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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并不想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她对我说,但现在发生了些事,因为是处在这个特殊时间,我们希望你能做出解释。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页纸放在我面前。
这上面写的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拿起那页纸——尽管没有落名,我还是认出了这字迹,一笔向左倾斜的瘦削的小楷,虽然藏起了笔锋,提拐弯折之中隐去了惯常的痕迹,但这正是我看了四年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我只看了几句话脑海里便闪现出了这段时间他躲着我的情形,原来如此。
收到这样的东西让我们很为难,她说,如果是直接寄到我这里倒好办,但是它是送到钱老师手上的,钱老师很不高兴,要我把这件事问清楚。李继轲;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我能否认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千真万确,写这封信的人和我一起经历了信上说的每一件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他是这么想得到这个名额——无论他的目的是保研本身还是赢过我——他的执念竟这么深,深到可以令他使出平时唾弃不已的手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这件事认下来,又是怎样离开的,等我清醒过来时,自己正站在海默家楼下,他站在我面前,不敢看我。他窘迫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握着他冰凉的手,想安慰他。
——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
——对不起。
——
难道你不明白,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吗?我是怕你不肯接受,才没有主动提。为什么你明明想要,却不肯跟我说呢?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让给你啊!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变得苍白,眼中涌动的感情复杂地令人眩晕。他用颤抖的双唇说出的话我永世难忘。
——为何你总是不停地给?为何你要让我欠你得越来越多?你总是比我强,你的目标总是能达到,你什么都不缺,那么对你来说我又是什么?你从没向我要求过一丁点儿东西,既然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也不会继续接受你的施舍。或许我只能靠这么卑鄙的方法才能赢你,但我宁愿一辈子内疚也不要再从你手里接过一丝半毫!
Chapter 55
“后来呢?”
“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啊……”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他保了研,我走了。”
“逃得倒是很快啊。”说我心里不冒酸那是撒谎。
“也不全是逃。我怕他见到我会难受。虽然他嘴上说得满不在乎,但打心底里却执行着最苛刻的道德准则——这点和你到有几分相似——所以我知道,只要我还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他就一刻也得不到心灵的平静。难道我愿意看到他痛苦么?”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觉得很解恨。他做了那样的事,内疚一下都不应该吗?”
“不,你不知道,爱一个人,就不愿看见他受丝毫的委屈,哪怕他再没有道理,犯了再大的错,你都只想他好,想他得到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那时你还爱他?”我用胳膊肘支起身体,想看看他的表情。一张脸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爱得奋不顾身的少年的影子。
“怎么不爱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就算你以为断了,就算过了十年八年,一个相似的声音,一个相似的场景,又可以把他从你的记忆中唤醒,那时你才会发现,忘记一个人要比爱上他难千万倍。”
我听得很不是滋味,只觉得他给我的比他给那个早已成为过去的人的少得多。
“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我说道,“爱情就像麻疹,一生只能经历一次。”
“没听过,但肯定说得不对。”
“何以见得?你现在还爱他吗?”
“不知道,但挂念他是肯定的。”
我无话可说了,皱着眉又躺下。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像爱他那样爱你?”
“哪儿的话呀!”我自嘲地敷衍道,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你可以向一个人索要任何东西——除了感情。阿瑟?勃尔顿那句话可谓经典——“爱,难道还能强求么?”
“只靠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无法持久,即使付出的那方不会厌倦,接受的人也不可能总是心安理得。假如不是他,我也不会明白这一点。既然错了一次,我就不能在你身上再犯。你明白我说的吗?别不平衡,你得到的是最好的。”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我不想再谈这个,与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争风吃醋既幼稚又无聊。“你为什么来成都?因为这里离上海远吗?”
“也不全是。当时川大中文系算得上人才济济,像杨明照老师,任二北老师,向宗鲁老师,潘重规老师……都堪称学界泰斗,只是因为成都地处西南,不如有些学校那么名声显赫,但文化积淀之深厚,不在任何学校之下。蜀中多俊杰,我也来这里之后才领教到的。以前看郭沫若在《蜀道奇》中写道‘文翁治蜀文教敷,爱产杨雄与相如。诗人从此蜀中多,唐有李白宋有苏’,我还以为他在自吹,谁知却是全无夸张。”
他越说越有精神,我却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睡觉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精神这么好?”我打了个呵欠,一翻身坐起来。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来,觉得很轻松。”他伸了个懒腰,眼眶下面有点黑。
“你今天还去学校吗?”
“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
“不去了,打个电话叫学生上就行了。你不是说今天值急诊班吗?”
“是啊。值到明天早上八点。”知道你罪孽深重了吧!
“我在这儿等你。明天晚上的皇家爱乐,你没忘吧?”
“对啊!勃兰登堡!”我一拍脑门,“你不提我真的忘了!”
“亏你还提前了三个月订票!临到头居然忘了。”
“你今天是不是没事?”
“应该是吧。”
“那你帮我把那套灰色的三粒扣的西服拿去拾掇整齐,还有,你送我的那对袖扣少了一颗,你帮我找找,应该还在衣柜里。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我不想吃外买了。冰箱里还有牛奶和苹果派,起来自己吃。车停在车库二楼,你拿去开吧。”我从兜里莫出钥匙丢在枕头边。
“你不开?”
“我现在走路都怕撞到人。” 我摇了摇昏沉沉的头。
“裴师兄!”孔家祺使劲推了我两下,“可以去洗手了。”
“啊?哦——好。”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靠着手术室的墙睡着了。急诊手术室里总爱放音乐,恰巧今天是些节奏缓慢的歌曲,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
“你不舒服吗?”他跟着我走出来。
“没有。昨天睡得晚了些。”我机械地刷着手,粗硬的刷毛划得皮肤生痛。美怡柔甜丝丝的香味飘到鼻孔里,我更觉得睁不开眼睛了。
“你做过全麻下的下颌骨骨折切开内固定吗?”
“没有。只给老板当过一助。”
“想不想当主刀做一次?”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来望着我,两眼发光,但言语上任有所保留:“可以吗?手术单上的主刀是你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从早上出门我的眼皮就不停地跳,左边跳了又换右边,也不知是跳财还是跳灾。我决定今天还是不动手比较好。“你学了这么多年了,连这种小手术都搞不定吗?”
“这——真的没问题吗?”
“今天这个病人咬合关系还好,不用做颌间牵引,很简单的。而且我也在旁边啊。”
“那——多谢啦,裴师兄!”他朝我咧嘴一笑,我在心理偷笑。
Chapter 56
手术很顺利,小师弟做得游刃有余,我在旁边闲坐着,打了好几个盹儿,临到缝合了才上去打了几个结,还连扯断两根线。我暗暗庆幸还好没有上,不然真会下不了台。
本想下了手术去值班室睡一觉,没想到一连来了好几个病人,虽然不用我动手,孔家祺一个人就应付了,但我担着值班医生的名却也不能走开。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硬是没得闲,还好晚上清静,没让我做仰卧起坐,偷空睡了三四个钟头。好容易挨到早上交了班,我才回家去补觉。
乍一见床上有人被劾了一跳,半晌方想起他说要在家里等我的。看看表,差一刻九点了,难道他平时都这般赖床么?我也懒得开口叫,几下把他推醒赶开,然后往床上一倒,睡之乎也。
白天睡觉的确不如晚上好,睡得浅不说,还老做梦,时睡时醒的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开始以为李继轲在看电视,听着听着觉得不像。我平时客人不多,和哥们儿聚聚也一般都选在外头,很少往家里带。这时节谁往我家跑啊?我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走进客厅,除了李继轲外,还有两个人,我一进去他们就转过头来看着我。
这一对望我们都愣了一下,沙发上的一男一女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男的小鼻子小眼的,一脸没睡醒的迷糊表情,女的长得还算漂亮,只是染了一头金发看着特别扭。她看上去很眼熟啊!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金发美女突然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哥”,就朝我跳了过来。
“莫宁?!”开玩笑!我的宝贝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模样了!
“不会吧?我染了头发你就认不出啦?好不好看?”她拉起一缕金色的卷发送到我面前,带着一股香味。
“好……”我最终还是说不出违心的话,“看着好老。”
“切,你欣赏不来。”她嘴一撇,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看这眉眼,这表情,确是莫宁没错。我使劲搂着她亲了几下。
“喂!”她从我怀里挣开,“好扎人哪!”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果然有些扎手,两天没刮脸了,难怪。突然想起什么,朝身上一看,睡衣睡裤——怪不得他们刚才看着我发愣。
“不好意思,我去打理一下。”我道了声歉,连忙跑回卧室,刷牙刮脸梳头换衣服,一刻钟后,总算又人模人样地回到客厅。
李继轲看来是深谙为主之道,招待起客人驾轻就熟,几上茶、水果一样都不少,还和那小伙子聊得甚是投机。
我一坐下,莫宁就拉着那一脸迷糊的小伙子对我说:“哥,这是周临湘,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
“裴哥!”小伙子叫得颇顺口,好像演练过若干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