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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叹了口气,顾惜朝站起身来,再次深深的望了望戚少商,“珍重。”
他还是那样子,有着洒逸的背影,汪洋恣肆的气派。
他推开门,一级一级的往下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坚定。
戚少商忽然伸出手去,轻轻的,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就那么伸着,指节泛白。
顾惜朝没有回头,却在这一刻似乎感应到一般,顿住了脚步。
两个人静默着,终于,戚少商说了话,他甚至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想换套衣服么。”
沉默。
继续沉默。
终于,顾惜朝转过身来,湖水般的眼眸若有所思的望着戚少商。嘴角一翘,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当然,想换一套新衣服,还想洗个热水澡。”
逃亡路上多艰辛,顾惜朝却又十分爱洁。所以即便在深秋或者寒冬,他也会用那冰冷的河水洁净身体——他的体质本就偏寒,个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一袭青衫,也早已破损多处,可即便这样,又有何办法?
所以,戚少商这样的挽留,实在是……很诱惑人。
所以戚少商笑了,笑的很开心,得逞而狡猾的笑容——和刚刚坐在屋顶上望着他的顾惜朝一样的笑容。
“那么,就留下吧。热水,新衣服,都有。”戚少商的话里,顾惜朝似乎是个盼望过年穿新衣服的孩子。
顾惜朝冷冷一笑,“我可只穿青衫。”言下之意是,若是没有,我还是要走。
戚少商拍拍脑袋,“真巧,我,有一件青衫。”
顾惜朝惊诧,“我从未看过你穿青衫。”
戚少商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青衫,递给顾惜朝。似乎已放置了很久,折叠的痕迹已深。
顾惜朝接过来,轻轻的抖开,抖出岁月的味道。
然后他低低的说,“那么麻烦你,给我准备热水吧。”
热水送来的时候,顾惜朝还依然抱着那袭青衫,望着戚少商。
戚少商笑笑,转身从窗口跃了出去,坐在了象鼻塔的飞檐上。
顾惜朝便淡淡叹了一口气,安稳的泡在了木桶里。
热气晕染开来,将整个房间弥漫的温暖。
戚少商忽然觉得心安,从未有过的心安感觉——这三年来,第一次有了倦意。
他忽然促狭心起,大声的念了一句诗词。
“铅华净洗,涓涓出浴,盈盈解语。”
果不其然,顾惜朝的声音从屋子里传过来,“戚少商,你想死么?”
却在下一句,顾惜朝听见戚少商疲惫的声音,“你知道么,这件青衫,是当日大顶峰上,拜香之日,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顾惜朝便愣住了,热气几乎蒸腾出他的眼泪——一定是,太热了,太倦了。
那一日,各大寨主都送了礼物,只有戚少商没有送。
他也曾怀疑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戚少商不是没有准备,而是,没来得及送出。
拜香还未结束,他的小刀已刺入他的腹中。
直到三年之后的今天,这件衣服才送给他——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你知道么,我本想,拜香结束之后,单独将它给你——你穿青色的衣衫实在是好看,我说真的,我从未见过把青衫穿的如此潇洒的人。你那件旧了,我便让红袍遣人去江南,去苏州,特意买了这一件,苏绣精细,你仔细看看,这衫子上绣的,是一株柳。”
顿了顿,戚少商又缓缓的说,“江南柳,很适合你。你的眉一皱,就好像把江南的光都可以融化。我想,你看到这份礼物,自然是会开心的。”
望了望快要亮起来的天空,戚少商终于说了出来,“却是终究没有送出这礼物,我,一直记着,何日,何地,与君再见之时,无论结局怎样,总要送给你的。”
水气弥漫,缱绻,淡淡的就很温和安逸。
顾惜朝慢慢的起身,溅起莹白的水花。
他慢慢的穿上那袭青衫,正合适,十分合体。
他笑的欢喜,朗朗的说,“你可知道,苏州,正是我的家乡。”
戚少商回头望,那件青衫衬的他越发俊朗无双。
他的身形那么匀称,那么挺拔,就是有点瘦。
那年他吩咐红袍去准备这件青衫,身量大小都是估摸着的,却穿在他身上这么合适。
也许他一直都在注意着他,他的眼光一直都在望着他,所以,才可以这么准确无误。
顾惜朝的头发还是微卷,那个木簪子还是那样斜插着,这场景的一切,如当日一样,无甚分别。
他,真的是如此好看,如此奇妙的人。
戚少商扯了扯嘴角,世事从来,付之杯酒,青衫休湿。
昔教红袖佳人唱,今遣青衫司马愁。
世人皆以青色为微贱之色,又怎知能有人将它穿出一片美好?
如斯。
八 饶人,饶人
天色已经亮透了。
楼子里的兄弟敲门进来,禀告戚少商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望见戚楼主的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小兄弟不禁多看了一眼。
戚少商便对顾惜朝说,“和兄弟们一起去用早饭吧。”
顾惜朝看了看他,摇摇头,“不必了。”
戚少商也觉得不妥,若是顾惜朝暴露了行踪,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杀过来——“那我给你把饭拿进来吃。”
顾惜朝依然摇头,“也不必。”
戚少商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出去。出去之前,他又回转身来,用力的说,“不要走。”
于是顾惜朝真的迈不动步子——天知道他本想一走了之的。
可是戚少商的话让他走不了,他不想他回来后,发现自己又消失了。
顾惜朝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他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戚少商的房间里,融入一片青色的气氛里。
他有种短暂的安心感,他不知道自己与戚少商这般的宁静还能有几时——他们只是在刻意回避那些仇恨吧,终有一天要面对的。
他低头去看身上的青衫,斜襟上绣的江南柳,一丝一线,处处精细无比。
他在想,戚少商怎么就这么了解自己呢?恐怕自己去买,都未必这么合适。
想到这里,脸上微微泛红——他不记得有让他量过。
这时,戚少商回来了,端了几样饭菜进来——香味还挺扑鼻。
顾惜朝没有忽视他眼中的喜悦——大概,自己没走,他很开心。
可是顾惜朝没有什么胃口,他淡淡的摇头,“我实在吃不下。”
戚少商笑笑,硬是把筷子塞到他手中,“顾公子,你可知道,这是我九现神龙这辈子第一次下厨。”
顾惜朝真的是被惊住了。
戚少商,竟然亲自下厨做饭……
他望望饭菜,再望望戚少商,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什么。
然后,戚少商很温和的说,“吃吧。”
顾惜朝便无法拒绝,轻轻的吃了起来。
两个人默默无语的吃了一些,戚少商忽然问,“我的手艺如何?”
顾惜朝撇撇嘴,“十分差劲,无法下咽。”
戚少商也不恼,“我真的想念你做的那道菜——我从未吃过那么好味的鱼。”
于是顾惜朝也想起虎尾溪畔的杜鹃醉鱼。
那年,那冬,那一盘鱼,那一坛酒。
那是曾经的人生初见。
他终于知道,原来不能忘记那一天的,不只他一个人。
戚少商也许比他还陷的更深一些。
有的感情太浓烈了——烈到足以灼烧自己,而他人也无法幸免,终不能幸免。
戚少商不能忘,顾惜朝不能忘,可他们偏偏站在对立的位置上。
人生不如意之事,最残忍之事,莫过于此。
顾惜朝是真的悔了。
其实顾惜朝出将拜相之心皆为晚晴,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心愿,想要自己深爱的女子过上富足的生活。
而在顾惜朝心里,他更愿意去做一个人杰——江湖中的人杰。
就如当年的柳随风。
柳随风遇见了李沉舟,而李沉舟终是负了他的忠诚。
他曾为柳公子扼腕叹息过,人杰与枭雄,谁知个中悲否?
他把柳随风当成目标——他觉得他是另一个柳随风,他想做的比柳随风还要好。
可是人生多笑话,有的笑话好笑的让人想哭。
他也遇见了戚少商,知道他,读懂他,赏识他,甚至真心喜欢他——他一直可以感受的到。可是这一次,历史不是重复,而是倒转的乱七八糟。
他却负了戚少商。
这一点上,他想起了那个整座金风细雨楼都讳莫如深的名字。
白愁飞。
他们都是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男人,他们都不甘停在原地。
但他们还是有不同的,白愁飞不悔,而顾惜朝悔了。
人敢于承认自己后悔,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自古多少英雄豪杰,即便悔青了肠子,却不去正视自己的心,即便到最后,也不会说上一句“我悔了”。
做错了事,为什么不敢承认?
所以,能承认自己后悔的人,无论怎样,都是不凡的人物。
而顾惜朝心里很清楚,他之所以后悔,无非是因为那个人是戚少商。
阮红袍曾经问过他,“除了戚少商,你觉得还有谁?”
他当时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人的名字,“李沉舟,苏梦枕,雷损……”可是他终于知道,只有戚少商。
世界上再无第二个戚少商。
于是他微微笑着注视着戚少商,“你若是想吃,我可以再给你做杜鹃醉鱼。”
其实,他也想念那鱼的味道——有些东西,只一次,就刻骨铭心。
下一秒戚少商握住了他的手,很紧。
他试着轻轻的挣脱,挣脱不了。他也懒得去和他比力气,虽然真的和他比起力气来,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比不过那头狮子。
戚少商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还是那么凉——这个习惯可不好。
“你知道么,第一次握你的手时,我就想多握一会儿,你的手太凉了!”
再加点劲,让顾惜朝微微感觉到疼,“你知道么,你的手那么凉,三年前握到的时候很凉,三年后还是那么凉,这很让人心疼,你知道么?”
顾惜朝微垂下睫毛,一片阴影覆盖在眼睑上,“戚少商,你老问我知道么知道么,你又不说与我听,我怎么会知道?”
然后两个人同时静默了——戚少商何尝不想说,只是没有机会说;顾惜朝何尝不想听,只是,他亲手扼杀了机会。
所以,怎么可能,不后悔?
怎么能够不后悔?
顾惜朝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戚少商,“我现在后悔,你说,作不作数呢?”
戚少商心中一阵激动,“当然,当然作数。”
“你放的开么?我曾对你和你的兄弟们所做的一切?“
“我……”戚少商忽然说不话来。
“放不开对么?能放的开,也不是戚少商了。”
顾惜朝疏离一笑,挣开了戚少商的手——他手上的力量轻了。
心底一沉,却忽然又被紧紧的握住,这一次用力之大,让顾惜朝疼的扯了扯嘴角。
“我想试着去放下,你可肯给我信心?”戚少商的眼睛里,是坦荡的清澈。
九 亲吻,亲吻
在六扇门代替铁手任职的日子里,神侯经常会和他聊天。而每一次,戚少商慢慢回味,总是发现,原来神侯的话里都是别有深意——专门为了,解他的心结。
他印象最深的两次谈话,一次是关于息红泪,一次是关于顾惜朝。
世人多为他与息红泪未成眷侣而叹息,却只有诸葛神侯对他说,“顺从内心,你这样做自有你的理由。你不是小李探花——我一直相信的。”
戚少商知道,神侯很仰慕一个武林前辈,是个探花郎,大家都叫他小李探花。他的胆识、武功、为人处世都令人钦佩,只有一点,神侯很不赞同他——他竟然为了朋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让出去。
爱不是能够推来让去的东西。
戚少商也知道,神侯年轻时曾爱过一个女子,也曾有过小李探花的行为——将那个女子让给自己的兄弟,却也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