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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的那么密，仿佛听到对方的心跳。
悬崖埋藏了那么多记忆，那么多故事，那么多爱，戚少商都不愿去讲，自己似乎也不想再去知道，因为就在现下，许许多多新的故事、许许多多新的眷恋，许许多多难以道出口的心意，似乎正在发生。
只要从今以后能听到他说，有你在我就放心，这样足够。再多过去的故事，便全都是有关前世的记忆。
而戚少商盯着面前安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男子，他秀挺的鼻尖有轻微的细汗，他的卷发软软的垂顺下来，过去这么多年，潭水沁骨的寒冷早已消失不见，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周身都是跳跃的火焰传来的热度，和倚着他臂膀的顾惜朝的身体传来的温热的气息，他的味道很好闻，一直暖到他骨子里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戚少商又可以，把命搁在顾惜朝的手上；而顾惜朝亦可以，用自己的命来陪伴他。
他们对视而笑，像每个故事中都讲到的初遇时一般。这时候，月亮初升，漫天星光，全都汇聚到他们的笑容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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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夜完
太阳早已下山，暑气却还没有散尽，顾惜朝挽了袖子，提着桶水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一瓢一瓢地浇着，来不及干涸的水渍反射着星斗微弱的光芒，汇聚了一地的错落斑斓。
戚少商敞了衣襟坐在院子里支起的竹床上，晚风从胁下穿过，撞到了身后的竹林，呜呜做响，井水抹过的床面透着丝丝凉气，从尾椎骨向上有一阵没一阵地撩拨着，销蚀着身上那些微的汗意。
戚少商的右脚搭在左膝上，腿弯里搁着把破三弦，正和着这夏夜里聒噪的蝉鸣有一阵没一阵地弹拨着，没曲没调，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我命犯天煞孤星，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戚少商这样说着，天上地下的星子，似乎都感应似地黯淡了一下。
“那我要不要离你远点？”顾惜朝停了手，偏了头看向戚少商，一双眸子在夜色里幽幽地亮着。
“要听故事么？”戚少商咧嘴一笑，三弦丢在一边，换了蒲扇，呼啦呼啦地扇了起来，“天煞孤星的故事。”
“你说，我听着。”顾惜朝将水瓢丢回木桶，甩了甩手。
“嗯咳……”戚少商清了清嗓子。
“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这样一个衰人……”
红尘茫茫白发深
（大侠要素之一：红颜知己）
龙七现在已经是这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传奇的经历，光辉的履历，让他成为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更得到了那传说中千金难买一笑的牡丹姑娘的垂青，入得这牡丹阁，品得这千秋酿，睡得这象牙床，赏得这佳人面。
在这之前，他刚刚经历了他人生中最灰暗无光的一段时光，亲朋好友手下小弟都因为他最信任的人的背叛而死了个绝，如今，勉强算是苦尽甘来。
“公子还是不愿留下来么？”牡丹姑娘手扶琴弦，轻垂螓首，微有酒意的面上仍带着仿佛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真不知有什么男人可以拒绝她的挽留。
“不了。”龙七最后咂了一口酒，起身走到了窗边，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这片灯红酒绿烟花地，男人买醉女人卖笑，歌舞升平彻夜不休。
“牡丹竟然还是留不住公子么？”牡丹姑娘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一声声如泣如诉哀婉缠绵情深意切痴心不改……
龙七长长地叹了口气，忧郁的眼神愈发忧郁，唏嘘的胡渣愈发唏嘘，两鬓上星霜点点，早不是昔日风流多情的春风少年郎。
“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龙七这样说着，从窗户跃了出去，半空中白衣招展着，仿佛一只孤傲的白鹤。
也不理会那琵琶声中越来越凄切的挽留之意，白鹤的左脚点右脚右脚点左脚，拔起身形，嗖的一声，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牡丹姑娘睫毛轻颤，一滴泪水落下，滴在了琴弦上，碎成了八瓣。
“高手出场总要这样摆款么？”顾惜朝一只手撑着头靠在瓷枕上，另一只手里的蒲扇呼啦呼啦地扇着，夏夜里蚊虫多，撒了药也只是有一定的作用而已。
“耍帅之心，人皆有之。”戚少商蹲在竹床的一角顾惜朝的脚边，用蒲扇遥遥指向顾惜朝，“别笑，曾几何时，你这家伙也是喜欢耍帅耍到天昏地暗的。”
“自然的帅，才是真帅派。”顾惜朝偷笑。
谁愿孤独做英雄
（大侠要素之二：行侠仗义）
“恃强凌弱，欺负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龙七拦在路中间，身后是一群迫于战乱而迁徙的老弱妇孺。
他的面前是位扛着金丝大环刀的壮士，眼如铜铃鼻似悬胆口若血盆，拥有健壮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斜方肌胸大肌臀大肌，头顶腮帮还有胸前的毛发都生机勃勃地在空气中舞动着……可惜，和龙七刚一个照面，这位壮士就萎了下去。
龙七只不过是柱着剑站在那里，连打架的架势都没来得及拉开，可这一幅景象折射到那壮士的眼里，竟恍惚觉得那一刻龙七的头上开始飘荡着巨大的条幅，左边：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右边：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横批：我才是正版。
金丝大环刀在那一瞬间似乎重愈千均，压得壮士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这位大侠还请饶小的一命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孩童我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啊……”
龙七刚拉开了架势准备干架，便见眼前那金丝大环刀自发自动地滚落在地上，不由愣了半晌，而后摸了摸自己的兜，掏了钱袋，丢在那壮士前面。
“给你老母买两只鸡补补。”龙七伸手拍了拍那壮士的肩。
“大侠让我跟你混吧……”壮士抬头道。
“你还是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出来混折寿的。”龙七脚一缩，壮士扑了个空。
“大侠还请留个名号，好让我等为大侠立个长生牌位……”那些老弱妇孺在龙七身后齐齐拜倒。
“长生牌位……”龙七回头，看着那些老弱妇孺，似魔似幻邪魅一笑。
“给我立个求姻缘的牌位成不？”
……
再英勇的人，其实也是会害怕孤独的。
天煞孤星一直都在龙七的头上光芒万丈地照耀着，见人克人见鬼克鬼，克到死亡和分离都逐渐麻木克到他自己都不得不认命，蓦然回首的时候，只身后一条又漫长又孤单的黄土路，换得旅人一身落寞沧桑风尘仆仆，而能够长久陪伴下去的人，却依旧连影子也没。
世人道他侠肝义胆，谁知侠义本是血泪换，世人道他领袖气质，谁知高处从来不胜寒，世人道他沧桑性感，谁知性感原来是那衰人命……
于是龙七不无哀怨地发现，曾几何时，自己还能念想着的活人，竟就只剩他那个昔日的好友今日的仇人了。
“竟然居然果然……就他命硬……”龙七想着，手里的酒突然就没了滋味。
“果然很衰……”顾惜朝感叹。
“有没有同情他？”戚少商的眼睛眨了眨。
“没。”顾惜朝摇头，“你说的每个故事里大侠都这么衰，耳朵都要起茧了。”
“也是……”戚少商抓了抓头。
“不过……命格这么衰还都能成大侠的人，多佩服几次也不为过。”
顾惜朝点了点头，戚少商默默挺起了胸膛。
大海无量不见人
（大侠要素之三：报仇雪恨）
龙七是在一个海边的小渔庄里看到他那个还活得好好的仇人的。
这些年里，龙七一直在寻找他这个仇人，所以当他看见那仇人在村民中间端着大碗茶板着脸晃神的时候，颇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
那仇人还是同当初一样一表人才气宇不凡，虽然穿得和当地的渔民没什么两样。
也同当初一样同他心有灵犀。
于是那仇人看到他的时候只是楞了一楞，然后就笑了起来，老朋友一样打着招呼，然后就把还傻楞着的龙七给带到一处偏僻的悬崖边。
这里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常适合决战的地方，蓝天，大海，嶙峋的怪石，站在崖边，眼前的极端开阔，让人的胸怀里激荡着一种吞吐江湖的豪气，海风穿过两胁，顿生飘飘欲仙弃绝尘俗之感——这地方，足够称得上任何一名当世高人任何一场终极决战。
“果然是他的风格。”龙七这样想着，“上一次挑的地是皇宫，这一次就挑上了海边……落魄到这样也还是一样讲究排场……”
龙七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他那仇人已经向着他转过身来，负手而立。
悬崖下的海浪汹涌，伴随着海风呼啸着钻过岩石的罅隙，激荡出的鬼哭神号之声让旧年月里那些血海深仇都翻涌起来，于是龙七沉默了片刻之后，唰啦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剑。
“拔剑吧，我要为你手下的那些冤魂讨债。”龙七说道，义正词严。
“我真想耍赖啊……”那仇人叹息道。
“嗯？”龙七疑惑抬头。
“我是不怎么想死的……不过我知道龙大侠从来不杀手无寸铁之人，那么，不知道我若继续这样双手空空任砍任剜的话，龙大侠是否还能下得了手。”
“你……”龙七用剑指着那人，一口气噎住了，半晌，把剑一扔，“现在我也是手无寸铁了，怎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仇人手腕一翻，露出一柄剔腕尖刀，就向着龙七攻去。
龙七顿时觉得一口血闷在胸腔里，明明他已经提醒了自己说要耍赖，自己居然还是着了道，就像当年，明明他已经再三提醒了自己小心提防，自己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把寨子整个送上……
龙七侧身滑步，手臂一错，便架住了那仇人的手肘，那仇人反应也快，手一松，剔腕尖刀落下，刚好落在了另一只手里，刀势未停，就向着龙七的腹部捅去。
“你若不扔剑，或许我们还可以叙叙旧再相杀。”那仇人说道，刀势被龙七一脚踢歪，身形扭转，反手一刀已是斩向龙七的脖颈，龙七抬手，格挡住那人的手腕，那人却并不与他硬碰，一碰即分，但攻势却并没有停止，剔腕尖刀在下一刻，蛇一般出现在龙七的胁下，刁钻古怪的前行路线，阴毒得让人防不胜防，龙七闪避不及，唰啦一身，一身上好的白绸袍子裂了个大口。
那仇人连番攻击，招招夺命，激得龙七心头火起，杀意大胜，当下一手格开了那仇人的手腕，另一手便向那仇人当胸拍去，大海无量十成功力，携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威，压逼得周遭空气都有些许的凝滞。
那仇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飘了起来，口鼻处血星点点飘散空中，力道尽处，人已在悬崖之外。
龙七就看着他那仇人的身形从那半空中开始下落，掉进了悬崖下的海浪间，便连头都没再冒一个了。
“大仇得报？结局圆满，可喜可贺。”顾惜朝点头，撑着头的手放下了，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就想要睡了。
戚少商却是摇了摇头：“没完呢，你以为我是村口王师傅说书，讲到少侠报仇雪恨出一口怨气就算完了，告诉你，那是江湖之外的人喜欢听的故事，真正的江湖只会让你觉得有个仇人都算是好事……你要知道，若是那仇人死了，龙七在这个世上，恐怕就真要孤独一生了。”
“哦？”竹床一阵嘎吱做响，顾惜朝又翻了回来，看向戚少商，等着他把故事说完。
“龙七看到他那仇人掉下去的时候，感觉到的不是开心，而是失落。”戚少商