏偏到了李慕星这里,不到两年,竟出了大岔子,在验一批纱绢的时候,那送货的商人灌了他两碗酒,醉眼昏花之下,他竟没有验出这批纱绢的用料分明是三等货,可是却冒充一等货送了来。这批货上了柜之后,便照着一等货的价钱卖了起来,不到一个月,便让一个行家给看出来,在外面大骂宝来商号以次充好。这一来,对宝来商号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上门退货的人骆驿不绝。等李慕星得了消息,匆匆从本店赶来,上和城的分号在短短三天内竟从门庭若市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
李慕星来了以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让钱季礼把已经卖出去的纱绢高价收回,并拒绝了钱季礼把这些纱绢按三等的价格再卖出去的提议,教人准备了两张布幡,写上“人以诚为本,商因信而扬”这十个字。随后他让商号里的伙计扛着布幡,自己押着所有的纱绢,敲锣打鼓,一路把纱绢给堆到城外的荒郊,当着所有来看热闹的人的面,把受骗的经过说了一遍,对自己的轻率深刻检讨,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一把火将这些纱绢烧得干净。
钱季礼当时在边上脸都绿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这些纱绢可是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是上和分号所有的资金。可是钱季礼也知道,如果把这些纱绢按它应有的价格售卖出去,虽然能够减少金钱上的损失,但商号的声誉却不可能挽回了,这对一个已经步上正轨的商家来说是致命的打击,钱季礼甚至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李慕星的这一破釜沉舟之举不但一举挽回了商号的声誉,也赢得了钱季礼和全上和城商人的尊敬,更让人惊讶的是李慕星并没有因这件事情而回掉钱季礼,仅仅只是扣掉了钱季礼半年的工钱和当年的分红。钱季礼感恩之余,也痛定思痛,当着李慕星和商号所有伙计的面,把家中所有的酒及酒具全部打碎,发誓从些再不碰半滴酒,也绝不沾手与酒有关的生意。
虽然商号的声誉挽回了,可上和分号里没了周转资金,李慕星从本店里带来的钱在高价收回卖出的纱绢的时候就用完了,一时间商号竟然不能正常开张。不能开张就发不出工钱,商号里的伙计们一个个离开了,只留下少数几个不肯走,那段时间是李慕星一生中最为困窘的时候,终于上和分号实在无法维持下去,就在李慕星准备关掉分号的时候,意外的喜讯来了。
有一个滇南商人找上了门来,主动提出要与李慕星做生意。原来,李慕星火烧纱绢的事情,经由上和城的商人们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地区的商人都知道了,这个滇南商人认为李慕星为人诚实可信,童叟无欺,值得合作,便寻了来。
上和分号保住了,从此以后李慕星的生意越做越大,借由着商人们在各地经商时的口口相传,诚信商人李慕星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或许他不是最富有的商人,但绝对是声誉最好的商人,甚至因他的缘故,在生意行里,滇西商人做起生意来竟也比别的地方的生意来得容易些,人以诚为本,商因信而扬,这十个字,几乎就成了滇西商人的口头禅。
李慕星在诚信二字上得了好处,自然就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声誉,为人行事,便是吃了亏,也绝不肯失了信誉,这也是他费尽心思要弄到那二坛女儿红的缘故,即便是面对一个男妓,即便当时的承诺只是空口白话,那男妓就算对别人说他失信,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男妓的话,尽管如此,他也仍不愿食言而肥。
眼看钱季礼就是不肯沾上跟酒有关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只得一脸失望地扒起了饭,他心中挂着事,这饭自然也就吃不香了。
钱季礼瞅着他的样子,呵呵一笑道:“爷,看你这样子,其实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事得你自己点了头才成。”
“什么法子?”
“爷,您也快三十了吧?”
李慕星诧异地抬眼,道:“钱老,您忘了,我上个月才过的二十八岁生辰。”
“人家二十八岁都是几个娃儿的爹了,爷也该为自己的事考虑一下,老夫那侄女儿虽说是个寡妇,可人长得漂亮,又能干,又会做生意,与你再是般配不过。再者,爷若娶了她,那几十坛女儿红就是嫁妆,到时候你要拿多少送人不成。”
钱季礼这主意打了已经很久了,这几年来他看着李慕星一心扑在生意上,晚上连个捂被窝的人都没有,便觉得心疼,今天可总算让他找着机会说了出来。
李慕星顿时苦笑起来,道:“钱老,醉娘性情刚烈,是女中丈夫,您这话可千万别让她听去了,小心她拿着扁担杀进门来。”
“哎,老夫这可是说真的,你们两人一个未娶,一个寡居,阮家侄女也就见着你才有个笑脸,你对她也是关心得很……”
“莫提,莫提……钱老,我吃好了,您慢用,我先去柜上看看。”
李慕星本指望着钱季礼能给他想个法子,哪想到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连饭也不吃了,扔下碗便跑了。他到了柜上,东翻翻,西整整,脑子里尽想着那两坛酒,正想得心烦的时候,一个杏肆酒坊的伙计跑了来,说是阮寡妇请他去一下。
李慕星愣了好一会儿神,才跟着那个伙计去了。可是怎么跟阮寡妇要这两坛酒,他还没想得出来。
李慕星跟着杏肆酒坊的伙计走到半道上,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浓郁香昧,他反射性地四下一望,见着一个身着艳色纱衣的人,正从一间药铺里走出来,果然正是那夜的男妓。他心念一动,便对杏肆酒坊的那个伙计道:“小六,你先回去,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