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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比赛选秀不顺利,连寄到各唱片公司的DEMO带也没有回复。他们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还没开始比赛的时候,就在酒吧餐厅找驻唱,可年纪轻轻的他们并不知道,酒吧是要试唱的,而试唱期间并没钱拿。
第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离成功很远,非常远,简直远到看不见岸边。同时,谋生也成问题,酒吧的驻唱很不稳定,这家呆几天,那家呆几天,给钱的不多,就算真给了,也不够三个糊口。要交房租要吃饭,出门就得要票子,花掉身上最后一块钱的时候,楼明不想这么下去了。
“你们俩去吧!”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长得又象,声音搭配也和谐,加个我就怪怪的。你俩继续比赛,我找份工作挣钱,怎么也得把房租交了,要不下个月得睡火车站。”
楼明摊牌的时候,三个人正挤在一起吃饭,大热天都光着膀子。石鑫抬头看他,有点吃惊,“大家都兄弟,怎能让你出去干活养我跟我哥?要唱一起唱,要工作一起工作!”
“那不白出来了?”楼明不同意,“说要闯出点儿名堂,就不能轻易认输。反正咱也不需要多少钱,就房租呗,我一个人够了。酒吧唱歌的差事你俩也别扔了,钱不稳定,好歹够吃饭!而且,酒吧也算是个机会,是吧,石磊?”
楼明发现石磊闷头吃饭不说话,知道他这是不乐意了,故意逗着他说话,没想到石磊似乎早就无法忍耐,把手里的碗狠狠往桌上一撂,说话跟吃了枪药一样:“后悔啦?当初要是跟着你的漂亮班长混,现在说不定考上大学,就不用在这儿吃苦受累了吧?”
楼明本来想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见他这么不上道儿,年轻气盛的,也不含糊:“你活腻歪了,提他干嘛?我不也为咱三个好?真是他妈的混球一个,好话赖话听不清楚。”
“我就混球怎么了?”石磊一拍桌子站起来,地方本来就小,他这么一冲,桌子就掀翻,装着拍黄瓜的盘子摔在水泥地上,“啪”地碎了,“你他妈爱唱不唱,不唱就滚回去!”说完夺门而出。
“哥!”石鑫顾不得地上的狼籍,追出去之前跟楼明说,“我哥最近也特闹心,你别跟他一样的啊!等气消就好了!”
楼明更倔,当天晚上,还没等石鑫把他哥劝回来,他就出门上班了。从那天开始,石磊就没跟他说过话,快一个月了。两人一起长大,二十年来打过无数架,吵过无数嘴,可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互相不理睬。
楼明累了,往床上一躺,立刻昏昏欲睡,他摸了摸裤兜里新发的工资,薄薄的一沓钱,顿时感到甜蜜蜜一股欣慰。明天给石磊买个大西瓜,算是和解吧!另外一边,石磊一直睁着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湿了。
(下)
楼明上夜班,一周七天不休息。第二天,睡到快中午,外头闷热没有风。石磊也在家,蹲在门口洗衣服,见他起了床,斗争着,问了一句:
“有没有衣服要洗?”
楼明立刻笑了:“有,有,等着啊!”回头到屋里把昨天穿的衬衫拿出来。
楼明在他左右转悠了一会儿,见他又不说话,只好出门,在胡同外的摊上挑了个二十斤的大个儿西瓜。他买西瓜最在行,敲一敲就知道哪个是红沙瓤儿。回来放在水桶里,用凉水泡着。
“这瓜准甜,吃完晚饭咱给它消灭了!”
“你就那点儿能耐,”石磊端不住,笑了。他嘴角边有颗痣,笑的时候会受牵动,使他的笑容比别人,多了份说不出的灵活。
“石鑫呢?”楼明问。
“谁知道?出去疯了。”
晚饭还是很简单,拌了豆腐,炒了个鸡蛋柿子,但“扑哧扑哧”,吃得也挺香。楼明看得出石磊有话要说,又犹豫吞吐,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于是直接问他:“说吧,有什么事?”
石磊见他猜出来,也不隐瞒,说:“有人跟我说有个公司要招个组合,不选单人,只要组合的!说三到五人最好……”
他见楼明没什么反映,倒是石鑫紧紧抓着桌子,一副诚惶诚恐。
“你干嘛?”石磊没好气地问。
“省你俩又吵起来,饭菜遭殃不说,还摔盘子。你知不知道盘子也是要钱买的!”
楼明给他一句话逗笑,迎着石磊探索的目光,淡淡说了句:“那就去试试呗!”
其实,楼明并不是存心要惹石磊不痛快。他理解石磊的处境。不管多么坚强的人,试了那么多次,没人肯定,甚至连个接近肯定的机会都不给,心里都没法平衡。曾经以为勇气和努力可以赢得一切,却没想到有种东西,本身一文不值,看不见,摸不着,却区分着现实和梦想的分界。它叫机会。
因为缺了这狗屁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人一直悬浮在梦想的空气里,远远看着枝繁叶茂的星球,如海市蜃楼。每次胜出的人,光彩照人,锋芒毕露。石磊说,我他妈怎么老是黑白的?他不怎么跟楼明说关于失望的话,楼明知道石磊不说的时候,才是真正给伤到了。
比赛那天,来的人很多,抽号在他们前面的一组,也是四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跟着他们的还有个中年人,一直嘱咐,据说是他们的经纪人。他们服装很漂亮,头发弄得也很时髦,脸上擦了很厚的粉,据说灯光打上来,脸色就不会难看。
相比之下,他们三个破牛仔裤旧白衬衣的,跟刚下课赶过来的群众演员一样。上厕所的时候,石磊鼓励他们俩,说,咱不怕他们,看他们嘚瑟,唱也不行,跳也不行,画得跟唱戏的一样,有个屁用啊!
有没有用,他们心里比谁都有数。比赛跟下饺子一样,负责催台的人一遍遍地到后台喊人,有的留的时间长点儿,有的短点儿,有的刚上台就被喊停……乱七八糟。
因为他们抽的号码非常靠后,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评委在那“光鲜四人组”以后,耐心似乎用完了。三个人刚上台,前奏还没完,评委里负责的那个人忽然喊停。他们都楞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中间留下唱,其他两个下去吧!”他说的是石磊。
楼明和石鑫互相看了看,二十岁的年轻人,遇到这么直接的拒绝,有点莫不开。还没等他们有反应,石磊先说话了:“我们是一个组合,这首歌是按照三个人写的,舞蹈也……”
“你把你自己那部分唱唱就行了!”评委打断他,
“你们要找的不是组合吗?”石磊没放弃。
“我们要的是能组合在一起的人,不是要你们自己组成的组合。抓紧点儿,我们也赶时间呢!”
“你不听他们两个唱,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石磊知道这是他最后说服楼明的机会,继续和评委争取,“这样吧,我们只唱第一段……”
“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那个人明显不高兴了,“说话你听不明白吗?我本来多不想说你们什么,出来面试比赛,发型,服装这些功课都不做,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搬道具的呢!你们这是不尊重观众!这种态度能做出好音乐吗?啊?不唱拉倒,跟他俩一起下去。来,下一组!”
“唱!他唱!”楼明一边冲着评委喊,拉了石磊一把,冲他用力地笑笑,小声跟他说,“加油!你能行!”
长得好点儿,不知道北在哪儿了!评委侧头避开麦克风,跟身边的人说。可石磊还是听到,又或者对方是故意让他听到,他狠狠地朝那人看着,眼中无法掩饰的唳气,让场里的气愤顿时僵了。
“哥……”石鑫知道他哥这是气疯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石磊胸口起伏着,这么长时间积压在心里的忿忿,此刻猛兽般涌上来,没个遮挡。楼明看出来今天这是唱不了,心里叹着气,拽着石磊的胳膊,跟他说,“那,咱回家吧!”
石磊只觉得头顶上一整座山都崩塌下来,什么也控制不住,奋不顾身地大声控诉起来:“我们一大早就赶过来,也是等了一天,就你们时间宝贵吗?连听都不听,你知道他倆行不行?你知道我们是抱着什么心情来的?你知道比赛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决定别人一辈子?我今天站在这儿,不是因为我长得好不好,是因为我喜欢唱歌,喜欢表演,是因为我心里有个梦想,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了,争取了,就能实现的梦想!可我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自己珍惜着,爱护着,在你眼里就跟破烂一样不值钱!可你就不能装一装吗?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们的自尊心?”石磊说着,想起长久以来每次每次遭遇的不公,不在乎,不屑一故,心里的火气烧起来,理智越来越少,“我们的态度怎么了?饭都吃不上了,拿什么去置办那些狗屁行头?花钱就是有诚意,就能做出好音乐?你脖子上顶的是猪脑袋?既然他妈的都内定了,就是他妈的走个形式,还面试个屁呀!告诉你,老子就算再爱音乐,再向往舞台,也不会拿自尊去交换,你们这群猪头狗眼没良心的!”
石磊气得蒙了,伸手扯下别在衣服上的金属号码牌,朝着那个牛B评委扔了过去,“吃屎去吧你!”
骂完了,拉着楼明和石鑫就往外走,后台的人都吓傻了,楞楞地盯着他们看。石磊的心就跟爆炸了一样,他以为骂一顿就痛快了,可没有,相反越来越多的愤怒,委屈,不忿……象洪水般堆积起来。
走出来,外面正下着大雨,他突然放开楼明和石鑫,沿着街道,奋力奔跑起来。“哥!你去哪儿?”石鑫高喊,石磊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楼明赶紧跟上去,可石磊象是给鬼附身,快得不得了,他只好拼了命地追下去。雨下得很大,顺着脸淌,视线始终模糊,楼明已经累到不行,就快追不下去的时候,前面的石磊忽然停了,他弯着腰,顶着公车站的广告牌,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受了伤的野兽,想逃跑又没有力气。
楼明走上前,低头看着水淋淋黑发紧贴的脑袋,这一年来总是那么积极的石磊,输人不输气的石磊,号称打不死的小强的石磊,……楼明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装不下去。
石磊突然直起身,飞快地抱住了他,脸埋在肩膀,“呜呜”地哭起来:“怎么这么难?楼明?为什么这么难?”二十年,石磊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虽然两人早已经湿透,他还是感到一阵阵滚烫,落在他肩头,掉进他心里。大雨滂沱,苍天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