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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了?”兰罄问。
“在外头替邻里看病。”小春说。
“大材小用。”兰罄凉凉说了声:“对了,你不是说要月半弯的解药?”
“师兄你肯给我?”小春猛眨双眼,试图恢复清醒,望着他大师兄。
“半月弯是为他做的,药炼成后毒方烧了,什么都没留下来,所以解药更是不可能有,但你这么聪明,连师父都夸你夸得不得了,相信即使没有办法,到最后仍是会想得出法子来。”
“师兄过奖了。”小春笑了笑,兰罄不常夸人,夸了,那个人最好当心。他现在就开始当心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回房休息了,这两日累呢……”
“解药我没有,毒药还有一颗,别说师兄不疼你,这药就送你试试吧!”兰罄从怀里拿出一颗褐色药丸,抓着小春的下颚就要将药塞进去。
小春一见,大惊失色死命挣扎。
毒药他是不怕,但是那里头有烈性春药啊!那种助兴挑情的药剂不是毒,药人所说百毒不侵,却以难抵挡这等东西。见过云倾发作时的惨状,肝肾同源,小春绝对不想和云倾一样,落得伤肝又败肾的下场。
“师兄不要啊——”小春惨叫之声回荡于乌衣教大殿内。
“小春乖,师兄疼你。”兰罄几乎将小春下颚捏碎才让小春松开嘴,他将药丸弹进小春嘴里,又灌酒令他吞下肚,最后才满意地把小春故开。
小春一被魔头松开,立刻手脚并用爬到角落去,手指用力伸进自己喉咙深处,拼了命地挖。
“呕……”怎么吐不出来。小春再挖。
兰罄坐回榻前,摇着酒瓶,整壶拿起来往嘴里灌,声音幽幽地说着:“你晓得吗?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么反常……”
“呕……”小春在墙角拼命吐,好不容易才把那颗褐色的小药丸给吐出来。
“你说像他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不过是让人跟他说我杀了个人,他为何……为何会说从此与我势不两立……虽然我们从以前便势同水火……但是……从没像这次有如此反应……”
“呕……”吐完了,他爬回来灌了一口酒,洗去嘴里的异味。
“你说。”兰罄拉了小春的衣领,将浑身酥软虚脱的他给拉起身。兰罄看着小春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他我杀了谁?”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小春低低哀号着:“师兄饶命……饶了你师弟我吧……”累死了、困死了、也快被师兄折腾死了。
“我跟他说,我杀了他的救命恩人,还让那个人暴尸荒野,最后的尸首则让狼给吃了。”
“噢……好……”小春点头,听进去了。
说完,兰罄手一松,小春的头就这么朝案几撞上去,重重“叩——”了声。
小春动也不动,倒在上头喘了两口气。师兄大概也疯够了,短时间不会再来一回,小春闭上眼,想说先休息一会儿。
兰罄则又喝了些酒,抬头看着殿外的皎洁月色,想着那个不能想的人。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地,是什么样的情形吗?”兰罄淡淡说着,举杯放在唇边,回忆起当时景况。
“那是一场月宴,也是我被关了那么久以后,第一次到外面去。我看着他,在盛开的山茶花下,他简直干净得不像个人,一身的白,比茶花和月亮都还白,我都呆住了,不信世间竟然会有这么美的脸。
“我本来以为,他也是和我一样,被抓进去的。我把他当成可以相信的,那段时间里只要能见到他,我就觉得自己还撑得下去。
“可是他却背叛了我!就当我带着他要逃出去时……他挣脱开了我的手……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也是勾月,月色皎洁,却不如他那身的白。他从花丛中站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不堪的脏东西,侍卫包围了我,而他走向他的父亲,把我留给他的父亲……
“小春你说,他怎么能那么干净,无论做了什么、杀了多少人,却仍像张白纸一样,谁也弄不脏。”兰罄一个不慎,拧碎了酒杯。
“唉……”小春叹了口气,双眼闭着睁不开来。
“你说,他不是受不了任何人近他身的吗?你明明睡时既流口水又磨牙,他为什么会容忍你,与你同榻而眠?他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吗?为何我说将你暴尸荒野后,他会露出怅然的神情……”兰罄缓缓说着:“小春……知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告诉自己,此次如果杀了他,就对他断念的,但是你……但是你……”
“唉……”小春叹气。看来,事情被他搞糟了。
赵小春啊赵小春,你没事出谷干嘛,扯进了人家的是非圈里,这回可怎么脱身才得?
还有——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睡时流口水又磨牙……
你什么时候在我睡时来看过我……我怎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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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在神仙谷里是出了名的“死不了”。
想当年他十岁之龄遭受重厄,从腰以下被砍断,死里活里硬是挣扎了两天,还亏了一场瑞雪的福,冻住他让血流得慢,撑到了个神仙下凡救了他。
后来那神仙将他带回神仙谷并且收他为徒,他才知道神仙原来是个人,而一同回神仙谷的还有大师兄——师父原来是去找大师兄的,谁知碰巧救了他,师父说这是他运气。
听说被砍成两段还没有人能活过来的,但他却活了。
师父说一是师父先渡了身上一半的血给他,护住心脉让他暂时不死。二是他自己撑得下来,如此没人可带他往死里去。
后来在神仙谷里,师父以天地间罕见的奇药作为配方,置于木桶内让他每日浸泡,直到第四年,他的筋骨才重新接合好,能跑能跳,但也因此,成为继师父以后神仙谷的第二个药人。
药人这东西,大约是百年以前皇宫里有皇帝想成仙想疯了,弄来一味奇怪药方,将人生生炼成药。这药人烹煮食用后可治百病、解百毒,延年续命,更甚者食其心头灵窍鲜血,可活死人、肉白骨,天下无一神药能比拟得上。
幸好后来有个大臣以死力谏,才让皇家革了吃药人进补之法,而活下来的药人们也被那位大臣送到南方偏远处避世而居,那地方也就是后来的神仙谷。
而他进谷的头两年,大师兄因此特别看他不顺眼。大师兄也想成为药人,因为药人本身百毒不侵,体内又能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谁都想当。
但师父不肯答应。
师父的折衷之法是教大师兄使毒,还给了大师兄一本毒经。谁知大师兄将目标放在他身上,一百零八样毒全往他身上招呼。
因为那时他身体还弱,也还没成真正的药人,抗不了百毒。师父知道以后,连忙教他一些解毒之法,加上他也对草药有兴趣,得师父倾囊相授,后来才练就了一身精湛医术。
见着了阔别多年的大师兄以后,偶尔几个夜里,小春会做梦。
那些曾经发生过过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梦见。梦见血淋淋的、梦见回过头去,只见到雪地上自己那从腰以下被砍断的半截后肢。
梦见师父抱着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的大师兄站在他面前,大师兄面色憔悴,骨瘦如柴不堪一握。
梦见神仙谷里,大师兄怎么毒也毒不死他,站在木桶外头朝着他笑,说:“我服了你了,赵小春。”
突然从梦里惊醒,小春发觉自己睡在兰罄房里,而兰罄早已不知所踪。
迷迷糊糊地也想不清楚昨日喝洒后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兰罄不太开心似地,讲了许多话。
搔搔头,梳洗完毕后戴上人皮面具,小春又踏出乌衣教。
靳新从他前脚跨出门槛开始,便跟在他身后,他也习惯了,不去在意。
先到酒楼点了笼素包子吃,悠哉悠哉地,又泡了壶香茗静静饮了起来。
“赵大夫!”忽然,酒楼外有人喊着小春的名字。
小春猛个回头,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匾额砸到鼻子。
“唉呦、唉呦,你们几个小心些,差点撞倒赵大夫了!”四婶连忙挥退几个庄家汉子。
“四婶,怎么了,药方没效吗?”小春笑嘻嘻地问。
“有效,就是太有效了。”四婶笑得开怀,连忙说:“街里为了报答赵大夫你施医赠药不肯收钱的大恩惠,专程要我们几个送这个匾额给赵大夫你啊!”
小春看那块牌厢,黑漆漆的板上刻了四个字“妙手回春”。
他灿烂地笑了开来。
“只是小事罢了,乡亲们也太费心。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看大家身体健康,吃得了饭下得了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小春说。
“唉呀,赵大夫您真是菩萨心肠。”四婶说着。
小春招呼众人一起坐下来用茶闲聊,过不了一会儿,原本的一桌变成了两桌,两桌成了四桌,穆家醒了的老爹也来了,他那标致的女儿搀着他,两个人双双跪下。
小春只是说:“穆老爹,你要再不起来,我也只好跪还给你啰!”当下一个作势,吓得老实人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差点都摔倒了。
小春叫了许多东西给大伙吃,看着这番热闹景象,也是挺开心的。茶不知在哪个时候喝光了,店小二换成了酒端上桌,小春一连喝了好几杯,嘴笑眼也笑地。
“今日这店,所有酒菜都记我帐上了。”小春掏了张银票给店小二,“来,大家尽量用、尽量喝,难得今日有缘聚在一堂,咱们不醉不归了。”
虽然脸上覆了那块人皮面具,但小春豪气干云的饮酒气势,仍是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街角造铁的、巷尾开赌铺的,一些染了江湖味的汉子轰地一声大赞声好,日正当中大伙便拼起酒来。
“赵大夫、赵大夫!”穆家小姑娘扯了扯小春衣袖。
“怎么?”小春低头笑问。
“你的脸好红,喝太多了。”小姑娘忧心地说。
“没的事,我酒量好着咙!”小春大笑。
他一笑,四周围的人也笑了起来。
“珍珠你这么担心赵大夫啊,莫非是对赵大夫有意思了!”大伙调笑着。
“才没,马叔你别乱说!我很尊敬赵大夫的!”穆家闺名珍珠的女儿急得跺脚,不知怎么辩解,羞得脸都红了。
一团人嬉笑怒骂地,震得整座酒楼轰天作响,小春笑着笑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头晕眼花两脚发软,或许真是喝太多了。他缓缓坐了下来,靠在案上喘了口气。胸口……有些闷痛……
“赵大夫……”谁的声音有些忧心,靠过来询问。
“没事……我……没事……”小春艰困地说着,有些儿喘不过气。
“您看起来不太好……”
耳边的声音不知怎么地,越来越远,飘飘渺渺地,像隔了层棉花般听不真切。
“八爷……该回去了……”
回去……好……
小春困难地点了点头。
回去了……顺道带瓶酒给师兄喝……这酒挺香的……
天地似乎在晃动,晃得人头晕脑胀的挺不舒服。
耳里听见喀哒喀哒的马蹄飞奔声,小春慢吞吞地爬起身来,眯着眼拉开窗边帘幔,见窗外景色如风飞逝,他吓了好一大跳,酒也醒了一半。
怎么自己竟然在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