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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黑白条马球衫和一条Adidas的休闲裤,脚上也由皮鞋换成了同一牌子的慢跑鞋,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和李文林差不多年纪。
“哎哟,真有点不习惯。”李文林又感叹了一声。
“我倒觉得不错呢,起码比你经看。”
“啧啧,没想到我们老板收拾收拾也一表人才啊!”
老师一进教室就朝学生这边望,似乎在找什么,扫过很多人之后在我身上停了几秒钟,很快又移开了,看起来好像只是偶然看见我,但我知道不是,因为在找到我之后他便停止了搜寻,收回了目光。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非常满足。真是奇怪的感觉。
Chapter 8
看来这次大家都是有备而来。老师问了几个关于《熙德》和《贝奥武甫》的问题,都有人起来款款而谈,还常常用些修辞学方面的术语,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看来我是小看了文科学生。不过他们的发言虽然都挺精彩,但听上去怎么都有一种炫耀学识的味道,总不像老师那么自然,仿佛是话语自己奔涌而出一样。
“谈到欧洲中世纪的史诗,我们不能不提起《尼伯龙根之歌》。这不诗作产生于1200年左右,用高地德语写成,全诗共9516行,分为上下两部,第一部为‘西格弗里之死’,第二部为‘克林希德的复仇’——”
“不是四部吗?”不知哪个鲁莽的学生大声打断了老师的叙述。
“你说什么?”老师没听懂。
“不是有四部吗?您怎么说两部呢?”一个戴眼镜的个子很高的女生站了起来振振有词地问道,看来也是非文新学院的学生。
“呃?”老师疑惑地望着提问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恐怕从没有人向老师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就像从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太阳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一样。
我暗暗好笑。总是有这么一些人,以为难住聪明人就意味着自己更聪明,殊不知是更突出了自己的愚蠢。这样的人不用为他们留面子。
“请问是哪四部?”我坐在位子上问道。
“莱茵的黄金,女武神,西格弗里,诸神的黄昏。”她很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这位同学,你说的是歌剧,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诗歌,下次请弄清楚再发问,不要耽搁我们大家的时间。”我尽量板着脸,装得很酷的样子。
教室里变得及安静,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的脸一下子涨得血红,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找到词反驳我,只好愤愤地坐下了,弄得椅子发出很大的声响。真是没教养。
老师轻轻皱了皱眉,没有看我,继续他被打断的叙述。李文林靠在我耳边说:“小弟,你对美眉太不客气了,小心成女性公敌。”
“她自己开黄腔,不能怪我。而且,女性公敌,就凭她?”我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得,你行。将来讨不着老婆可别怪大哥我没告诫你啊!”
“切,单身好,没事儿干嘛弄个人来养着?养只小猫小狗也比养个人强——吃得少,不挑剔,还不会跟我吵。”
李文林露出一幅过来人的笑容,我看了很不爽:“你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人嘛,尤其是女人,是绝不能少的——”
“嘘,别说了,老师在看我们呢。”我及时叫停,免得他继续自我陶醉下去。况且我来这里也不是听他这些没营养的话的。女人必不可少还要你说?没女人我从哪儿变出来?
“——每节四行,每行中间有一个停顿,每两行一韵,即第一行和第二行同韵,第三行和第四行同韵,称作‘尼伯龙根诗体’。”老师点了一下鼠标,屏幕上出现了几段德文的诗歌。
一种奇特的语言从他口中流淌而出,不同于英语的轻快雀跃,它沉稳,甚至有些生硬,带着历史的厚重感,还有一丝血腥味,在他的胸腔里共鸣——只有这种语言!只有这种语言才适合尼伯龙根的英雄,我激动地倾听着,生怕漏掉一个音节。
老师的嗓音带着悲怆,虽然无法听懂意思,但我能感觉到他朗诵的段落一定出自“西格弗里的哀荣”,因为从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中,我仿佛看见在一片恸哭声中,克琳希德抬起死者的头颅,最后一次亲吻她爱人的嘴唇,明亮的双眼中滴下血来的情景。那种悲愤的心情感染了我,我恨不得能拣起剑狠狠砍向阴险毒辣的哈根。
最后一句结束于一个弱化的小舌颤音,卓越的朗诵嘎然而止,一切完结地那么突然,仿佛在空气中留下一个锐利的断面,如此突兀。托着我的感情起起伏伏的力量消失了,我的心情一下子失去依托落入了谷底,沮丧不已。如果这一切不要结束多好啊!我多想继续陶醉于老师那夺人魂魄的表现力中!我自己从来不能把一种感情表达得这么生动,这么逼真,生平第一次,我觉得有人比自己强,强到我愿意承认自己的弱,愿意臣服的程度。
“老师!”一下课,我便走到讲台前和他打招呼,“谢谢你帮我留的位子。”
“不用谢,”他一边关机一边对我笑,“今天的课怎么样?”
“天哪,太棒了!”我趴在讲台上看着他收拾东西,“你不知道,当你朗读的时候我有多感动!”
“有多感动啊?别给我灌糖水了。不就是读两段诗嘛。”
“我可没有夸张!”我认真地说道,“当时我好像听到了克琳希德向我哀求,要打开棺材再看西格弗里一眼,我完全进入了诗中的世界,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又担心她看见了死者会更加悲痛——要不是你突然停了下来,我还会一直矛盾下去呢。”
“你会德语?真没想到啊!”他惊讶得看着我。
我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
“只是感觉。”
“感觉?那也太准了吧!我读的正是西格弗里的葬礼那一段!你是怎么感觉的?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是老师你啊!你的表情,语气,不,不止这些,我也说不好,我听到你的声音,眼前就浮现出葬礼的画面,仿佛我不仅仅是听,而是通过你的眼睛在看一样——或许这样说很怪,但是,唉,我也说不好。”我抓了抓头发,好久没有这么词不达意了,我确实无法用语言形容出那种精神交融的感觉,仿佛他想到的场景都能展示在我的脑海里似的。
他低头想了想,表情突然变得很柔和,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些什么。
“阿泓,今晚没事的话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我听到那个古怪的称呼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问了一遍,我还没有考虑便点了头。老师似乎很高兴。其实我本来打算晚上早点回家看看书的,这周的空闲时间大部分都用来准备今天的选修课了,其他的课程几乎没怎么看,生理学的内容实在太多,不好好复习考试可是对付不过去的。但看见老师高兴的表情,我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拒绝的。我不想让他失望。
我斜挎着书包问道:“除了食堂,吃哪里我都没意见。”
Chapter 9
我们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招轩”吃了些清淡小菜,那里环境不错,但价格有点偏贵,平时我和同学吃饭一般不会去那种地方。买单时老师说他请客,我坚持要AA,争了一会儿他拗不过我只好收下了我那一份钱。其实和同学一起吃饭时都巴不得有人请客,但和老师在一起时心情却不一样,生怕他把我当成晚辈,似乎一定要自己出钱才能和他处于平等的地位上。
“有事没?去我家坐坐?”老师把服务生找来的零钱放在钱包里,顺手抽了根牙签。
“别用牙签,对牙龈不好。”我的职业习惯使我一本正经地阻止道,在家里老妈也喜欢剔牙,我一看见就要苦口婆心地教育,说她身为口腔医生的老妈都不能以身作则拒绝牙签,让我这个口腔医生多没面子,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看见人拿牙签我就要出声。
老师拿牙签的手停在空中,表情变得很奇怪,然后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大笑起来:“你的职业道德真好,将来一定是很负责任的医生。”
我很窘,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这么失礼。
老师看我不自在也不再笑了,“我的牙齿不好,吃饭时常被塞,不用牙签怎么办哪?”
“刷牙啊。长时间使用牙签可能导致牙龈萎缩,那时就麻烦了。”我的脸还有点烧,不过说到专业问题可一点都不含糊,“正确的刷牙方法可以预防许多牙病,也可以防止小病发展成大病。其实刷牙有很多讲究,不是那么简单的,比如牙刷牙膏的选择,刷牙的时间,刷牙的方法,我也是进了学校才知道的。”
老师听得很认真,比老妈认真多了,让我有一种成就感,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到一个住宅区门口。
“噢,阿泓,我到了。”老师指了指那几栋高层公寓楼。
“Wow,环境不错嘛,临河,位置好,绿化也多。”我赞美了几句,其实我不喜欢高层公寓,上上下下都得坐电梯,房价也贵,这几年府南河两岸新修了不少公寓楼,打着“临河观景”的招牌吸引了不少年轻白领。府南河有什么好?又脏又臭。虽让花了不少劳动人民的血汗钱整治来整治去,也不见河水有变清的迹象。不过成都总共就这一条河,没办法只好将就点儿罗,结果在府南河边买房居然成了一种时尚,有人买来自己住,有人买来当投资等着升值。如果府南河的水变清了还好,假如变不清呀,买房的人可亏大了。时尚害人,买件衣服只是几百几千块钱,没什么大的影响,一套房子可是几十上百万哪,有时是一个家庭全部的积蓄,收不回来的话多惨啊!
“要不要上去坐坐?”这是老师第二次提出邀请了,我怎么能拒绝呢?他是我的老师,况且我也很想看看他的家是什么样子。生理学只有明天看了。
高速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了下来,头晕。我真的讨厌坐电梯,启动和停止都让人很难受。我家的房子是老式的条式楼,一共只有六层楼,我家就在六楼上,虽然爬楼挺累的,当成锻炼身体也不错,比坐电梯好。
老师打开一扇可以令所有小偷望而却步的防盗门,“请进,单身汉公寓,太乱了,别挑剔。”
我换了拖鞋走进去,置身于一个时下流行的大客厅中,对着落地管景窗的是一排暗红色的皮沙发,还有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散乱地丢着几张报纸。脚下是深褐色的拼花木地板,头顶是不知有多少灯泡的大吊灯,房间很干净,墙上挂着一幅我最反感的野兽派的绘画,地上放着几个懒人沙发,一台背投,一套音响,一架子唱片。没什么摆设,真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透出主人的漫不经心。果然是单身汉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