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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油冰砂青花碗(第三卷)_by:_腐乳白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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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动过,当然也是没有时间去收拾。

  他嚼着豆,大略的翻了翻,没有发现任何书,正觉得奇怪,忽然想起来卢约理向来都有条有理,不会交待自己都记不清的事,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他,却不好明说。慌忙放下手里的碗,点上油灯,把包内的所有东西都取出来,按照原来的顺序摞成一摞,一一拿起来看。

  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记事本,打开来,里面是他熟悉的笔迹,记录了些日常备忘,办事的条理,和一些随笔,多数都是汉字,也杂了些花写的字母,他猜那是英文。

  记事本里面夹着些许便签和照片,其中一张便是他俩的合影,在武昌时,闲逛的几天去照相馆里面拍的。相片是全身像,两人站在照相馆铺设的背景前,卢约理笑的自然,钟来寿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吓到了,极力克制不出糗却又无法控制的露出一点吃惊的表情。

  相片用折的精致的纸角固定在纸面上,背面记着日期和他俩的名字,在右下角用花写的英文写了几句短语。

  钟来寿预感那是些让人脸红的句子,惶恐又不舍的把相片放回原处。大致没有特别的什么,他把记事本放在旁边,又去翻别的。

  记事本下面是一叠散落的信件和电报,有的信皮已经丢掉,只剩信瓤按照日期收在一处。信有翁先生写的,有周大哥写的,还有个字写得硕大歪扭的,比钟来寿的字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一封用蜡封口的信,钟来寿没有拆,其他都看了看,最近一段时间有几封晋子聊聊数字的平安信,其他的却都是翁先生的笔迹,内容很多,信里反复提及一个名字——田中孝和。

  钟来寿抓抓头,卢约理跟他提过这个名字,好似他们来到重庆的目的,便是找这个人的。

  叁:寿司

  钟来寿抓抓头,卢约理跟他提过这个名字,好似他们来到重庆的目的,便是找这个人的。

  他想了很久,仔细读了那一叠信,重新翻看了记事本,将余下的几个油纸包也都拆开来,里面都是些票据凭证,钟来寿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数额之大,却从未见识过。

  回忆起卢约理原先给他讲的那些个事,连成线渐渐清晰起来,钟来寿瞪大了眼睛,有个念头慢慢在心底成形——

  卢约理早就预料到会遇到些什么,不是王老爷子,也会是其他人,而亏好是王老爷子,并没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想跟他使些拌,叫他不能亲自主事,以报他父亲施于他的仇。

  钟来寿向来不在生意上出面插嘴,都知道只管作息饮食,卢约理还常常暗示别人他们的关系异常,自然不会引起对手们注意,还因此常常遭人轻视。

  钟来寿惊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记事本里事件列的明晰,语言也常常用的是两人无意间开玩笑才造出来的词,外人不易看懂。

  卢约理竟然这样信任他,把身家信誉都赌在他身上了!

  钟来寿就这么就着油灯翻读,一直到不远的山上泛起微微的白光。

  自小家境贫寒,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重担会压在自己身上。都是些算计策略的事,一夜看下来,钟来寿抻了抻腰,还是有些许搞不懂,却打心眼里不想辜负对他的那份期望,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又有着十分意义的事。

  息了油灯,将油纸袋和信重新塞回皮包里,找了个稳妥的地方藏了起来。起身弄了碗面,打了个荷包蛋,撒了些小葱花吃下。又打水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带着卢约理的记事本出了门。

  天难得的晴,早上已经有不少人家起床做饭,整个城市炊烟缓缓弥散开,显得十分安静。

  他寻着翁先生在信里记录的地址和卢约理曾指给他的位置,一路沿着山坡往上走,果然在半山坡看到那座木制的日式建筑,围墙和树木把院墙围的十分隐秘,门口挂着盏烛灯笼,正映得门旁挂的一块木牌上的字清晰——“田中”。

  这里的主人家脾气古怪,且不说姓氏国籍含混,医术虽算得高明,诊费也不便宜,有了名的惜钱,但却不完全是。

  翁先生的信里就提及那么一件事,曾有人家借钱欠下不小数目,万不得已以幼小儿子抵债,正好孝和出诊时撞见了,暗地阔绰出手将孩子赎了出来。本是件好事,也少有人知晓,偶然间出面付钱的下人被人认出,那家人才感恩戴德登门道谢,不料他大发雷霆,命人连打带轰推出门外。蜀地的民风直辣,那孩子的娘也拗,一个气不顺便耍泼吵嚷,跟家丁闹起来,险些打出人命。

  自此,除了求诊,无论有恩的有怨的都不敢轻易上门,连日渐嚣张的日本人也避他三分。

  卢约理虽有查理斯的介荐但未上门拜访,也是因为摸不透底细,担心太过莽撞唐突反而坏了要事。

  钟来寿环视了一下,路依着山坡而建,挺宽阔。一面是山坡,能看到下面矮小的茶树林和梯田,再往下是住家,自己住的院子隐约能够辨认;那建筑四周都有不低的树木环绕,用石头圈住,鱼鳞样的围了两三层;剩下的地方便只长了些矮草。

  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个地方能够让他躲起来观察来往行人的。

  他便顺着山道继续往上爬,希望能够居高临下。没想一直爬到坡顶也没找到理想的角度,只模模糊糊的看到院子里面有个水塘,几间木屋,院后面有极小的一片菜地。

  钟来寿有些丧气,悻悻的无功而返,顺着坡路小跑下山。

  再绕到那栋建筑时,有个少年从院墙旁边不易察觉的石阶上缓缓行下,驻足在墙角,一只手伸出去触摸探到院墙外,已经开到尽头的樱花。花瓣一经触碰,立即飘散开去。

  钟来寿减了速度与他擦肩而过,忍不住侧头多望了一眼。

  那少年面容姣好,皮肤上没有一丁点儿瑕疵,看起来比钟来寿稍大一些。一身淡紫色的和服,微微发灰,衣服上没有缀任何花纹,只散落着一两片花瓣,却静静的显示出一种异样的华贵。和服下摆不长,露出半截藕样的小腿,脚踩着一双木屐,单手拎着个竹篮,满满都是新鲜的青菜。

  他的目光也微微有些诧异的追随着钟来寿,见对方也看着他,露出淡淡的一笑。

  钟来寿只听过东洋人如何狰狞欺人,侵蚀国土,却没真真亲眼见过什么样子。正自好奇,被这一笑堵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那少年却被他逗得笑的更厉害了,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微微欠身,悠悠的说:“早安!”汉语说的字正腔圆。

  钟来寿吃惊,也欠身回应,结结巴巴的说:“早,早……”

  少年又冲他笑笑,转身回了院子。

  愣了一会儿,钟来寿也回身往住处跑。回到屋子,又将翁先生的信翻出来看了一遍,并没有提及田中孝和有兄弟或朋友住在一起。

  是下人么?能有气质如斯的下人,还真不是简单人家。

  但又不是十分像下人,钟来寿一边记录下遇到的事件,一边抓抓头,摸不清头绪。折腾了一夜半天,此时已经困顿的支不住眼皮了,午饭也没吃,倒床就睡。

  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梦到了卢约理。

  才分开一天,就感觉到满满的思念溢上心头,心里仿佛有一根十分细的弦绷在那里,又痒,又痛。

  在梦里两个人,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坐着,甚至连对视也没有。就像平日里看书写字时一样,静静的在身边那种存在感,就十分让人知足。

  醒来时,夕阳已经没入山头,天热的难受,硕大一张竹席洇一大片汗水。钟来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想回到梦里面去,无奈身上黏腻的厉害,十分不舒服,越发的清醒起来,最后骨碌爬起床。

  摸了点卤蚕豆垫了垫。例行的下腰压腿活动筋骨,做了两下又觉得无趣,就去烧水洗澡,擦净了身子又涮了澡巾擦了遍竹席,拿起卢约理给他买的故事书,点起油灯坐了下来。

  平日里不觉日子过得快,一个人的时候度日如年,目光落在书上,心神却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孤零零的发呆愣神。

  好不易又过了一夜,由于白天睡多了,晚上也合不住眼,只能瞪着熬时间。

  天大亮,对于普通人家,新的一天算是开始了,空气中传来烧柴的味道。

  钟来寿裸着膀头,套了件短衫走出门,伸了个懒腰,忽听见汽车的声音。

  车是沿着山路往上开的,这种荒僻幽静的地方,山上住家不多,值得用汽车接送的人家就更不多了。他猛地一个激灵,系好了扣子,远远的跟了上去。

  那车果然停在了木屋前,不会儿一个男人从门里出来,三十多岁,身材宽大,一身黑色西装,拎着个药箱,钟来寿记得跟卢约理的那个包一模一样。

  开车的司机是个梳分头的小伙子,恭恭敬敬的把田中孝和迎上后座,匆匆的上车开动。

  汽车开的快,钟来寿反应过来,车到了跟前,已经不好躲藏了,只好装作要爬山的样子,侧身给车让出道。

  车走的近了,他透过车窗玻璃看清了车内那人的样子——那人长得矫健,面部削直俊朗,下巴留着浅浅的胡茬,表情严肃,甚至有些冷,让钟来寿想起了初见卢约理的情景。

  田中孝和似乎发觉自己被看着,转头瞄了他一眼。闷热的天,钟来寿却感到温度骤降,那一瞬间仿佛能哈出气来。好在车开的快,转眼间便开的没影了,他恍惚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却说不上是什么,恍恍惚惚的继续往山上走。

  “喂!”一声清亮的叫声把他从思索中唤出来,钟来寿吓了一跳,抬眼看到昨天曾跟他打招呼的少年。少年换了一身秘色的和服,微微笑着,冲他招手,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觉走到了那栋日式建筑跟前。

  “听你的口音,是刚搬来的吧?你很喜欢在山上消遣么?”少年问道。

  “嗯……哦……刚刚四五天,那个,我长大的地方没有山……”钟来寿回答,“啊,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少年摆摆手,咯咯笑了两声道:“主人不喜欢别人到家里来,不过没有关系啦,他又没有买下整座山。”

  钟来寿抓抓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犹豫着是否该问些什么,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咕咕叫出声来,当即又红了脸。两天为了这事寝食难安,都没怎么吃东西。

  少年终于憋不住捂上了嘴,轻轻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钟来寿依言等着,一会儿少年又出来,手里拿了个长方的漆盒。

  “走的急没来得及吃,多了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我们一起吧?”

  “啊?”钟来寿没想到是邀请他吃早点,不禁感到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推脱。

  少年却携了他的手,拉他走上院墙旁边的简易石阶,“好多人都怕我们,你两次碰到我也是缘分,我好高兴!”

  钟来寿推辞不掉,跟着少年从林中绕到院子后面,除了钟来寿在坡顶看到的那小片菜地,旁边竟还有个七八尺宽的树墩,树墩面上削的平整,旁边还有根部矮些的突起,俨然一个天然的木桌。

  少年欣喜的把漆盒在木墩上摊开,里面整齐的码了两排黑紫色的圆饼,内层饭粒紧致,还有红红绿绿的夹心在中间,配有酱汁,十分精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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