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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羌肉。”呼延律龙拢眉,“现在才问不觉太晚,万一我在肉中下毒……”
风唳行还没听完他的话就躬身直笑,好一会儿才停住。
“我说呼延老兄,以你的武功大可一刀要了我的命,何苦累得自己在夜里充当猎人先喂饱我的肚子再杀我?”
吃进大口美食,喝口水后,他又道,“你还在试探我什么吗?”晶亮的眼绽出狡黠,锐利地望向他。
呼延律龙被这道目光震住,却又立刻被他拍拍饱足的肚子躺卧地上闭目的动作弄混。
“你可知战场上除了同袍就是敌人的场面有多可笑?”闭上眼的风唳行突然启唇如是问道。
呼延律龙回神,就见风唳行原先紧闭的眼现下映了两潭皎洁月光,他正睁着眼观看繁星与皎月相衬的夜幕。
“何出此言?”
“你在战场亦有多年,难道不曾想过一场仗打下来谁得利谁又失利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战场不变的铁则。”
“是啊,不变的铁则。”风唳行叹了口气,怎么回事?迷了路,连心思也跟着迷路,把平日积累的不满一古脑
儿全表露出来,而且还是在似敌非友的呼延律龙面前;明知不妥,就是停不了自己的嘴,“但百姓何辜?一场
仗打下来,谁也没得到好处,反而苦了汲汲于求生存、只希望能养家活口的平民百姓;不可讳言的,打仗除了
劳民伤财外,根本没有意义。”
“拓展版图,安定天下。”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风唳行侧躺,只手撑头看向也跟着躺在草地上的呼延律龙,“若两国之间和平共处,
用不着战争,天下就能太平安定。”
“是你大唐野心勃勃,妄想一统漠北,逼我北方胡族不得不兴兵对抗,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又何尝愿意上战
场,讽刺的是, 在部落中唯有战争的存在方可确立他的地位,武夷达之名若没有战争相佐,只是不具任何意义
的空名。
“这正是可笑之处。”黑眸透过火光看向不同于南方人的面容,风唳行叹道,“厌战如我,却身在战场。”
一句话,同时切中呼延律龙的心思,将气氛化至静谧。
呼延律龙抬眼,隔着晃动不停的火光将对面的风唳行看个彻底。这么瘦削的身躯又不会武功,如何上阵杀敌?
只怕挡不了一刀便呜呼哀哉,“你上过几回战场,打过几次仗?”
风唳行躺平,伸手指向天幕,“数也数不清了。”
“还能安然无事地活着?”呼延律龙啧啧称奇。
“你是指我不会武功还能存活?”风唳行笑说,“不一定是要会武功的人才能上阵,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
擅武者。”自嘲望向白净的双手,这双手为了护全自己军中将士也不知染过多少敌人的血。
“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呼延律龙仔细咀嚼他话中涵义却无法立刻明白,留下一抹疑惑在心里
并没有详问。
“真奇怪。”风唳行冷不防的嗤笑出声。
“什么奇怪?”呼延律龙直觉地追问,愈是与他交谈愈想更深一层认识他,对于他的每一句话,他莫名的感到
兴趣。
“你我应该是刀刃相向的敌人,却在这里坐拥明月谈天说地,你不觉得奇怪?”他无意挑起战端,只是好奇对
方为何会容自己活命,当真就只因为自己曾警告过他身边有蛇,让他免于蛇咬?
“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一处无人知晓的深山野岭。”呼延律龙投了记善意的笑容,“你我只是迷途旅人,哪来
的敌我之分。”
迷途旅人?“哈,好一个迷途旅人!”风唳行起身,移师到他身侧坐下,双眸如水洗涤过般的绽出晶亮光彩,
“呼延律龙,我风唳行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若能不成为敌人,我定与你结为知交。”语罢,他伸手向仍躺在
地上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也起身,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神采,不自觉回以一笑,出手击掌相握在半空中。“若有幸不成为敌人,
你我必是知交无疑。”终于明白为何会益发想听自他口中所吐出的每一字句。
原来,原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契合他心中所想,尤其是那句——
厌战如我,却身在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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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呼延律龙的带路下,风唳行总算又看见熟悉的土黄|色巨龙和熟悉的路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反倒是呼延律龙脸色凝重,不是因为分别在即,而是因为——
“你的马术也如此……”
“烂到家?”风唳行回头,替他接了话并承认:“诚如你所见,我不太会驾驭四条腿的牲畜。”
“不擅武,不擅马术,你如何在战场上存活?”一路上他不知道救了他几次免得他坠马受伤,同样的,一路上
他提心吊胆的次数比上战场还多了不知几倍,“你大唐当真没有能人贤士,连你都能从军上战场?”
风唳行搔搔后脑。“这问题也困扰我许久,至今仍未有答案,恐怕真如你所说大唐是没人才了。”
太过诚实的话惹得呼延律龙哈哈大笑。“你啊你,是我见过最怪异却无法讨厌的人。”坦诚毫无心机的言谈举
止比起空泛的高谈阔论、虚与委蛇要好上许多,至少,他毋需在面对他时戒备每一处来自安地的利箭,他根本
连弓都拉不满。
“若汉人与胡人能象我们这般和睦相处,必定没有理由滋生争端。”风唳行笑说,语气中夹带一丝叹息,“可
惜这只是无法实现的空想。”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战场上不必见到你。”离别在即,纵使只有一夜相谈甚欢,也因这意外的投契萌生离情
,呼延律龙不禁低声叹息,“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能随性过活。”说话同时,他能想象当战事休止,
风唳行捧着军饷开心返乡的情景;反观自己,则显得一身狼狈。
风唳行策马移近他,“你看来心事重重。”
“我……小心!”呼延律龙长臂一伸,及时扶住风唳行差点滑下马背的坠势,两人紧密贴合。他突然急速跳动
的心总算平稳下来,“你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风唳行被压贴在他胸前,听着他仿佛发自胸口的低沉嗓音,一时间愕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答应我凡事小心。”呼延律龙说出关切叮咛,“我希望你能如愿抱着军饷返乡过太平日。”
“我……”不知怎的,他无法像面对江慎行的叮咛那般笑闹带过,同样是担忧的叮咛,呼延律龙给他的感受却
不同于江慎行的千叮万嘱,让他无法等同笑闹,怔怔地道,“我尽量。”
“很好。”呼延律龙松手同时扶他坐正马背,抽动缰绳转了马身向来时路奔去。
此地一别后,将是两地陌路人。
风唳行回首,落寞望向渐去渐远的背影,有些怅然。
第四章
“您上哪里去了?”带领少数骑兵外出寻找主帅的江慎行,在不远处瞧见主子坐骑和马上熟悉的身影立刻策马
上前,“全军上下都为了您的失踪提心吊胆,您知道吗?”
“啊?”怔愣中回神,风唳行的表情象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火气难得烧红了江慎行的眼,双眼灼灼地射向主子:
“我们在找失踪的主帅!”
失踪的主帅?风唳行顿了顿,他指着自己:
“你是说我?”
“灵州还有第二位主帅吗?”江慎行气到极点冷言如箭般刺出。
“说的也是。”风唳行自顾自的点头,“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啊!有些无法接受主子一反常态的正经道歉,江慎行脸上更显忧心:
“将军,您没事吧?”竟然为这事跟他们道歉?要是平常的将军大概会说“你们急什么,在没拿到军饷前,我
哪会笨得离开让朝廷白赚这一笔”之类的话,今儿个竟然向他们道歉?
“我没事,我怎会有事!”风唳行总算完全清醒,挥开莫名横亘于心得怅然若失,扬手一喝,“好,回营吧,
日子还是要混,军饷还是要赚!”
“将军。”江慎行驾马移近他身侧,低语,“恐怕您不能再混日子了。”
“此话怎讲?”
“昨夜驿使送来战令,皇上命你讨伐突骑施一族以显君威。”
“讨伐突骑施?”风唳行皱眉,“理由何在?”
“有人密告突骑施族长近日招集兵马屯于漠北与漠南相临地界,李林甫上奏说这是突骑施有意南侵的证据,皇
上闻言大怒,于是立刻下令我军攻讨突骑施族。”
“啊……”风唳行无奈哀叫,“还在想可以不用打仗白赚一笔军饷的!我是犯了李林甫什么大忌,他要这样对
我!”他要纂位谋反与他无关,何必把他当棋子玩弄,“老天爷!慎行,你想若我一举攻回长安砍了李林甫的
头,还能不能拿到军饷?”
“若您脑袋和身子未因此而分家的话。”这是什么蠢问题?江慎行皱眉,“请将军别说些无用的浑话。”
“浑话吗?天可明鉴,若我风唳行有杀之而后快的人,那人必是李林甫无疑!”
“将军,请务必谨言慎行。”看来主子是被气 坏了,江慎行心想。
“你知道我做不来这事,何苦为难我?”
“您是一军主帅,为难您是应该的。”对付这样的主子就得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而且经过一夜
焦心如焚的深思熟虑后,江慎行已经觉悟到不用此法不行。
“你倒也学起来了,哼!”
“是您逼末将不得不如此。”
“罢了。”风唳行挥手,策马在骑兵最前头,往军营而去,“回营吧,接下来可没安逸日子可混。”
“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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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滚滚,马蹄声哒哒如浪潮汹涌般在地面卷起千里烟尘,战鼓高鸣急促催令,瞬间千军万马来自南北两方,
奋勇相迎朝对方疾重;一晃眼,两军交锋,斯杀声不绝于耳。
以大唐旗帜为首的军旅且战且退,让步步得胜的突骑施骑兵因连连得胜气势大盛,纷纷向前直击,其攻势之猛
烈让大唐兵卒纷纷后退,气势完全差敌人一大截。
这未免太过顺利!手握弯刀砍伤一名唐兵的呼延律龙乘隙暗想,耳边不绝的喝杀声豪迈雄壮,想必是他突骑施
骑兵气焰正盛的叫吼。
但未免太顺利。不能怪他起疑心,而是就算大唐兵将有多孱弱不堪一击,也不至于如此可欺;再者这步步退势
看来并非毫无章法,杂乱无序,倒象是有意佯装退败,引他手上军队到某处似的。
莫非——呼延律龙策马旋身驰向副将。“布兵图!”
“是!”副将从军衣中取出羊皮制成的地图交予主子后,立刻反身击杀前来挑衅的大唐骑兵。
果然不出他所料,再过去是一道峡谷,若再追击定会进入峡谷,到时军队无法顺利进退,敌军只消自两处山巅
丢下巨石,他突骑施必败无疑。
好一个引君入瓮之计!
呼延律龙抬手向空中作出退兵之势,顷刻间,战鼓低鸣哀哀,命令杀得兴起的突骑施军队退离战场。
众兵不解,但碍于必须听从主帅之命,不得不抑下嗜血凶性,忿忿然朝营帐方向退去。
另一方在山巅观看战况的风唳行眺见敌军退兵不再猛攻,除了讶异,更有赞许。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