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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山村(上部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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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能。三年前我抛开一切跟你到这儿、这地狱般的地方,你就该知道,我薛逸卿这辈子是栽在你手裏了,我回不去了。那时你我都小,不懂事。可现在呢,现在我仍然无悔。你让我走,晚了。进了这村子的人,就没有能再出去的……”  
  “除非……”薛逸卿的眼睛亮了亮:“除非,你带我走,咱们私奔吧。”  
  秋儿不说话。  
  薛逸卿的瞳孔黯淡下来,他转身,背对著秋儿:“前天晚上……你又去找他了吧,我看见了。”  
  秋儿低著头。  
  “我看见了,你爷爷一定也看见了。”  
  薛逸卿慢慢说:“秋儿,这世上有一种蛾子,喜欢往蜡烛的火焰上扑,火焰很烫,它很痛,却很快乐、很满足。它扑啊,扑啊,一次,又一次……可是蜡烛总有烧完的一天,等到蜡烛燃尽最后一滴油,蛾子也死了,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因为它发现,世上属於它的那簇火苗永远熄灭了,再也没有了。它再也不会痛了,再也不能感到很快乐,很满足……”  
  秋儿的眼泪淌下来。  
  薛逸卿的眼泪也淌下来:“秋儿,我不会眼睁睁看著你去扑火。你记住,有我在的一天,蜡烛就算熄灭了,我也绝对要让你好好活著,同我一起。”  
  薛逸卿一撩衣摆,走了。  
  秋儿把淘好的米放在炉子上,点了半天火,怎麼也点不燃。  
  他捂著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梅爷静悄悄站在门外,冷冷看了他一会儿,也走了。  
 
 18 男人鱼  
 
 这边严志新和贾清从秋儿家出来,朝东走。  
  几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坐在巷子边的板凳上,拿猥琐的目光偷瞟严志新和贾清,那视线跟贼溜溜的黄鼠狼似的,一探一探,像要把严志新浑身的衣服扒下来。  
  严志新狠狠瞪回去,他们立刻低头,干自己的活儿去了,嘴在看不见的地方咧了一下,露出黑黄的牙。  
  关成章从街那头拐过来,风尘仆仆的,牛仔裤上全是灰土,右边眼镜片裂了道缝。  
  “怎麼弄成这样,成哥?”严志新吃惊地迎上去。  
  关成章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刚才去探路了。总这样待著不是办法,早晚得出去。”  
  “结果呢?”  
  关成章摇摇头:“这村子地形太硬实了,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就北边有个豁口子,刚好是村口牌坊冲著的方向,你们也试过了,行不通。那三面的野山,跟五岳比明明是矮土包,可愣是连条野路都没有,又险又陡,况且就算爬出去了,只怕还得迷路。”  
  三个人的表情都沈重了,边走边低声讨论。  
  关成章说:“村尽头是一片大草甸子,东面一直连到山脚下,南面连著沙滩。那草甸子裏横七竖八立著些残垣断壁,往下挖一挖,大约半米深就能挖到砖土胚子和青石板路。我干了一上午,隔几米就挖个小坑,发现那条路一直延伸到山脚,竟然扎进山裏了。我越来越肯定,现在的鱼村只是个遗址,是原来城镇靠近码头最尽端的极小一部分,出於某种原因,这山原地拔起,将镇子残留的碎片环绕其中。”  
  严志新皱眉:“听起来像非自然的力量,真恐怖。”  
  关成章说:“像不像神在保护他的子民,使其不被战火吞噬掉最后一线微弱的生命。”  
  严志新和贾清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关成章又说:“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到了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好弄只船,走水路出去。”  
  “下海?搞不好会饿死渴死在海上。”  
  “所以才说这是最坏的打算。”  
  聊著聊著,不知不觉就拐进一条陌生的偏巷,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像是馊菜馊饭和著潮湿的腐霉味儿。  
  三人定睛一看,发现这是条宽不足一米五的窄街,两排破墙上的屋檐低压压重在一起,遮住了天光,让这蛇腹般的洞深巷子愈发阴暗晦气,像通往阴曹地府的鬼道。  
  街两旁堆著成条的垃圾,一直向裏延伸,把路占得仅容一人通行。恶臭就从这垃圾堆中散发出来。  
  “操。”严志新捂著鼻子,“怎麼就跑这儿来了。”然后拉著贾清往外走。  
  走了几步,发现少了个人,回头一看,关成章站在街中央,一动没动。  
  “成哥。”严志新说,“怎麼了,快走啊。”  
  关成章还是不动。  
  严志新打算上前拉他,关成章把食指搁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你们听。”  
  严志新和贾清竖起耳朵。  
  果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巷子尽头传来,像蛇,又像老鼠,说不清是什麼东西在蠕动。  
  关成章轻轻地、一步一步向裏走去。严志新刚要跟上,贾清在后面扯住他的衣服:“算了,别看了,怪可怕的。”  
  严志新说:“没事儿,我牵著你。”  
  越走越深,慢慢近了,没想到还差几米的时候,那东西受到惊吓,呼啦一下蜷成团,向角落的垃圾堆裏拱。  
  关成章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等到看见是什麼东西时,呆住了。严志新以为成哥遇到麻烦,也冲上去,立刻也呆住了。贾清最后一个到,用手捂住嘴,叫了一声。  
  那是两个裸体男人,三十来岁,板寸头,算不上很英俊,倒是十二分的周正阳刚,胸背、手臂、腹部都很强壮,肌肉结实。诡异的是,两人下身竟然拖著闪闪发光的鱼尾,从胯部开始长出鳞片,齐刷刷汇成一股流水般的尾鳍。  
  男人没有荫毛,被稀松鱼鳞簇拥著的硕大紫黑yang具和普通人类男性差不多,后面的pi股形状也很清晰,圆滚滚、蓝荧荧发亮的两瓣,中间一条细缝,藏著pi眼,除了pi股墩儿长满鱼鳞之外,和正常人没什麼不同。再往下,到了大腿根的地方就连起来了,成了鱼尾。  
 
 贾清想起严志新曾经在旅馆裏对他说:“嗳,没准儿那鱼村真有人鱼。”冷汗刷地冒了一身。  
  两条人鱼滚在一起,面孔扭曲,惊恐地瞪著眼前的三个人,嘴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叫。其中一条手裏还攥著刚从垃圾堆裏刨出来的馊臭的馒头,腮帮子鼓鼓的,因为来不及咽下去,喉结一抖一抖。  
  直到渐渐适应昏暗,三人才看清面前的人鱼身上盖著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伤,纵横交错,血肉模糊。右边那条的鱼尾溃烂了,大洞裏流出黄黄的脓水,胡乱用几片榕树叶粘著,那烂叶子恨不得渗进肉裏,惨不忍睹。  
  两条人鱼股间都淌出红白的精血,汩汩向外冒,止都止不住,新鲜的和结了痂的,脏兮兮糊在尾巴上。  
  严志新和关成章像被雷击了一般,手脚冰凉。  
  人鱼还在呜呜哀叫,听得出来他们的舌头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割了。  
  贾清捂著嘴,眼泪呼啦一下,像决了堤的洪水,四处奔涌。  
  他问:“你们饿不饿?”  
  人鱼看著他,慢慢平静了,点点头。  
  贾清从定住的严志新手裏拿过装烧饼的油纸袋,侧身走过去,轻轻放在他们身边。  
  人鱼捡起烧饼,呆了两秒钟,恶狼一样呼哧呼哧啃起来,噎得直咳。  
  贾清的泪流得更凶了,他说:“慢点儿吃,我这儿还有。”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梦见美人鱼。梦裏海像天一样蓝,美人鱼的尾巴像宝石一样亮。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做过这种梦了。  
  他蹲下去,摸了摸右边人鱼不再完整的鱼尾。人鱼瑟缩了一下,两只黑黑的、星子般的眼睛望著他,像在述说什麼。  
  这时一群人寻著动静从外面冲进来,撞倒了严志新和关成章,抓著人鱼的尾鳍就往外拖,一边拖嘴裏一边骂:“老子让你们跑,jian huo,老子让你们溜,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老子就不姓李。”  
  一眨眼的功夫,两条人鱼就被拖到巷子口,身后画出长长的血线。他们嗷嗷叫著,青筋裸露的大手死死扒在地上,抠进石板路的泥缝裏,堆满肩背的肌肉硬起来,像蓄势待发的箭弩。几个村民抄起菜刀,砰砰几声就把人鱼的手指齐根剁了,血溅了一地。  
  “啊——————啊————————————”人鱼叫起来,眼裏淌出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一道道小河沟。  
  贾清一阵头晕目眩,胃裏翻江倒海,哇地呕出一滩秽物,眼泪滴滴嗒嗒往下落,已经止不住了。  
  尖嘴猴腮的男人扬起手还要砍,被严志新一拳砸在头上,昏了。  
  “我c你妈!”严志新震惊的怒火终於爆发,“你们tama的不是人!你们tama的不是人!”他看准那堆猥琐男的脑袋,一脚一个狠狠踢上去。关成章也冲进来帮忙,两人打得惊天动地,没过一会儿身上都挂了彩。  
  啪,啪。拐杖点地的声音极不协调地在人群外响起,宛如平地一束惊雷,所有村民都放下刀子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  
  梅爷走进来,瞟都不瞟地上抱著血淋淋的手缩成一团的人鱼和哭得稀裏哗啦的贾清,两只鹰一样的眼睛只盯著气喘吁吁的严志新和关成章,冷冷说:“三位有什麼事麼。”  
  严志新一步跨上前,揪住梅爷的衣领,扬手要打他,还没打下去,就被关成章拽住了。  
  关成章说:“不要冲动。”  
  梅爷笑了:“这位是识相的。”又对严志新说:“你该好好学著,年轻人,做事不能冲动,要讲理。”  
  严志新往地上啐一口:“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讲的什麼理。”  
  梅爷的脸冷了:“我早就说过,你们是客,客要有客的样子,今天的事情,不是你们该管的。你们逾越了。”  
  “逾越个屁。”严志新骂,“你们想干什麼,偷著干,我tama没意见,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我就要管!”  
  “你错了。”梅爷又笑了,“他们没杀人,他们在杀鱼。”  
  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梅爷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是明白人,入乡随俗的道理应该懂罢,违了规矩,有时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再多的,恕我不能告诉三位,请回罢。”  
  “你放了他们,我们就回去。”严志新狠狠说。  
  梅爷说:“我做不到。”  
  严志新还没张口,一条人鱼从斜侧方歪歪扭扭冲出来,血乎乎的秃掌夹著刀要砍梅爷,然而沈重的鱼尾拖著他,没冲几米就扑倒在地,再想爬起来,已经很难了。  
  几个村民呼拉一下涌上去,拳打脚踢,摁著他往死裏打。人鱼被污红的鲜血覆盖的脸上,两只眼睛燃烧著熊熊怒火,直直射向梅爷,是恨,是愤,是死不瞑目的仇。  
  梅爷静静看著人鱼,有一瞬间,那眼神竟然是温柔的,像爱人的絮语,可再一转眼,他脸上又什麼表情都没有了。  
  严志新抬脚要冲进围殴的人群,梅爷厉声喝道:“看看你的四周!”  
  严志新余光往两旁一扫,一股冷血轰地涌上太阳||||穴。  
  上百个村民从四面八方蛛网般的巷子裏走出来,慢慢地、静悄悄地向这边聚拢,黑压压一片脑袋,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这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他们直撅撅地走路,像被人牵著线的木偶,不发出一点声音。每一张脸都不是活生生的人脸,只是一个个符号,平平的,像是由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组成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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