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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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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神龙”。
少年侠士,如歌岁月,天大地大,纵马江湖——他开始爱上喝最烈的酒,开始觉得身边缺少一个最美的女人。
就像他开始需要一把最快的宝剑。
那一年,他横扫了关东第一大派,初识了江湖第一美人,换上了一把名为“青龙”的剑。
格斗中,他执这剑为她流过血,怒江边,他用这剑为她摘过花,佳人倾城笑靥,江湖儿女演尽情怀。
“青龙”吟处,神龙入海。
他的日子正值火焰一般的年少,他的江湖和他人生一样:风和、日丽、山高、水远。
——并因了那个女子,而更加热烈、芬芳。
他不知寂寞为何物,亦未尝过失败味道——没有什么是他不敢追求,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得到。
当他带着青龙剑脱出小雷门,投身连云寨的时候,他用其隔江割袍,凭它服众立威,执着它领兵抗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拿着它在篝火旁与弟兄们痛饮狂歌。
它见证了他生命中最快意方遒的一段辉煌。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一把改变他人生的剑,即将出现。
他注意到那把剑有着一个听上去很悲凉很壮烈的名字,它叫做:逆水寒。
他因这把剑而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和这把剑一样的遗世而绝立,孤峭而清冷,也一样有着不能掩却的凌厉之芒,倨傲之锋。
遇到那个人的第一天,宝剑越匣而鸣,他认定,那是因为那个人的到来。
那个人,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那个人,惊才绝艳,智计无双,能运筹帷幄,可决胜千里。
那个人,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就起了一阵莫名的震荡,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交浅言深,一见如故。
这令他不得不相信,生命中总有些什么是不可阻挡。
那一夜,他为他舞剑,他为他抚琴,击节把酒,引为知音。
那一夜,他就做出了决定,要把连云寨大当家的交椅送给他。
那一夜,似乎比一瞬还短暂,又仿佛比一生都要漫长。
他剑一般飞扬的眉,剑一般明亮的眼,剑一般豪烈的笑纹,最后都变作漠漠黄沙如醉寥寥清风如诉里一段宿命的相逢,一场灭顶的知遇。
琴声与剑影相和的旗亭一夜,竟是永生难忘。
可身为连云寨的大当家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是那把突如其来的剑,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把他全部的人生颠倒、翻覆、毁灭,连一点冰冷的余烬都不曾留下。

“这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剑?”青衣书生终于忍不住转过脸来,“再后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白衣男子想要微笑,不知为何眼中却隐忍不住淡淡的苦涩,“这故事过于久远,连我也记不清了——”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疲倦,抱臂仰卧下来,直视向上方,似乎望进无涯的虚空,明亮的眼中荡开一层几不可察的黯灰。
故事仍然继续了下去:

再后来,九现神龙失去了他的兄弟和寨子,基业尽毁,历经艰劫,但好在,他一直没有放弃那把剑,也没有放弃希望。
流亡的岁月里,虽然有生死相随的女子和患难与共的兄弟,但他却常常觉得,自己剩下的,能够把握的,其实只有那把剑。
这个时候的他,终于感到了寂寞。
无数次的狭路相逢中,他用这把剑和那个人对峙,也亲眼看着仇人和兄弟的鲜血交相洒上那寒铁剑身,他心里知道,其实剑也是会痛的。
逆水寒剑。它是阴谋,也是热血,是毁灭,也是希望,是残酷的背叛,也是义无返顾的付出,是黑暗与卑劣,也是侠义和光明。

当他终于洗清了自己的冤屈,再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逆水寒架上那人的颈项,他却始终斫不下去。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终于放下的一剑,也许,不仅仅是宽容。
拿起与放下,何轻何重?
生与死,孰悲孰欢?
得势成龙的功业,生杀予夺的权柄,份量到底有多么沉重?
重不重得过侠义,重不重得过家国,重不重得过千万条无辜的性命,重不重得过深爱的女子眼中最后的泪水,又重不重得过知音相许的承诺和不离不弃的誓言?
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个人,他最初想要的,是不是仅仅只是一把剑?
只是那一瞬间,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绝望的眼眸,他反而像被狠狠刺了一剑,这道剑伤穿心而过,终生不能痊愈。

后来再后来,他做过名动天下的名捕,也当过领袖群龙的楼主,仍然是用剑,通体雪白的剑身,透明清澈得如同新雪,糅不进半生往事,吟不断半阕离歌。
他叫它做“痴”。
他用“痴”斫杀过无数敌人和对手,奠定过万人景仰的偌大基业,可它的颜色却日复一日地寂白下去,就和他的衣袍一样——无论再多胜利的激发,再大权柄的润色,再美女子的抚摸,都不能令它更加绝艳而夺目。
它只是更沉静、更寂寞。
谁说剑不会生病?
寂寞正是一种无药可治、渐入膏肓的恶疾。
他这才知道,他和他的剑,都病得很重了。
于是他带着他的剑,放下他的江湖,去找那个人,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可他就是认定那个人能治好这一场万劫不复的寂寞。

当他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突然顿悟过来:自己这一生,恐怕从此再也不需要剑了。
可不是么。
剑可以杀,而不能度;可以灭爱,而不能斩愁;可以毁灭,而不能新生;可以涤荡江湖风雨,而不能挽留人面桃花春风如旧;可以驱除人间奸佞,而不能抚平积年累月刻骨铭心的伤。
其实有时候,有些习惯是可以改的。
比如喝惯酒的人一样可以变得喜欢喝茶,比如拿惯剑的手一样可以用来拿笔——端看你是为了什么。
九现神龙半生没有离开过他的剑,剑就是他的生命和江湖,但他穷尽这半生的时光,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比剑更重要的。
最重要的。

“说完了?”
“说完了。”
“你的故事越来越不好听了,”青衣书生轻哼了一声,恹恹地道,“今天这个又不如昨天那个,拜托明天能说个新鲜点的罢。”
白衣男子无声一笑,也不作答,只手拎起抖落的被子,把身侧的人盖了个严实,正欲起身,却听那边一句细不可闻的问话:
“喂,我以前……有没有用过剑?”
白衣男子怔了一下,烛火在他黑白分明的眸中晃了一晃,又归于平静。
“没有。”
他回答,眉宇间风轻云淡,满是五蕴深种的宁定与深情。
想了一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久没有拿过剑了。”
榻上的呼吸声越发清长悠远,青衣书生的最后一句话已带上了梦呓般的语调:“你……不是做过……江湖人么……连剑也丢了……就不怕……”
“怕什么。”白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终于忍不住伸长手臂将人揽入怀抱,对向他的耳朵,“我一样可以守护着你,就算没有剑……也一样。”
低低的话语伴着交缠的呼吸,散落于无声的夜里。
悲欢离合总无情,不如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故事终归是故事,有些片断,说不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仍未到来。
该记得的,总不会忘记。
勾栏院的惨淡夜色下,曾经小小的男孩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看着她脸上的残妆和着血泪静静流淌,他忽然好想长大,这个世界,不公!真的不公啊!他冷漠地想像着一把剑的轮廓,用力握紧自己小小的拳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要变得比谁都强大!
刀光剑影都已淡漠远去,依稀旧梦中握剑的小小少年,倔强而坚定地站在河滩上:用不用剑又有什么关系,他不需要做个大英雄,他只想好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隔着数十载的光阴,他们睁着一样明亮一样清澈的的眼,注视着这夜雨更深中相拥而眠的人影。
是此生仅逢的知音,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血火烟尘中隔剑相峙那一刻的痛楚,那一刻的绝望,那一刻的悲伤与苍凉,爱也好,恨也罢,都化作余生道不尽的心深情长。
人世飘蓬,十年一梦,江湖已远,又有什么不会随风而去?
不若腾出那只握剑的手,拥紧这一世深爱的人。

……
“还记得我的剑法吗?”
“当然记得,因为在旗亭酒肆弹琴论剑的一夜,永生难忘。”
……

世事是无常的,路却是自己可以选的。
剑是冰冷的,怀中的这具身躯却是温热的。
——梦中的人安心地满足地收紧了手臂:
这已经很好。

(第二夜 完)
江湖已远
        两只斑鸠的故事

辰时;他从梦中惊醒;梦里隐是镜中花水中月;在他薄凉指间填涂上绯红的颜色;他把手伸进水潭里清洗;最后一滴血红的水珠滴落的时候;仿佛却对上了腥白色游鱼血红的眼珠子;哀戚的不似人间。

看清周遭的一切后;他把左手搁在额间;他相信;那是记忆的残片抖落在过往的尘埃里;心不上不下;身不寒不暖;是一种类似失去温度的感觉;没有冷热的交替夹击;突然就怀念起总是守在身畔的那人来;当他把手放在额间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叫安定。

温暖的;是体温;寒凉的;是风霜。

无论体温还是风霜;总能从心底安抚着他…只要是那人的。

阳光从糊了一层粗纸的阔大的格子窗上透进来;黑影斑驳的是院中总是耷拉着枝条的歪脖子老柳;等了好久好久;却不见那人厚重的影子映上窗子;窗台上荡漾着好大一片空白。

他赌气似的用被子捂了头大睡;奈何耳中嗡嗡声连绵不绝;那人身影音容也就跟着上蹿下跳;让他睡不安生。

索性爬起身掀了帘子去寻那人反正;他从来都不是爱折腾自己的人。

临湖的小镇有数十人家;难得是五脏俱全;从东头到西头;他可以喝三种酒;吃两回鱼;在小雷哥的烟花铺里买几束烟花;在高家的布店里带着莫名摸摸新进的布料;临了;还可以数数棺材铺子里新上漆的红木棺材有几副朝东几副朝西。

更难得的是;他总是可以在他们平淡的眼光里发现一种深深掩饰的虎视耽耽;这个认知叫他总是雀跃无比;许是骨子里的不安生吧;他这孱弱的书生从骨子里雀跃着如此一致的对自己的敌意。

湖畔的天总是很蓝;整个里透出一种洗练后的澄净;水也很清;伸一个巴掌进去;阳光在掌上游走;勾勒出金色的纹路;他坐下来;把手伸进去;长卷的发颤巍巍滚进水里;一时间黑的白的分明。

这叫疏影横斜水清浅。

身后有脚步轻轻跟来;还有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一吐一纳;搅得他心中烦躁不堪;既而水里添上了另外的颜色墨沉沉的黑;亮眼的小麦色;还有;斑斑点点的红。。。。。

〃怎一回事?〃他不回头;只在水里戳那人笑得如同三月暖阳的脸;恨不得戳出满脸的坑来。

〃都是江湖事;与你无关。〃那人的声音在耳边细细缓缓;带着别一种让他安心的厚重。

〃与我无关;那与谁有关?〃他忽而转过身来;以一种了然的姿态斜睨着那人。

〃戚少商;恩?〃见那人尤自紧闭了嘴巴只是笑;他又加了一句;努力使自己显得盛气凌人正义凛然大公无私(又快EG了;天 = =);于是他嘴巴微微鼓起;眉头皱在一起;看在对面那人眼里;却活像只张牙舞爪的花猫儿。

戚少商在水里照了良久;撩起水狠搓了几下流血的下颌;他摩挲着伤口;心想高家那小子刀法实在长进不少。

〃戚少商;我是疯了;可我不傻。〃

听闻身后人又是这样一种凄凉而委屈的音调。戚少商向后一倒睡在草地上;他看着蓝天绽放出两个闪亮的酒窝;然后转向坐在一旁的小顾;这样的小顾;真是很委屈很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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