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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自然是肯定。
所以那个她如今绞脑汁要回去叶家不论怎么看都是龙潭虎穴。别说那青瑛长公主还活着,且身体康健似要活过百岁才肯去见佛祖模样。这样时候,能活到七八十岁已经是十分少见。
正所谓,越老便越小。
老人心思同顽童一般不可捉摸,且曾祖母贵为长公主,养尊处优惯了,定然难以伺候。
叶葵将整个上半身都挂到了面前那张石桌上,脸上顿时传来一阵沁凉。
她暗自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裴长歌房门又打开声音。
里面走出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少年。
正巧,秋樱此时端了朝食过来,裴长歌一把接过,而后吩咐道:“你送八爷回去,再顺道去针线房瞧瞧,我前几日吩咐让做那件衣裳可做完了没。”
“是什么衣裳?您怎么让针线房人做了……”秋樱揪了揪衣摆,眼巴巴看着裴长歌,“您可是嫌奴婢针线活不好?”
裴长歌心中有事,根本连看也不看她,只同老八道:“八哥,明日我过去同你一道用午膳,你可别忘了。”
老八轻笑着应了,去唤秋樱,“秋樱,走吧。”
秋樱这才眼角挂着泪,扶着老八去了。
等到两人身影看不到了,裴长歌猛地单手拉了她一把,道:“我方才竟忘记说了,你那母亲心可急着呢,小殊才回去便吃了亏,所以才会被你父亲送去望京。”
叶葵愕然,急忙跟着他进屋,关上了门问道:“吃了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就是因为你事。鸿都监考那金大人是你父亲门生,关系亲若父子,旁人不清楚你们姐弟两事,他却是知道一清二楚。鸿都时,一瞧见小殊便认出来了。”裴长歌顿了顿,才又道,“据说小殊生得同你父亲十分相似,一眼便能瞧出来是父子。只怕也就是因为如此,你那母亲才会如此忌惮。”
“你意思是说,小殊为了让他们去桃花村寻我,所以被贺氏给趁机下了套?”叶葵抿了抿嘴,低声道。
裴长歌冷笑,“不过说来也是小殊无用。”他说完,看了眼叶葵,才又坦言道:“并非我说话不中听,小殊若是自己有用,怎可能对方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送往望京。且不论他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便是幼年时,你对他也护得过于周全了。”
虽然裴长歌并未说出贺氏到底做了什么,但事情结果便是叶殊被送往了望京。
她脸色沉了几分,她不是不知自己对叶殊看得太重,护得太紧。可她只要一看到叶殊,便会忍不住想起她那已经不人世弟弟,她恨自己当初做过那些错事,恨自己是个不合格姐姐,所以这一世,她拼了命想要将叶殊护自己羽翼下。
可说到底,她又错了。
叶殊既然生是叶家孩子,他便要自己独当一面。
“马加鞭,十日左右我人便能带着小殊回来。到时,你三叔跟池婆只怕也差不多该到了。你可有想好如何揭穿春禧身份?”裴长歌沏着茶,问道。
叶葵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想?何需想。我心中唯一疑虑,便是小殊为何没有说穿而已。倒是你,既这般问我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下个月初一,贺氏会带着叶家几位小姐并老太太出城进香。”
017 纸里包火(一)
到了月底,叶葵便跟着裴长歌出了门。
叶家要去是座叫静慈庵姑子庙。据闻香火鼎盛,环境又清幽,那里斋菜是出名,所以凤城中达官贵人便都喜欢去那上香拜神。
一来二去,这静慈庵名号便也越来越大了。
可庵堂里师傅们并不曾因为这些俗世虚名便得意起来,反倒闭了好长一段时日山门,再开启却是定下了严苛规矩。
香客来了,他们自不会赶,但若是要吃斋留宿却是要提前一月便来订下,否则绝不接待。但叶家老夫人这些年日日家中也是茹素念经,因为心诚,倒是同静慈庵住持师太交好,故而隔上几月,便会去一次。
叶葵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件事,自然需要部署一番。
“静慈庵规矩严苛,没有让男香客留宿地方,所以他们此番带着叶殊同去,定然会当日吃完斋便离开。所以我们只能提前去。”裴长歌把玩着手上一把折扇,细细分析起来,“说起来,池婆事你是如何打算?”
对面端坐着少女样貌还略带些稚气,但给人感觉却并不似她外貌所呈现出那般柔弱稚嫩。裴长歌看了两眼,悄悄收回了视线移向马车外。
叶葵脸色沉沉,“池婆已答应同我一道入叶家,只说是我母亲自小便请来照顾我嬷嬷便是。”
裴长歌闻言笑了下,道:“小殊倒也没那么蠢,知道瞒着些事情不说。若是将你们丁家时事数都说了,只怕如今说起便是麻烦。春禧那边无须担心,若是叶家人不问,她只怕会绝口不提。”
“是啊……”叶葵淡淡应了声,满脑子都还是小殊哭着样子。
那孩子,果真被她给教坏了吧?
当春禧以“叶葵”身份被带回叶家后,他竟然一言不发将春禧留下。
叶葵闭上眼,不愿去想叶殊当时说话模样,可那一幕幕却还是不断地冒出来。
“春禧姐答应帮我一道杀了沈妈妈跟翡翠!这两个都是贺氏人,我需要帮手!”说到后面,他声音都变了调,还未变声嗓子尖利得如同女子,令人心颤。
丁家人以为她死了,春禧自然也以为她死了。
可她没有想到,只凭着春禧一番话他便认定自己是真不人世了。说到底,杀了沈妈妈跟翡翠为萧云娘报仇这件事比起她来加重要。
当年他明明还那么小,可原来仇恨这种东西跟年纪一点关系也没有。
罢了罢了……
叶葵睁开眼叹了一声,“他要报仇便报吧。他既回了叶家,将来不论如何,叶家总归会落到他手里。不狠狠磨砺一番,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疲弱!”
说话间,青布小马车已经出了城。
一路上裴长歌跟叶葵又说了好一番话。
两人年纪都不大,可却都像是看遍了人世沧桑般,将接下去要走路布置得滴水不漏。叶葵骨子里是个成人,看事角度自然不同,可裴长歌却也能发现那些重要点,甚至于看比她还要透彻。
她蓦地想起那日清晨,裴长歌额角伤来。
这颓丧人世,早已没有了纯粹孩子。
进了山门,叶葵背着个小小包袱,跟池婆对视了眼,便自己进去求宿了。裴长歌目送他们进去,背影消失不见,才吩咐车夫调头离去。
一切都已力,接下去事只能看她自己了。
静慈庵住持慧慈师太是个慈眉善目老太太,倒不似一般茹素人身姿清瘦,反而略显丰腴。这么一来,那张脸看上去便愈加和蔼了起来,倒是同池婆消瘦而严肃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池婆生得严肃,但却不是不会笑,此时便拿着那只早就从叶葵背上接过来包袱笑道:“师太,老婆子同我家小姐从鸿都来,路经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宿?”
他们来之前便打听过静慈庵,自然料定了慧慈师太不会拒绝,才敢这般说。
果然,慧慈师太闻言,念了声阿弥陀佛,又叹了几声鸿都水灾这才点点头将他们迎到了客房里。
叶葵褪了腕上前日才带上一个半旧银镯子硬塞给了慧慈师太,低着头喃喃道:“这镯子便给庵里添点香油钱吧。”
“使不得,小施主自收着吧。”她看了看叶葵跟池婆虽然整洁但已经洗旧了粗衣,将镯子推了回去。
叶葵声音里带上了细弱哭腔,“这镯子值不了几个钱,您若是不拿着,我们也住不安心。”
慧慈师太又推了几句,见她眼中已盈满了泪,这才收进了袖中。
叶葵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
叶老夫人同慧慈师太交好,所以她不得不借此谋划一番。
信佛人,遇到想不通事只怕多半会同佛祖倾诉。所以身静慈庵叶老夫人一定也会寻慧慈师太说话,那么到时候哪怕慧慈师太只提及一句今日这事,对她叶老夫人心中形象便大有助益。
两日后,山门外果然来了几架马车。
池婆正捏着那支叶葵还给她簪子,长叹一气,道:“我这一生都未曾想过还有回到凤城来这一日。但我早该想到,自遇到你那一刻起,我便应料到会有这一日才是。”
叶葵感激池婆当日将簪子留给她,闻言便道:“您一直都是信命人,如今便当是老天爷派您来帮我一把吧。”
“胡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什么忙。”可说着,她却是笑了起来,“不过如今,老婆子可就跟着你过日子了。”
叶葵亦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您听,叶家人估计已进山门了。”
池婆敛了笑容,沉声道:“你那三叔倒是个可靠,只是究竟有多可靠,你我却不知。如今,大障碍不过是你那母亲罢了,但今次有叶老夫人,她便只有站着听份。这可是千载难逢好机会!”
叶葵自然知道机会难得,且叶家今日带了叶殊一道来,便不会留宿,所以时间紧迫,她现下便要开始准备了。
“今日一早我可偷听到慧慈师太吩咐小尼午后林中摆茶,所以倒时我们便那儿会一会叶家诸人。”
018 纸里包火(二)
夏日午后,林中幽静。
犹自带着热气风一吹,树叶便簌簌作响。
贺氏微笑着拧块帕子递给伺候叶老夫人阮妈妈,口中道:“近日天热,母亲又素日喜凉,这梅花冰片点着可正好提神醒脑,闻上一会,只觉得通体沁凉呢。”
说完,她才又擦干了手,将一旁早就装好梅花冰片小香炉给点上了。
叶老夫人闭着眼睛,口中淡淡道:“你有心了。”
“祖母,这桔子倒是不错,我给您剥一个。”坐另一边贺氏独子叶昭笑嘻嘻地将手中后一瓣桔子塞进口中,才伸手又拿了一颗几下剥开,取了瓷碟边上搁着细长银锡将白色桔络给除去了。
叶老夫人睁开眼,也不接桔子,只扭头看向贺氏道:“昭哥儿身子不好,桔子这东西怎可多食。”
贺氏脸色讪讪,“母亲说是,这桔子性凉,吃多了却又易上火,实不该多用。”
凤城不产桔,这桔子是千里迢迢让漕船运上来,所以价钱极贵,是个稀罕物。叶昭往日里便只看吃这个,所以贺氏便也由着他。如今叶老夫人这话,却是明明白白责怪她了。贺氏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她是老祖宗做主娶进门,生下儿子虽聪明但胎里不足,身子虚弱,便也不十分得叶老夫人喜欢。
“祖母,这时节,那边六月雪应都开花了,我过去瞧瞧。”一直埋头看书叶明烟合了书页,抬头道。
叶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祖母,我也跟着大姐一道去瞧瞧吧。”叶殊闻言急忙插话,看叶明烟手指方向同他跟叶葵说好地方差不多距离。
这话一出,春禧几个便也都开口要一同去。
贺氏笑着拍拍叶昭手示意他也一道去,“都一起去吧。”
等到一行人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往林子深处走去,看不见身影后,叶老夫人却忽然道:“你瞧二丫头如何?”
贺氏一愣,旋即道:“生好,性子也妙,虽比不上大哥家明烟,倒也是个好。”
“小殊呢?怎好端端又从望京回来了?”
贺氏迟疑,“老爷突然将人唤了回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叶老夫人皱眉,道:“这也不知,那也说不出所以然。二丫头前些日子同夏家丫头事你难道不知道?真正是丢了大脸了!”
正训着,林子深处忽然跑出来个婆子。
慌慌张张地跑到叶老夫人跟贺氏面前,喘着道:“不……不好了,前面给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