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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觉得,狂这个人不太好相处?”鱼微笑地问,眼神很认真。
君文含糊地点头,又摇头:“还好吧,比我那个朋友好点。”
“哦?那你那个朋友肯定也是怪胎。”鱼笑笑,眼底泛起暖暖的光彩,君文耸肩,笑而不答。
鱼起劲地继续说:“怪胎不是贬义词,我就觉得狂挺有趣的。他和别人不一样,小时候在几个玩伴里虽然不声不响的,点子却很多,能把小区里的大孩子都整哭了,干完坏事溜得神风不见鬼影,我就专门给他擦屁股。”
君文笑了一下,原来从小就这么坏心眼。
“稍大一点呢,兴趣爱好多得让人头晕,什么都好,就是读书不好,专抄我作业,考试还抄我卷子,害我一起被罚。”
鱼柔和的目光里满怀着回忆的温情,连听的人都能感觉到从他语气中透出的美好。
“再大一点么,开始知道要用功读书了,成绩突飞猛进,眨眼就飙升到年级前几名,有一次考得比我高,害我回家被爸妈骂了一顿。不过,也就那么一次。”
鱼乐滋滋的,口气有点骄傲,却不会听着不舒服。
医大的高材生么,能不有点骄傲吗?
“其实高考的时候,我们填了一个志愿,虽然我料想他是为了哄骗他爷爷才那么填的。”鱼喝了一口水润润唇,既而皱起眉头,“没想到他能把分数控制得那么好,我本来还以为,他要是真的进了医大,天天看他对着转头书欲哭无泪,也挺有趣的。”
君文心里寒了一下,鱼在谈论狂的时候就像是人生一大乐趣,不时露出恶趣味的笑容,他才觉悟到,坐在身边的其实也是条“坏心眼的鱼”。
果然是“物以类聚”。
“高考的时候我还特地给他补习化学,现在想想,估计他是故意做给爷爷看,我被利用了,唉唉,交友不善啊。”
鱼讲得很投入,君文静静地听着,不想打扰他缅怀的心情。不过鱼讲到兴头上,却突然打住了,视线落在君文脸上,弯了起来,镜片的反光正好稍稍掩去了眸子里的神采,“哎呀,一不小心说了那么多,是不是觉得我很啰嗦?”
君文轻轻摇头,淡淡地笑。
鱼舒展了一下肩膀,往后靠了靠:“和你聊天真开心,总觉得可以和你说很多事,虽然我们才认识不到几个小时。你不会听得不耐烦了吧?”
君文浅笑:“没事,我喜欢听。”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也总是这样回答。
鱼把双手平放在肚子上,安恬地闭上眼:“有一本书上说,每一个人的故事就是一个世界,知道了别人的故事,你的世界就会变大。我也喜欢听别人讲心事,狂说我这样像海绵吸水,吸多了自己会太重,可我不觉得。”
“你那不是海绵吸水,你那是拆别人的台!”
像平静的湖面忽然被丢进一块石头,狂的声音很有张力地触动两人的耳膜。君文先抬头,看着单独回来的狂不满地挑起嘴角。
鱼无辜地道:“随便和人家聊聊么,你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台就被你拆光了。”狂的脸上挂着“坍台”两字,朝扶手上一坐,把君文往里面挤了挤,“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故事情节绝对百转千回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我还准备帮你写传记呢。”
狂用手比划着,夸张的举止引得同人女们想入非非。
鱼对君文古怪地笑笑,再对好友暗示:“我看人家喜欢听你的事。”
君文一窘,急忙辩解:“没有,我没这么说过……”
“没有吗?我以为你听得很有滋有味。”鱼反问,君文觉得他推卸责任的本事绝对是一流。
“既然你们聊得那么投缘,那请继续。”狂拿了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挂,闷闷不乐地指了指另一节车厢,“鱼,我去你位子上睡会,晚饭的时候叫我,别忘了。”
他踱着步走向另一节车厢,鱼看着他,发出嘘声:“噢噢,生气了。他这个人,有时蛮作的。”
君文不知该说什么,望了一会就把头转回来,看了看时间。
鱼的视线和他投向同一个方向:“才开了一半的路,你这本书借我看会。”他捧着书,翻到了第一页。
君文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睛有点酸,估计是昨晚看小说睡得太晚了。
“慢看,我也睡会。”
“晚饭的时候叫你?”
君文愣了下,笑笑:“我就眯一会,不一定能睡着。”
醒来的时候,鱼在打瞌睡,书搁在桌板上,他拿来翻了翻,想鱼可能是看得无聊,放弃了。
他没有真的睡着,不过朦朦胧胧的,就觉得送咖啡的服务生来回了三次,每次鱼都会要一杯。看看鱼面前的桌上,确实叠了三个一次性杯子。
他刚想继续看书,鱼醒了,揉着眼睛哈气连连,转头见他拿着书,笑道:“这本书挺好看的,作者很有想法。”
君文诧异:“你看完了?”距离他入睡之前才过了一个小时,而他手里的书是部长达百万字的长篇小说。
鱼笑了笑,一手扶着脸颊:“我看了一半,猜到凶手和手法了,就没看下去。”
君文意外地笑道:“凶手是谁?手法是什么?”鱼扶了扶眼镜,给出一个吊人胃口的笑容:“剧透不道德。”
“没关系,我快看完了。”君文掩饰不住好奇。
鱼轻笑,慵懒地说:“凶手是安琪儿,和主角的妹妹联手害死他父亲。手法和十一年前的那樁案子相同,其实很简单,用了一个物理学原理。”他边说边瞥向窗外,沐浴着阳光的脸上有着独特的气质,是一种懒洋洋的自负,“我觉得过程设计得不算巧妙,但是里面涉及科幻的部分很有创意,这个作者想象力很丰富。”
精辟的分析,简简单单就说出了小说的精髓。君文乙轩暗暗赞叹,翻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页,那是他看到的地方,鱼没有弄乱。
“我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但愿我能在晚饭前知道答案。”鱼把笔递给他,他接过笔,暗自感触这种不经意产生的默契。
有些人能一见如故,也许是真的。
他看了看没看的页数大概还有四分之一,笑着说:“我尽量。”
第六章 新家
借钱不还叫“赖账”,借书不还叫——无赖!
晚饭的时候,由于中午食物里下药的事,乘客们都有阴影,餐车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君文和鱼起劲地聊着小说,他们这一桌显得很热闹。
狂闷声不响地喝罗宋汤。
忽然,他放下汤勺:“银发的,你那本书借我。”
一时忽略了狂的存在,君文莫名地把视线往鱼的旁边移,僵直地点了点头:“哦。”
狂还是一脸不高兴,视线瞥向鱼:“你不是不看侦探小说的么?”
“没事做,随便看看么。”鱼依旧慢吞吞地咀嚼面包,肠胃还没恢复,他不能吃餐车提供的快餐,“那本书挺好看的,你肯定喜欢。”
狂用调羹捣着罗宋汤,把头往另一只手掌心上一靠:“原来你上午看的是本侦探小说啊。”语气冷冷的。
“记得还人家。”鱼提醒道。狂盯着君文:“给我个地址,我看完了寄去你家。”
“呃,不用了,你拿去好了,反正我看完了。”君文大方地说。狂便有点得意地冲鱼炫耀:“他说不用还。”
“纵容别人的坏习惯是很恶劣的行为。”鱼道貌岸然地吐槽了一句,盯着自己的面包假装随便说说。
君文无奈地对狂说:“那我一会抄给你个地址。”
“嗯,下车前我会提醒你的。”狂乐滋滋地继续喝罗宋汤。
吃完饭,狂催着君文要借书,君文双手把书递出去,看着狂兴致勃勃地翻着,心里总觉得那本书回不来了。
不过,住址还是抄给了狂,夹在书里取代了书签。这是鱼想出来的办法。
“这样好,随时提醒他要还书。”
一张书签放包里容易压坏,君文很喜欢书签上古朴的竹简底纹,有点舍不得,就转手送给了鱼,算是作为投缘的纪念。
鱼没有还礼,说是礼尚往来反而显得假客气。君文笑着点头。
狂看了有点妒忌,盯着君文郑重其事地问:“你有什么送我的吗?”
鱼说得没错,狂确实很“作”。
君文尴尬地在包里找了半天,实在找不到能送的东西,狂不客气地往他小P上一指:“其实我看上你这根皮绳了,限量版的吧?”
君文叹了口气:“好吧,给你吧。”解下皮绳给了对方,满心觉得自己被敲诈了。狂立马把皮绳系在自己的小P上,白色的皮绳配上黑色的小P,到是很相称。
君文默默地和限量版的小P挂饰道别,有点受不了现在的大学生。
天黑以后,火车终于到达终点站,三人相互留了手机号,出了站台后由于各自的路线不同,狂和鱼要去坐公交车,君文说有人来接他,于是就在火车站广场上道别了。
看着狂和鱼消失在人群中,他长长吁了口气,觉得这一路很漫长,分别的时候竟有点惋惜。
旅途中的相识就像人生之路上的一个小小驿站,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人,遇见了之后很快又会分别。或许很多年后都不会再记得有这样一段经历。
不过,留了联系方式虽然是形式,至少不算完全切断了这份缘。
首都东城的夜晚灯火辉煌,广场上都是刚刚落脚或正准备启程的人,许多人拖着行李箱眼神很迷茫,那些脚步匆匆的都挤入公交车站或直接小手一招。
气候比辉夜城炎热,晚上了空气却很低闷,吹在脸上的风都是暖的,站不到一会就汗流浃背。
君文乙轩等了一会,手机响了,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是大姐头发来的。
心里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正要把手机放好,铃声又响了。没留心去看来电显示,接通电话想当然地就道:“喂,碧若?”
“啊?女朋友的名字?”
电话里虽然也是个女声,却很陌生,他脸色一囧,哀叹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连忙纠正:“不是,对不起。请问您是——”
“接你的人啊,广场那么大,让我上哪去找你。”电话里的女人不耐烦地说,声音很年轻,清澈中略带沙哑,听起来很有气势,“你报下你的特征,顺便再看看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呃,我穿着白色T恤,拿着一个蓝色行李箱,背着登山包……银色头发的。标志性建筑么——”君文往四周望了望,看见几十米开外有一个大屏幕,“这样,我看见有个大屏幕,我到大屏幕下等。”
说着,他拖着行李箱往大屏幕走去。
“大屏幕?哦!我知道了!你不要动,我看见你了!”
“诶?”
电话瞬间就断了,君文乙轩僵住脚步,一愣一愣地看着手机屏幕。
“嗨!这边!”
清亮中透出沙哑的女声顺风飘来,虽然和电话里听起来不同,不过一听就能辨认出是同一个人。
君文抬头看去,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正像他招手,脸上说冷不冷,说笑也不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