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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将近。
院子里座无虚席,四周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有些站不下的人,干脆趴在墙头或跃上树杈观看(当然这同样是要收费的^^),大家均心急如焚、翘首以盼着两位主角的身影。等到本次决斗的主持者齐响齐大总管好不容易结束了近半个时辰的开场白之后,伴随着台下无数的欢呼与掌声,两位轰动武林、备受瞩目的大侠终于闪亮登场。但见石天青一袭青袍,剑眉朗目,高大沉稳,气度非凡;水落心则是黄衫飘飘,眉目清奇,丰神俊秀,一派温文尔雅。这两人站在一起,端的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轾。
「各位,」水落心眉间虽隐含忧色,但仍彬彬有礼地道,「在下与石庄主约定在此一战,请天下英雄为证,生死胜负,各按天命。如有任何闪失,双方弟子均不得追究。万一水某有何意外,即由本阁于副阁主继任荻花阁阁主之位。」说罢,伸手一指。
一个高壮健硕的大汉缓步登台,神情严肃地对着台下众人抱了抱拳。大家一瞧,认得此人正是荻花阁的第二把交椅「神鹰」于飞。
「诸位,」石天青看上去似乎亦有些心神不宁,「若是此次石某人不幸亡故,追日山庄的一切事宜全交由黄副庄主掌管。」
——高高瘦瘦、面色凝重的「闪电枪」黄子诚上台拱手为礼。
在公开交托了后事之后,两位副手各自回到贵宾席落座。台上水落心缓缓拔剑,剑如一泓秋水,似有龙吟之声;石天青则轻轻抽出长刀,刀光雪亮,风雷隐动。台下一片沉寂,人人屏心静气,只管睁大了眼睛拭目以待。
几乎在同一时间,剑峰微动,刀光乍起,刀剑在半空中相交,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就此拉开。水落心的剑轻、准、急,石天青的刀却是重、稳、平,不过两人出招的速度同样奇快无比,随着一连串清脆的刀剑交接之声,也就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相对攻出三十七剑(刀)。直把台下众人看得目不暇接,紧张得连手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这一战,从辰时开始到巳时为此,仍是胜负未分。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溜走,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观众们均未发觉自站席处悄悄渗入了不少精壮的大汉,正在缓慢而又不停地向前推挤。
连续激战了一个时辰,石天青与水落心大汗淋漓,脚步和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迟缓,双方的缠斗亦快进入尾声。只见水落心清叱一声,一道匹练如潮的剑光蓦然飞起——此乃四十七路风凌剑法中极其厉害的一招「风回魂转」。石天青不避不让,手中的刀迎着对方的剑光席卷而上,刀意绵绵不绝——这招名唤「摧云断月」,正是三十九路破云刀法的精华。两人皆使出了生平绝学,真正到了山穷水尽、鱼死网破的境地,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一招,双方已倾尽全力,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正在此时,后面站席上的人群突然涌动起来,人潮如波浪般向前翻滚,不少人想站都站不稳,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人群卷向普通席,继而推向贵宾席。其中虽有高手以「千斤坠」稳住身躯,但那些武功低微或者中下之人却身不由已地随着大众横冲直撞。一时间,台下人声杂乱、怨声四起,人群被冲得尽数挤到擂台边,人人自顾不暇,连台上的精彩决斗也无暇观赏。
——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暗杀时机。两根极细极轻却又极快的钢针从不同的角度分别射向石天青和水落心的后脑,只要针一入脑,人必死无疑。瞅这去势,到时候石天青的刀会正巧插进水落心的胸口,而水落心的剑则势必会刺穿石天青的咽喉,至于那枚小小的钢针,早已深入发根,绝对神不知鬼不觉——多么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
电光火石之间,水落心的剑微微一偏,稳稳地砸飞了射向石天青的钢针;与此同时,石天青的刀斜斜上挑轻轻松松地截住了飞向水落心的凶器。两人身形交错,漫天的刀光剑影挟着雷霆怒意径自袭向台下的暗杀者。两道人影急起而遁,正是「神鹰」于飞与「闪电枪」黄子诚。只可惜,在石天青刀下的于飞想飞也飞不起来,而黄子诚的「闪电枪」一旦碰上了水落心的「风凌剑」也立马变成了「钝枪」。战局演变至此,倒令大多数人目瞪口呆。眼见自己带来混杂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手下纷纷被擒,胡开泉和黎尚急急如丧家之犬,惶然欲溜,冷不防两柄锋利的匕首好整以暇地贴上自己的脖颈,二人登时吓得连一动都不敢动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此次的叛乱行动完全落幕,自于飞、黄子诚以下无一人漏网。待回过神来的人们重新落座之后,台上早已跪满了一地追日山庄和荻花阁的叛乱分子。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麻||||穴被封的黄子诚狠狠道,「石天青、水落心,我是不会屈服的。」
「是吗?」石天青笑嘻嘻地盯着他,「你以下犯上,妄图篡权夺位,我也不会饶了你的。」
「哼哼,」于飞冷笑数声,哼哼叽叽地道,「你想怎样?别忘了你们唯一的儿子还在我们手上。」
「于副阁主。」一个优雅动听的语声悠悠响起,听在于飞的耳里却如遭雷殛。
「你、你们……」瞪着面前笑容可掬的清丽男子和憨厚青年,于飞骇得张口结舌。
「爹!!」石莫飞和水融兴高采烈地一头冲入自己父亲怀里。
「怎么……可能……」黎尚呆呆地望着这父子重逢、合家团聚的一幕,一脸的难以置信。
「黎坛主,」苏放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随手拍了拍身侧斯文俊朗的青年的肩。「介绍一下,这位是本楼的四楼主,想必黎坛主也曾听过他的大名吧?」
——江湖上谁人不知朝暮楼四楼主「铁口寒心」俞骏飞对于易理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要破那么一个小小的桃花迷阵,自然易如反掌。黎尚霎时神色颓然,阖眸不语。
「各位朋友,」与苏、雷等人见过礼,又抱着自己可爱的儿子啃了好几口的石大庄主和水大阁主终于觉得应该对台下的各路英雄豪杰作个交代。「为了庆祝荻花阁和追日山庄此次引蛇出洞、斩奸除恶行动的成功,在下与水阁主已在引月楼内设下百桌酒宴,请各位务必赏光。」
「至于各位来此观战的一切费用荻花阁和追日山庄会如数归还。宴会之后,请各位至引月楼大门账房处领取。」水落心言笑晏晏地道,「水某与石庄主若有不是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既然别人已经委婉地道了歉,再加上水阁主免费奉送的温婉明丽的笑容,心知被摆了一道的人的满腹怨气也登时化为乌有、烟消云散。至于那些尚处在懵懂之中、还未省过神的人,耳朵里一听见有酒可饮、有钱可拿,当下便糊里胡涂、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大吃一顿。倒是有人问了一句——
「那……这个……白道盟主之位……??」
「在下正要宣布一个喜讯。」闻言,石天青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地道,「从今天开始,追日山庄和荻花阁将屏弃成见,两派合一,携手共进。以后,追日山庄就是荻花阁,荻花阁就是追日山庄。」
「什么??!!」
台下惊呼此起彼落,片刻之后,猛然响起一片如雷掌声。石、水二人静静伫立,会心一笑。
「阮坛主,」待人潮陆陆续续地赶去前厅用餐,石天青笑着瞅向方才将黎尚押上台来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这次辛苦你了。」
「属下不辛苦。」扮作老妇的阮千风恭敬地行礼,「为了咱们追日山庄,属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阿谀奉承。」一个押着胡开泉、同样华发丛生的老年男子不屑地讥讽。
「你说什么?!」阮千风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怒目而视。
「林舵主,」水落心唤道,「这次行动也辛苦你了。」
「属下一点儿也不以为苦。」乔装成老人的林灏谦虚地说,「能够为阁主效犬马之劳,乃是属下的荣幸。」
「哼,」阮千风打鼻孔里哼了一声,「奴颜媚骨。」
「你……」林灏登时火冒三丈。
「二位,」石天青悠然道,「追日山庄和荻花阁合并成一派之后,徐州也只需设立一个分部。是以我和水兄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们二人一起担任徐州分部的主事。」
「一起?!」阮千风惨叫一声。
「是啊,」水落心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奸诈,「分部之中得有一正一副两位堂主,至于谁正谁副,就请二位自己协商,有了结果上报一声即可。」语毕,施施然地随同石天青一起上楼去了。留下阮、林二人斗鸡似地大眼瞪着小眼,不一会儿,楼下便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打闹之声。
引月楼后院二楼未字号房。
雷玉和苏放领着两个孩子在楼下等了足足有那么一柱香的时间,却见只说去换个衣服的石大庄主和水大阁主仍未下楼,不免有些奇怪,苏、雷二人纳闷地来到未字号房门口。还未近前,一支毛笔赫然从半开的窗户中飞了出来。
「小心,你别再躲了,咱们今天就把话说个清楚。」
「不许你叫我『小心』!」只听屋内传来杯盘落地的声音,水落心怒气冲冲地道,「有什么可说的?!从三年前开始,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
「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走过门口的一个卖香糕的妇人,你又何必负气一走了之呢?」
「哼,你不是看她看得都快流口水了吗?!」
「小心,我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一个满面都是麻子的女人看到流口水吧?」
「那……你为什么说她好香?!」想了想,水落心再次质问。
「我是说过『好香』,不过不是说她,而是说她卖的香糕。」石天青苦笑。
「咦??!!」
「小心,你误会我了。」
「可是……」
「小心,从小时候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
沉默。
半晌。
「……青哥,我打疼你了吗?」
「三年前有点儿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对不起。」
「没关系。这个比起你五年前打我的三拳四掌和四年前送我的凌空一脚外加两个耳光要轻多了。」
「你……还真会记恨啊……」
「要不,你帮我揉一下,我就不疼了。」
「……」
接着,房中只剩下模糊的呢喃细语,似乎是水落心正在替石天青揉着三年前被打痛的地方。
——房内柔情蜜意、春意盎然,趴在墙根偷听的人却差点儿笑断肠子。没想到外表温文秀气的水落心发起脾气来还真是恐怖,苏放搂着雷玉,心底万分庆幸,自己的恋人虽然为人精灵古怪、难以捉摸,不过幸亏没有拳脚相加的癖好。看看屋里的两个人暂时没有出来的打算,苏大楼主和雷大谷主决定先带两个孩子去吃一顿再说。
拐过楼角,见到等在那儿的两个徒弟,雷玉忍不住好奇地问:「融融,你认识莫飞多久了?」
「两年……嗯,不到三年。」水融回答。
「你们的爹从小相识,而且彼此……咳咳,感情很不错。」苏放摸着下巴道,「那他们又是跟谁生的儿子?」——打死他也不信两个男人能自己生出孩子来。
「其实我们都不是爹亲生的。」水融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莫哥哥的娘是石伯伯的姊姊。」
「自从我娘去世后,舅舅就认我作儿子了。」石莫飞补充。
「那你的亲爹呢?」苏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