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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这回答真是妙极了!”
“你还要我怎么样呢?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些,因为我无法为我说出的话负责,可你硬逼我告诉你,然后还要我负责。这不公平。”
“这件事涉及到我,我当然应该知道。”
“那么你也应该负责,至少是一部分。”
“我?不,我哪里有责任!……”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刚才就一直在我身边飘荡,我几次都没能抓住,这次终于抓住了——他说他爱我,我没有理会这具有爆炸性力量的话本身,却在和他争论谁该为此负责,就像讨论苏尔特和达武谁更善战一样平静,似乎这根本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或者说我并不感到惊奇,而是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不该是我应有的反应。
“先不谈责任吧,你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爱,难道可以强求吗?”
“如果我也爱你呢?”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手指抓紧沙发扶手,整个身体就像一张绷紧的弓。
“我是说如果,只是一个假设。”我连忙撇清。
那刹那间闪现的激动立刻消失了,他颓然向后倒下,靠在靠背上,“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和一个局外人剖析我的心理,即使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那也不是你。”
突然间,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他严格地约束自己不跨过那条线,我呢,装作对那些小心翼翼的暗示不明所以,我俩可以戴着面具,在正确与错误之间那片狭窄的灰色地带里自得其乐,那样有什么不好呢?我非要让一切模糊的变清晰,非要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定性,结果弄成现在这样!如果可能,我再也不会跟踪他,不会问他为什么,其实我一直都处在最有利的位置,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简单了——我爱他,还是不爱?
什么是爱?我从没劳神思考过这么高深的问题,脑海里有关“爱”的评论只有一句:他们并不懂得,所产生的那种强烈的迷恋,那种证明他们相爱之深彼此“发痴”的状态,实际上可能只是证实了他们先前的孤独程度。不可否认,我对他有相当程度的迷恋,因为他聪明,思维敏捷,能言善道。难道爱可以建立在这么菲薄的基础上吗?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个比他更聪颖善言的人物呢?
我朝沙发上的人瞄了一眼,他也正在看我,等着我的回答。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凭什么要让我决定?万一弄错了岂不都是我的责任?你的阅历远比我更丰富,却要我来决定!难道你不是在逃避责任吗?把决定权交到我手中——假如我回答是,你当然高兴,如果我回答不,你也可以对自己说天意为之,非一人之力可为之。横竖都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想再考虑下去,速战速决吧,你想让我决定,那就如你所愿吧!假如我错了,那也是你逼的。如果以后会后悔,那么感到后悔的决不只有我一个人!
“对不起。”我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也不再看他的表情,快步逃离了这个压抑的房间。
Chapter 43
终于看完了下载的十多篇关于血管内皮细胞生长因子在口腔癌中的表达的文献,我瞅瞅屏幕右下角,已经快一点了。哎哟!这么晚了!赶快睡觉吧!明早查房可迟到不得。我关上电脑,把整个身体朝狭窄的床上一扔。
头刚挨到枕头就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裴医生,裴医生!”靠!
“怎么了?”我起床拉开门,看见实习护士小陈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
“你来——来看看吧,有——急诊。”她气喘吁吁的,显然是一路跑来。
唉,毕竟是新鸟,一点点事就慌成这样。不过也不能怪全她,我当住院医生快两年了,这种半夜三更跑来口腔医院看急诊的确实不多。我迅速穿上工作服,一边朝急诊室大步走去一边询问病人的情况。
“是个十个月大的婴儿,据家长说是从床上摔下来,下颌先着地。”小陈一边小跑跟着我一边回答。
“真是好家长!”
“什么?”
“没什么。病人生命体征怎么样?”
“我离开时脉搏、呼吸正常,血压平稳。”
“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急诊室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哭声说话声斥责声闹成一片——医院中特有的音乐。
“不行!让负责的医生来看!”一个又高又尖利的女声。
“裴医生马上就来,请让我先看看。”这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很熟悉,是今年七月才来的实习医生孔家祺,声音小,个子也小,常常镇不住那些刁蛮的家属。
“那怎么行!我孩子这么小,不能让实习医生看!”
靠!这些人!实习医生又怎么了!名医还不是从实习医生一步步走来的!只想着要医生治病,从来不愿为医生的培养出一点力。哼!要好医生来看病,却不愿给实习医生机会增加临床经验,十年后就不会有好医生了。吃亏的还不是他们自己!
这样想着,我对急诊室里的病人家属充满了不悦,走进去时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裴医生!”孔家祺看见我来露出求救般的表情。
“医生,”一个眉毛修的又细又弯,高颧骨的年轻女人推开孔家祺冲上来对我说道,“我小孩——”
“孔医生,”我不客气地打断她,“查体了吗?”
“还没,”他为难地回答,“家属不——”
“马上查。”我说得很大声,确保家属也听得见。孔家祺犹豫了一下,走到那女人身边,开始为她怀里的婴儿查体,我从眼角看了看她,她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也没再反对。上临床这几年,我别的没学会,装腔作势到颇有心得,很懂得怎么唬住病人和家属。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太严厉了些,但转念一想,病人何尝又对我们医生客气过呢,挑三拣四,鸡蛋里都要挑骨头的,动不动就要投诉,一次某进修生写错了病人的名字(其实都算不上写错,只不过是写成个同音字),结果病人就是不依,闹了好一会儿,更别提有些人还要动刀子了。
我走到孔家祺身旁,观察着他查体的手法和动作。不错,还算熟练。
“患者咬合关系错乱,面部畸形不明显,张口受限,角区肿胀明显,可能有下颌骨骨折,我认为应该照片。”孔家祺很快得出结论,然后朝我这边看。和我的诊断一样。
“生命体征怎么样?”缺乏临床经验的医生常常只看到局部而忽视整体,我当年也一样。记得一次病案讨论,是车祸伤致髁状突颈部骨折,我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内固定,老板对我说,患者血压只有90/60;等你复完位人都死了。从此我记住了一生的首要任务是救命,保住命才能谈下话。
“脉搏94,血压113/85,体温37度。”
“问题不大。开单子吧。”
“照冠状位和矢状位行吗?”
“可以,再加照一个下颌开口后前位。”
“好。”
“医生?医生?”那女人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来拉我的袖子。
“什么事?”
“严不严重?”
“说不清。照了片才知道。”
“您觉得呢?”
“现在什么都没看到我怎么跟你说?”
“可你刚才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我是说没有生命危险。”
“可他老哭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痛当然要哭,”我懒得再跟她纠缠下去,打发了她带上孩子跟着孔家祺去照片。少了她的嗓门,急诊室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只剩小陈和另外一个护士,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裴医生,”小陈趴在桌上,若有所思的望着我,“你刚才好凶啊。平时你对我们说话都好声好气的,怎么对病人那么凶呢?”
“很凶吗?”我坐在检查台上问道。
“你还问呢!好吓人啊!你自己没看见啊,那小孩儿看到你才哭得那么厉害的。”
“那怎么没把你吓哭?我记得你来这儿的第二天就晕血!做皮试时手都在抖。当时我就在想,这么胆小还来做护士,不是明摆着和自己过不去嘛。”
“我晕血怎么啦?谁刚开始是不是这样的?”
“我。”
“你例外。”
“孔医生。还有李姐。”我连忙拉过另一位护士,“我们院里除了你没人晕血。”
“那又怎么样!”她有点急了,头一歪就要耍赖。这小孩!平时我挺喜欢逗她的,芝麻大的事都可以当真,重要的事却不往心里去,好玩儿的紧。
“我觉得你还是该改行,”我绷着脸,“不然早晚被开。”
“凭什么你叫我改我就改?我偏不改!”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什么老人言!你才比我大几岁啊?”
说笑了一会儿,片子送来了,一看,是下颌角线性骨折,没有明显移位。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对于单发无明显移位的下颌骨骨折一般作颌间牵引复位固定及切开复位——”
“考虑到患者是婴儿呢?”我打断孔家祺背书。
“呃,可能用内固定不太合适,但不固定的话会影响愈合。。。。。。”
“原则上,|乳牙列及混合牙列儿童的骨折应尽量少用切开复位及内固定,手法复位即可。”
“会不会延迟愈合呢?”
“一般不会。婴幼儿血供丰富,代谢旺盛愈合快,复位要求不严格。”
“I see。 ”
“那开始吧。”
处理完病人都快三点了,孔家祺精神还挺好,我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毕竟是快三十的人了,精神是不如刚上临床那会儿。八点还要查房,晕哦!算了算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反正这也不是头一遭了。
Chapter 44
工作这么久,我终于明白自己不喜欢医生这一行。有些同事觉得一进医院就有一种归属感,我始终都感觉不到。刚开始还觉得挺新鲜,而且相对于病人而言医生处于权威的地位,颇能满足年轻人的虚荣心,时间一长,便觉得淡而无味了,病人都可怜巴巴地望着你,指望着你动动手指便能手到病除,压力着实不轻。行内人说,外科医生只能治好阑尾炎,内科医生什么都治不好。虽然没说口腔医生,但我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内科的补补洞,修复的安安假牙,效果倒是立竿见影的,可我们外科的要是碰上口腔癌车祸伤粉碎性骨折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