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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那还真成,那戚老太爷能由得他胡来?”
“唉,由得由不得哪是你我说得上的?养个花花肠子败家子儿还真不如养头白眼狼哪!”
“您老说的是,富不过三代呀!”
………………
………
这戏园子里的议论纷纷,楼上的“花花肠子败家子”戚少商哪有一点也听不见的理儿?可他不管,由着他们去吧。他只一心盯着那雕梁画栋的戏台子,空的。
与他在美国时接触的那些西洋戏剧不同,京戏的戏台,有时候甚至是空的。
而那“满”字则全满在了戏子身上。浓墨重彩的脸,瑰丽斑斓的衣,曲折绵长的调子……戚少商不懂戏,但他知道,一个好的角儿,甚至能带出一整座满满的戏台。
谁知道一会儿顾惜朝出来以后,带给你的,是座芬芳馥郁的后花园,是间受难责罚的公堂,还是片皇皇大汉边缘的戈壁滩?
他的举手投足,都直指人心,仿佛能带你穿行至那舞台方丈地的时空之中。这就是顾惜朝的魅力。
正寻思着,只听楼下一阵叫好,京胡那特有的、悲凉却不哀怨的声音传出来,台后毛毡帘子一掀:顾惜朝出来了!
——不,那也不是顾惜朝,那不正是两千年前乱了人世改了历史的红颜倾国?
“水殿风来秋气紧,
月照宫门第几层?”
——曾于水边浣纱的快乐简单女子,此刻却只能独自立于空旷无人的大殿之上,一衫寂寥。
“十三栏杆俱凭尽,
独步虚廊夜沉沉。”
——长夜未央,然则此刻的玉砌雕栏又怎会是故乡的温暖蓬梁?
“红颜空有亡国恨,
何年再会眼中人?”
——一场场的历史,一回回的离殇,再唱,也离不开那红颜佳人,亡国之恨。而台下这些哄然叫好的票友,又怎不是对其中滋味感同身受?
乱世。唱戏的听戏的、戏里面儿的戏外面儿的,全脱不开个“乱世”二字。岂知若不是乱世,又哪来的这些让作者流泪、听者唏嘘的故事?
………………
………
一出《西施》又博了个满堂彩。戚少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令穆鸠平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后门,自个儿抓了大衣帽子往后台跑。
——楼下的众人见怪不怪,有钱人家的少爷嫖戏子,哪朝哪代不是司空见惯的事?
戚少商当然懂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中的意味,但也只有他和顾惜朝,他们自己知道,他,是不是在“嫖戏子”。
从二人火场遇险到如今的半个月,他日日来看顾惜朝唱戏,送他回家。这于他而言是极其自然的事。
——他喜欢他,便来了,就这么简单。
至于顾惜朝的想法,戚少商不是没顾虑过,但他知道,像顾惜朝这样的人,要是真的不待见他,又怎么会上他的车?
他也问过他为什么那晚会碰巧出现,而他说那是恰好路过,他便信了。
因为他相信,一个人只有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才会暴露本心,直觉告诉戚少商,顾惜朝绝不是敌人。而经过火场一事后,这些问题,都已有了答案。
戚少商是个爽快人,当他选择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简单。
“你来了。”业已卸脸换装的顾惜朝转过头来,语气平淡得像个老熟人。
“我来了。”戚少商顺手帮他提起地上的箱子,神态自若得像个老朋友。
二人相视一笑,出门上车,扬长而去。这是惟有共同经历过死亡的人才有的默契。
同时,街道墙角处人影一闪,一个细长眼睛神色冷漠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若有所思:这两个人,一个是脑满肠肥的花心大少,一个只伶人戏子之流。难道,他真的猜错了?
夜深,庭院愈深。
戚家大院唯有二姨太的房间亮着灯。四房姨太太一圈儿坐着抹骨牌,小丫头凤喜守着门。
“少商这孩子天天在外边儿胡闹,老爷子也不管管,也不怕坏了他们戚家的名声。”兰馨道。
“也难怪,老爷子成天跟床上躺着,哪知道啊!”这是鸣鸾。
“那得想法子让老爷子知道啊,这样闹下去怎么成?”
“三姐,您这么一捅,老爷子还不得活活气死?”
“那就放着不管了?我说五妹,你倒是也说说,这是个什么理儿?”
“三姐四姐,文岚不懂这个……”
…………………
“好了好了!”半天没吭声的二姨太惠玉沉声道,“依我看不必惊动老爷,多大点儿事儿啊,我还做得了这个主!不如这样……”惠玉放低了声音,示意三人将头凑过来。
……………………
…………
窗外更深露重,小丫头凤喜抱着摆钟长长打了个呵欠,四更天了,房中灯光犹未熄。
那四房姨太太,又凑在一起讲着什么体己话儿?
三天后的黄昏,正准备出门的戚少商被三姨太兰馨拦住了。
“三太太。”戚少商退后一步颔首道。
“少商啊!快来,带你见一个人。”盛装的三姨太眉眼里尽是喜气。
“什么人?”戚少商不解。
“你未来的媳妇儿啊!”三姨太吃吃笑道。
简直莫名其妙!戚少商不明就里,想到戏快开场了,抓起帽子便欲离开。
“哎,少商!别不领情哪!”四姨太鸣鸾也凑上来前来,“别人家的姑娘我可不好说,可单单只这一位,包你满意哪!二姐好不容易把人家说了来,人正在她屋里等着呢!”
说着二人一个扯着衣袖一个推着胳膊,硬将戚少商往二姨太屋里送。
戚少商不愿开罪这二人,只得勉强跟了去。
雕花木门缓缓推开,桌边坐着的粉色洋装的年轻女子抬起头来,明丽照人的一张脸。
——赫然竟是息红泪!
女子站起身,下巴微抬,一如多年前少女时代的美丽骄傲:“戚少商,听上去,你好象不太愿意见我?”
“不……没有。”戚少商犹豫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在自己刚刚另有所爱之后,居然会在北京再次见到息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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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七天的时间,很快。
铁游夏甚至觉得自己没来得及多抱女儿几下,青青就该回香港上学去了。
临行的晚上大伙儿给小家伙开了场告别宴,全剧组都参加了。
也是小姑娘太招人疼,临了张小顺竟喝高了,拿出根扎了蝴蝶结的仙女棒说是可以满足她任何一个愿望。
“真的吗?”青青兴奋道。
“那当,当,当然!”小顺大着舌头打包票。
只见小姑娘忽然就严肃起来了,小心翼翼地让崔略商把仙女棒点燃了,闭上眼睛认真许了个愿。
大家伙儿屏住笑,也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问她愿望是什么。
“我要嫁给追命哥哥!”
一语既出,满堂讶然,顷刻后又齐齐大笑。刚进组的那个演息红泪的年轻女孩,叫黎晓然的,捂着肚子直叫疼;林森颂嘉他们更是笑倒在桌肚底下。
半晌,那林森方缓过一口气来,忍笑道:“不过我说铁手,再等上几年,找追命做女婿也确实不错嘛!”
“就是就是!铁手,看看追命,绝对是个好女婿!”众人附和着。
铁游夏一惊,原来他已经老到真的可以做追命的爹了?
38与20,18年,确实已是一代人的落差。
——他被打击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但从未想过,在众人眼里,他与追命,已相差了整整一辈。
老,对于将入中年的人来说确实不能触及。即使是铁游夏这样自认为已经相当理智的人,仍然会被这样的言词伤害;更重要的是,直言道出他与追命的巨大落差,尤其让他不能接受。
但这样的情绪只是一瞬,多年推杯换盏人情往来的经验让铁游夏在瞬间做出了笑脸。
——他怎么会露出马脚?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打着哈哈:“是啊,那当然,老爹欣然同意……”
说着他的余光便触到崔略商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眼神,然而他的声音还是在不停地往外冒,不受控制地:“追命那孩子,当然是个好女婿,不过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哄——”一声,大家全笑了。林森小顺在向他嚷嚷着什么,但他已听不见。
他只看见崔略商的眼神,隔了几个人,仿佛隔了一个时空,哀哀地向他看过来,随即垮下去,垮下去。
这样的言语,即使只是玩笑而已,依然会伤到崔略商么?
——不是。旁人说出来的,对他也许只是玩笑而已,一笑而过;而他,铁游夏,怎么能?
他伤害了他。
他明知那孩子的心,却还是伤害了他。
第十三章
青青走了。
整个基地一下子安静下来,显得空荡荡的寂静。然而拍摄还在继续,一切如常。
包括追命。他依然像往常一样笑着,笑容明朗温暖,让人如沐春风。但若你仔细看看,便会发现,这已经不是属于真正追命的、发自内心的浓厚的笑了,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笑。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铁游想起不久前自己告诉崔略商的话。但显然,他没有听他的,只因他已习惯了用笑容掩饰一切吗?铁游夏看着这样的追命,这比当初那个鸵鸟似的追命更让他难受。
因为这次伤到他的,正是他。
若他去解释,崔略商一定会接受。铁游夏明白这一点,但他不打算这样做。
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这件事能让那已经浮出水面的东西永远沉下去,倒也不错。铁游夏这样告诉自己。
这刚满二十岁的孩子,双十年华,他怎么能让他甫出道就顶着一顶同性恋的帽子?他怎么能?
若能保护他,就算要他从此见不到他,他也心甘情愿。
但这不可能。只要戚少商和顾惜朝的故事还在上演,只要诸葛正我还愿意拍下去,他们就得在一起。至少在每天拍戏的那八个小时里,他们在一起。
这件事,就像命中注定,他不能控制。
是老诸葛,用一只手缔造了戚少商和顾惜朝,而另一只手则牵引着铁游夏和崔略商。这便是导演的魔力,所谓上帝之手。
此刻那“上帝”正在跟黎晓然说戏,下一幕,便要戚少商单独直面息红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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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
戚少商怎么也没想到,六年之后,他居然会再次见到息红泪。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如六年前的骄傲明丽,只是少女的青涩羞赧已褪去不少,添的是成熟女子的妩媚韵致,俨然仍是当年京城上流人家小姐中的第一美人。
“怎么,想不到会再见到我?”美丽女子依旧咄咄逼人。
“当然,我以为,以为你已在欧洲定居了……”
“本来确想如此,尤其是你爷爷要我帮你申请牛津的时候……可你为什么不来?”女子的声音提高了,却听着有些嗔怪甚至哀怨的意思在里面。
戚少商一惊,当初老太爷帮他申请大学,竟是请红泪帮的忙?
沉默半晌,方黯然道:“对不起,我申请了其他的学校……”
原来如此,原来当年老太爷让他去英国念书,竟还包含了这么一层。
戚少商年少的时候确是随性风流,但绝不是那些花花大少一类人物。他分得清什么是逢场作戏,什么是真感情。
所以他从不轻言爱。
所以对于十七岁时单纯美好的少年情怀,怎会随意忘记?他永远记得少年时代第一次见到息红泪时的砰然心动,第一次翻越息家别墅墙壁时的紧张,二人第一次亲吻时的慌乱,女子唇角的温柔美好,得知息红泪已决定随父出使欧洲时的疯狂……
与息红泪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年,他却已尝遍了爱情的酸甜苦楚。
但息红泪是能够破釜沉舟之人,他亦是;息红泪能够放弃一切,只为能有机会去看看更广的世界,他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