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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山村(上部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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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儿叹了口气,说:“我信每个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譬如爷爷,譬如我,譬如注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村民,譬如本来是外乡人、可是阴差阳错闯进来的你们。”
  严志新越听越迷糊。
  “我早就放弃了去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只求来生,这世上仍有我、仍有他。”
  严志新还是听不懂。
  擦到臀沟时,他抓住秋儿的手:“下面我自己擦。”
  秋儿识趣地退出去,走之前说:“对不起。”
  屋里只剩下严志新和贾清。
  严志新将三根指头插进□里,咬牙将那东西缓缓拔出来,上面全是血。
  “操。”他骂了声。
  他突然发现贾清一直很安静,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没说话。”
  他仔细瞅了瞅,发现贾清的眼睛红红的。
  严志新慌了,顾不上痛,走过去摇晃贾清的肩:“怎么了,说话啊,哪儿受伤了。”
  贾清抬起两只兔子一样的肿眼泡:“志新,你会不会不要我。”
  严志新吓了一跳:“什么不要你,我为什么不要你?”
  “我又胆小,又懦弱,刚才看到你被围攻,我吓坏了,可我只能缩着,缩着,我不敢上前,我连孩子都怕,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两行泪从贾清眼里淌出来。
  严志新舒了口气,紧紧搂住他:“什么跟什么啊,又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独一无二的,阿清,你有你的好。很多事你不用做,有我就行了。”
  “我很怕,志新。”贾清说,“今天的一切,仿佛是个序幕。这村子不正常,以后还会发生不正常的事。我怕,怕下次冲上来的,就不仅仅是一群孩子了。”
  严志新亲吻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肩:“没关系,咱们走,今晚就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长老看见两人从里屋走出来,说:“客人,昨夜怠慢了,有什么要紧事么?”
  严志新说:“改日吧,我同伴今天不舒服,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直到走了很远,贾清都感觉到,长老杵着拐杖站在路中央,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
   
 11 梦  
 
 这一说要走,竟然拖了四五天。  
  那晚严志新和贾清收拾好行李,刚跨出门就看见赵叔坐在堂中,背对他们,只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脖子和同样黑乎乎的后脑勺。  
  “刚来一天就走?”他问。  
  “我们……待在屋裏闷,出去逛逛。”不知为什麼,贾清撒了谎。  
  “背这麼重的东西,散步不累的麼?”  
  贾清哑口无言。  
  严志新说:“赵叔,我们想起有件急事儿,要赶紧回北京一趟,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赵叔顿了好一会儿:“饭菜已经端上桌,吃完再走罢。”  
  严志新和贾清再也不好意思拒绝,跟著去了灶房。  
  灶房很昏暗,两口黑黑的锅子架在灶台上,看起来异常巨大,像两柄倒扣过来的伞。  
  郭芹兰坐在桌边,刚和严志新视线相撞,就匆匆低下头。她似乎有点怕这两个外乡人。  
  四菜一汤,全是鱼。那汤说不出是什麼鱼的汤,上面飘著一层看不出形状颜色质地的肉,味道也很怪。  
  吃完饭,赵叔说:“天这麼黑,路都看不清,你们明早再走罢。”  
  严志新想了想,也对,大晚上的,乌七抹黑。又不是做贼,没必要偷偷摸摸。  
  於是两人又回到房裏。  
  贾清不安地问:“你说明早长老会让咱们走麼?”  
  严志新说:“腿长在咱们身上,他管不了吧。对了,你爷爷的那块石头……”  
  “感觉怪危险的。”贾清答非所问。  
  严志新还想问什麼,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衣服没脱、澡也没洗就爬上床。  
  严志新睡著没两分钟,贾清也在他身边躺下,陷入沈沈的黑甜乡。  
  贾清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透明的墙外,看墙裏一群灰褂子灰裤子的小孩把严志新捆起来,吊得高高的,一下一下用手中长长的木棍捅他,边捅边整齐划一地唱道:  
 
 四六七,一二一,长生门前将桃继;  
  桃绯红,脸绯红,燕子南去琉璃冬;  
  琉璃玉,玉生烟,游丝软木灵堂前;  
  灵堂落,月如歌,草影树间会哥哥;  
  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干凉;  
  干凉湾,夜中船,彼山彼水彼色蓝;  
  色亦空,空亦色,撑篙摇桨渡泪河;  
  ……  

 贾清想要接著听下去,可是已经听不清了。  
  他想动,却动不了,他想叫,却叫不出。  
  他听见远远传来涛声,涛声中夹著一个男人的呻吟,一忽儿又变成一群男人的呼嚎。那呻吟很低沈,很凄厉,也很真实。分不清是在梦裏,还是梦外。  
  天空中乌云翻滚,遮住了月亮。  
  严志新也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眼睛睁著,半睡半醒。长老站在床前,拿白多黑少的眼珠死死盯著他。那眼神不带感情,像在审视一头牲口。  
  身旁的贾清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长老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手,从他的眉毛开始,慢慢向下摸,在他裸露的身体上摩挲,时不时还捏两下。  
  严志新浑身肌肉都懈了,软绵绵的,一丝儿力气都没有。  
  那只手提著他的ji巴晃了晃,又向后移,按了按他的pi眼,终於摸上两条腿。  
  这种丝毫不带Se情的抚摸让严志新毛骨悚然,他想起屠夫在杀猪前也会用手去量猪的口岁,这儿的油多不多,那儿的膘厚不厚……  
  长老摸完了,对隐在身后的赵叔说:再养几天,就能做了。  
  ……  
 严志新和贾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窗外远天一片苍黄,很暗沈,像是要下雨。海边潮水怒涨,哗哗,哗哗。  
  贾清晕乎乎的,仿佛脑中长出了一只手,抓著他,让他一脚跨出梦外,一脚陷在梦裏。  
  他总觉得梦中的呻吟和呼嚎来自海岸那排七扭八歪的破屋。  
  它们就像一张张丑陋的人脸,被毁了容,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贾清想到了赵叔。  
  那排房子和赵叔一样,给人一种阴沈、森冷的感觉。  
  远远的,两个村民拖著一摊东西向干凉湾走去,一头一尾抬著将它扔进海裏。那东西很快被潮水打上岸,撞进石头堆,不见了。  
  贾清闭上眼,他已经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身边,严志新嗖的一下坐起来,捧著脑袋低哼一声。  
  “怪了。”严志新看看表,摇摇晃晃走到窗前,“怎麼睡了这麼久。”  
  他回头对贾清说:“可能这两天神经绷得太紧,累坏了。看天色像要下雨,今晚估计又走不了。”  
  这时寂静的屋裏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严志新古铜色的脸红了,抓了抓脑袋,像只憨憨的大狗。  
  贾清忍不住笑了,坐起来:“我也很饿,不知道赵叔留没留咱们的饭。”  
  灶房还是那麼昏暗,灶台上的两口锅子还是那麼黑,那麼巨大。  
  赵叔和女人坐在桌边,很安静,像两尊坑坑洼洼的泥塑,冷冰冰凉森森的。  
  桌上仍旧摆著四菜一汤,仍旧全是鱼,那汤仍旧说不出是什麼鱼的汤。  
 
 贾清和严志新坐定,赵叔说:“二位看起来很累,吃了饭早早歇息罢。”  
  贾清笑笑:“都快睡了一昼夜了,一会儿估计想睡也睡不著。”  
  可是,等到吃完饭冲完澡,本想坐在床上聊聊天,没过半小时,严志新又歪在一边打起轻微的呼噜。那声音像催眠的钟摆,一下,一下,又一下……贾清的眼皮越来越沈,终於合在一起。  
  他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严志新被人吊起来,孩子们唱著童谣,远远的海边传来男人的呻吟和呼嚎。  
  他推开一扇门,屋裏很黑,一股子腐烂的霉馊味儿。  
  墙角躺著个东西,他走过去一看,竟然是条鱼,和人一般大,睁著泛白的死鱼眼,咧著鳃一张一合喘气,喘气声像人在呻吟。  
  过了一会儿,那条鱼突然说话了,是个男人的嗓音:你快杀了我……  
  严志新也做梦了。  
  同样是那个梦。平平躺著,像案板上待宰的猪,长老摸完以后,对赵叔说:再养几天,就能做了。  
  然后他果真听见磨刀的声音,霍霍,霍霍。抽丝剥茧一样越扯越长。  
  ……  
  这场雨迟迟没有下。  
  严志新和贾清昏昏沈沈,吃了睡睡了吃,做著同一个梦,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天。  
  两人觉得不对劲了。  
  这日他们醒来,严志新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轻点儿,装作咱们还在睡。”  
  “赵叔在饭裏下药了,我怀疑他用这种方式阻止咱们离开,能拖几天是几天,至於他的动机是什麼,我不知道。”  
  贾清一下子紧张了:“那怎麼办。”  
  “不出声,装著继续睡,等到半夜,偷偷收拾东西走人。”  
  这时门外传来轮椅滚动声,两人嗖的一下躺平,紧紧闭上眼。  
  赵叔进来了,在床前坐定,死死盯著贾清和严志新的脸,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足足有十分钟,终於又慢慢滑了出去。  
  贾清和严志新后背一片湿黏,全是冷汗。  
  午夜,两个人影蹑手蹑脚溜出了村东赵叔家。走之前,贾清仔细包好鱼石,压在背包裏衣服最底层。 

 严志新看著怪好笑:“最近怎麼这麼宝贝这块石头。”  
  贾清很认真地说:“无价之宝,当然得保护好,不能弄丢了。”  
  村裏没有电,此刻连灯火也熄了大半,整条街道一片漆黑,路旁的巷子像洞深的牢门,磁石一般带著吸力。  
  路过一幢宅子时,门缝裏突然伸出一只青筋裸露的大手,啪地打在门板上上,死死抓住石阶边缘。  
  贾清刚要叫,被严志新捂住嘴。两人屏息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  
  那只手在地上抓扒了一会儿,就随主人一起被拖回去,在石阶上留下一道乌黑的血迹。  
  门裏很吵,在寂静的夜中分外突兀。  
  一人骂:“jian 货,烂 了 屌的骚 bi,小爷今天c死你。”另一人骂:“真当自己是神仙了,猪狗不如的东西。”此外夹杂著若干人的嘲笑拳脚。  
  男人刚开始还呻吟几下,后来就无声息了。  
  贾清被严志新捂著嘴,额上渐渐冒出凉汗。  
  这呻吟太熟悉了,无边无涯的梦裏,像狼一样凄厉的呼嚎。  
  天空中白光一闪,破空响起一道惊雷。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严志新急急说,拉著贾清开始小跑。  
  贾清突然想,这村子也许并不像看起来的那麼简单。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暗巷裏,那些阴晦的见不得人的角落,指不定藏了多少呻吟、多少呼嚎。  
  快到村口的土路时,从左边巷子窜出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下撞在严志新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借著月色,贾清看出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亮闪闪的像两汪泉。  
  “阿南?”严志新皱著眉说。  
  阿南的眼睛更亮了,神采奕奕:“哥哥,你记得我的名字!”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你们要走,也带我走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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