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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看来有些发烧了。
勉力从地上爬起来,叶葵脚步趔趄地往前走了一段。
人群已散去,池婆早已不见踪影。看来他们果真是被人挤散了。怎么办?唯有等一等看看。叶葵留原地等了池婆整整一日,天色黑下来时候,她起身离开了。
头痛欲裂,且似乎越来越严重,她已不能继续等下去。
池婆身上还带着那根包金簪子,且活了这把年纪遇事远比她加老道,她此时还是先顾好自己才是。如今既已这般,她应当即刻前往凤城。
叶葵寻了个僻静地方,从怀中掏出两个沉甸甸金镯子来。看了看,她又忍不住苦笑起来,如今世道,就算手里拿着金子又能如何。且出门外,财不露白,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她都不能动这两只镯子。
思及此,叶葵忍不住又重重叹了一声。说到底,她终究还是那个胆小又懦弱她啊。但这一世,她已不想再做那样人。错过人,才知道什么叫后悔。知道后悔人,才能克服内心那个胆怯自己!
这般一想,那恼人头疼似乎也就不那么疼了。背上伤口似乎也已经疼到麻木,再无感觉。
走,一直、一直往前走。
小殊等她,她一定要去凤城!
可是脚步却还是越来越踉跄,身子一晃差点一头栽倒。叶葵扶着一旁棚子,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视线乱撞,突然撞进了一双清澈明亮大眼中。
那是,马眼睛!
003 北上帝都(一)
叶葵原是学过骑马,但她骑术一直算不得好。就像是她身上有种气天生不被动物喜欢,就连她弟弟养着那只拉布拉多见了她也忍不住龇牙咧嘴。这样天性温和,无攻击性犬类眼里,她也这般不讨喜,别说旁了。
但眼下,她需要那匹马,所以她必须试上一试。
她手下扶着那个棚子是个临时搭建用来供人小憩茶棚。这种混乱世道中,来往行人却似乎多了些。所以自然也就有那不怕死来开了这种小茶棚,赚些铜钿。她凝神听了一会,里面人似乎还不少。
马一共有三匹,分别被绑两棵树上。落单那只被绑那棵树位置有些偏,叶葵心中计量了下,从茶棚里往外看,应当只看得到那只马后半个身子而已,所以若是她从前方靠近,只要那匹马不发狂便还是有机会牵走。
偷窃不论如何都是不应做事,但到了这般迫不得己时候,她已没有多余力气去想旁法子了。
看到那匹马,前路又似乎突然间有了希望。
叶葵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仗着胆向那棵树靠近。天阴沉沉,那匹马身上毛也是昏暗无光,瞧那样子应当也已是跑了许久疲惫至极了。但细看去便会发现,它仍是匹厚实健硕好马,驮她这小身板,该是轻而易举事才对。
马头正前方有只蝇胡冲乱撞,那只马注意力似乎已全部被吸引过去了。
就是现!
叶葵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稳稳地落那根绳子上。周围人声嘈杂,她听不到自己心跳声,却知道它一定跳不慢!只是,不对!那绑着绳结竟然这般难解!
明明看上去不过是松垮垮地绑着,但她一用劲,那个结反而捆得愈发紧了起来!
小小茶棚里传来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叶葵一慌手已松开,脚步下意识退到一旁去。但过了会,里面并没有人出来。她这才略微安心了些,复又上前去解那个结。
“如今这世道,真是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前几年才旱了一场,今年便涝了……哎,你们可曾听说,上个月咱们苍城大败了阿莫比军队呢!”
“这倒是难得好消息啊!阿莫比那群人野心勃勃,妄想攻打我大越,今次倒叫他们好好尝尝我们厉害!”
“裴家军出马自然所向披靡。听闻这一次出征是裴家小那位公子,首次上战场便大败了阿莫比,今后怕是要扬名天下了。”
“可不是,听说那小公子今年才同我儿子差不多大哩!”
“去你,你儿子大字不识……”
茶棚内交谈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说了几句后却又是慢慢低了下去。叶葵只零星听到阿莫比、裴家军几个词,但已大概知道大越如今怕是也不太平,接二连三天灾,又有战乱,只怕今后天下百姓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手下绳结终于被她找到了诀窍,这种结被称为水手结,易结易解,却十分牢靠。食指同拇指已被磨出血痕,叶葵咬唇,加了动作。
风一吹,又有雨丝落到了脸上。
她心头一恼,这没完没了雨,着实可恨!
手下一松,解开了!叶葵一手抓紧了缰绳,另一手扶住马鞍,一脚踩住马镫用力往上一爬,身子已落了马背上。
然而还来不及欣喜,身下方才一直安安静静马突然嘶鸣起来!她伏低了身子,努力不让自己被甩下去。可是这匹马竟是发狂般拼命地乱踢起来,她莫说让马跑了,根本连让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去都困难至极!
茶棚里蓦地传来一声口哨声,她身上马闻声便停下了动作,叶葵重重喘息着扭过头。
一群人正从茶棚里出来,打头那三个竟是她之前破庙中见过那几人。这马,难道是他们?怀中金镯子硌得慌,她仍旧拽着缰绳不敢松开,若是用镯子同他们换马,是否可行?但这种时候,马匹应该比金子贵重吧?
走前方那人身形稍矮些,应当便是那日她听到过声音少年。
那人几步走近,扯住下首一截缰绳,脸隐斗笠下看不清楚,但声音却似乎是冰冷,“若是不想死,还是些下来好。我乌骓可不是谁都能骑。”
乌骓?
叶葵哑然失笑,旁她不知道,这乌骓马她可还是听过。西楚霸王坐骑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这人竟将自己马取名为乌骓,真是可笑!
神色一冷,她拽着缰绳手愈发紧了些。不是谁都能骑,她便偏要试一试!此去凤城数千里路,她怎么可能走着去?手往头上探去,再收回来时候手中已握着一支包银簪子,这还是当初丁多福给他们姐妹三一人买了支一模一样,也亏得隐蓬乱发间,未曾被抢走。
叶葵突然笑了起来,若不是脸上沾满了污泥,想来也该是个可人笑才是,但此刻旁人看来,不过就是个疯疯癫癫小姑娘偷了人家马还不肯归回罢了。
她手往后一扬,猛地落下,那支包银簪子已是狠狠扎进了马臀中!
名唤乌骓黑马登时便往前冲了起来。叶葵身子压得极低,勒着缰绳掌心生疼,五脏六腑像是要被颠簸出来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难受。
只还未跑出多远,乌骓动作忽然又慢了下来,而身后追击马蹄声已经不远了!
她咬咬牙,想要再扎一簪,可是背上猛地一痛,浑身无力,身子已是软软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
眼前有些发黑,身子忽冷忽热,叶葵心道不好,背上伤口未愈,又淋雨发烧,她已再也撑不下去了。
凌乱脚步声耳边响起,似乎有个人低头查看她伤势。
叶葵眯着眼睛努力去看,手捏紧了簪子。然而下一刻,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方才风吹来时扬起那一角斗笠纱幕下脸莫名熟悉!
叶葵用了力气,突然伸手扯下了那人斗笠。
少年眼角红色泪痣盈盈欲坠……
“小九……”
004 北上帝都(二)
河水打从路旁流过,飘过来一团破布,又或是一只溺死牲畜,还有那已肿胀得看不清面目死人。
沿路人俱都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敢看,却早已将这一幕印刻到了心里。
这残忍苍天,这潦倒人世。
已无法关紧门被风一吹,发出阵阵喑哑怪叫。但屋子里并没有人起身去关门,只任由那破门夜风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呻吟。黑衣少年低着头盯着那张已经擦洗干净少女面庞看了半响,面色冷凝地看向身旁副将,一字一句道:“死于恶疾?”
副将生得高大健壮,肤色黝黑,衣服下筋肉鼓鼓囊囊,看上去似是随手便能将问话少年给掐死,但这样一个人却突然跪了少年面前。
头低低,几乎垂到地上。
“属下知错!”
又一阵风吹进来,燃烧着火堆发出“噼里啪啦”声响。昏睡中叶葵突然皱紧了眉头,状似痛苦得低低喘着,口中念道:“小殊……别怕……小殊……”
裴长歌神色复杂地将手抚上叶葵紧皱眉头,而后转身面向依旧跪着副将,道:“这一次鸿都受灾严重地方是何处?”
“听闻是个叫西凝山地方。”
——西凝山。
那便是了。裴长歌吐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边,用手抵住了木门。一袭黑衣几乎跟夜色融到了一处,他忽然道:“起来吧。你当初为了带我回去,倒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属下惶恐!”那副将依旧低着头,却已依言站了起来,走到了另一个低头不语年轻男子身旁。
裴长歌手指门板上轻轻叩着,唤起那个一直未曾言语年轻男子来,“秋年,想法子去寻架马车来,我要带着她一道回凤城。”
名唤秋年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左脸上有一道狭长伤疤自眉骨伊始直到嘴角,幽暗火光下看上去尤为狰狞可怖。他道了声“是”便带上了斗笠准备离开。
“小侯爷,这……”
“我可曾说过,不准这般唤我?”裴长歌侧身让秋年出去,随后看向副将厉声喝道。
副将抬起头来,“少将军,如今情势未名,我们急着回帝都如何能带着她?马车行进,所费时间需多小半,我们没有时间了!”
裴长歌突然笑了起来,白玉似面上有着讥诮笑意,“你怕什么,我没回去,老头子都不会死。再说你以为他真病重?不过是想提前让我从战场上下来罢了!”
“……侯爷这也是为了您考虑。”
“罢了。如今鸿都到处是流民,我不可能将她一人丢这里,事情便这么定了。”裴长歌敛了笑,不再言语。
这世道要突然间寻辆马车来,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但不过一个时辰,秋年便驾着辆青油布马车回来了。马车有些旧了,但看上去却仍是好。裴长歌撩开帘子一看,里面还铺了床不知哪里寻来干净棉被。他拍了拍秋年肩道:“很好。”
秋年淡淡应了声是,随后问道:“即刻启程还是等到天亮?”
连日来,他们已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但时间确是紧张,哪怕他不意老头子那突来“病情”,也得赶着回去一趟。但叶葵情况是否能跟着他们上路?他有些头疼起来,揉着额角道:“天亮再走吧。”
“不必,即刻便能启程……”
身后忽然传来虚弱少女声音。裴长歌扭头一看,叶葵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一旁柱子喘气。
头还疼,浑身都疼。
但叶葵知道这是难得机会,单凭她自己力量绝没有可能顺利到达凤城。可跟着他们,一切她面前显得犹如难以攀爬“峭壁”就都会变成低矮土坡。
燃着火堆因为没有人添柴,已黯淡了许多。就着这昏黄光,叶葵小心打量起眼前三人来。方才他们说话之际,她已迷迷糊糊听到了些。但意识未全醒,听到话便也不怎么清晰。
那个黑衣少年身上有着她不陌生却又熟悉气,眼角下那颗泪痣是叫人忘不掉。小九脸,即便长大了,辨识度也依旧高可怕啊……
她当初怀疑并非全错,躺丁家坟地里那个根本不是小九。
“小九哥……你,还活着?”虽然心中一直都存着这个怀疑,但此刻见到了人,叶葵却仍旧故意抛出了这个问题。她要表现出她震惊,要让他内疚,不会半途将她丢下。
五年未见,她不知道他变了多少,又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所以一切都还不能掉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